文豪1978 第101节

  林朝阳的劝说让陈凯戈松了口气,眼前的年轻人看著还没他岁数大呢,让他叫叔叔,他哪能叫得出口?

  喝多了的陈怀恺见儿子没反应,一把拍在陈凯戈的后背上“啪”的一声,这一掌,至少二十年的功力这孩子,叫人啊!“陈怀恺催促了一句林朝阳眼看著陈凯戈的脸色僵硬起来,眼神里露出几分尴尬与不爽,然后从嘴里硬生生的挤出几个字。

  “林叔叔好!”

  看得出来,老陈家的家教还是挺严的。陈凯戈二十七八岁的人了,父亲让他管林朝阳这么个小年轻叫叔叔,他就真叫了。

  林朝阳心想大侄子都张口叫人了,他不答应那不是让人难堪吗?

  “误,大侄子!”林朝阳痛快的应了一声陈凯戈咬著牙,你答应就答应,那么高兴千什么?你误就矣,加个”大侄子”干什么?

  “老陈大哥,慢点走啊!”

  临走,林朝阳还不忘跟陈怀恺打了个招呼,称呼得比之前更加亲热走了,下回尝尝你的手艺,咱再喝点。“林朝阳觉得陈怀恺的醉有点薛丁格,很难让人分清他到底是清醒还是醉了。

  带著几分醉意,他骑上了自行车,在燕影厂熬了快半个月了,总算是能回家了,九月的夜风凉爽,吹在脸上,酒意一下子都清醒了不少。

  矣?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一下子又想不起来,算了,还是回家要紧陈凯戈扶著父亲回到家中,投了一块热毛巾递给父亲,陈怀恺将毛巾盖在脸上。

  过了了一会儿,陈凯戈关切的可道:“爸,你没事吧?““没事。”

  陈怀恺本来在闭目养神,听见儿子的话,他睁开了眼睛见对方在看著自己,他问道:“有事?”

  “刚才那人谁啊?”陈怀恺眼神清明,看不出丝毫醉意,问随:“怎么?叫一句叔叔就韧那么不舒服?”

  陈凯戈被父亲截破了心思,眼神有些闪躲,“没有。”

  “你啊.--.--”陈怀恺将毛巾放到一旁的茶几上,“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这股傲气。”

  我叫了声叔叔,问问叫到是谁还不行吗?“陈凯戈瓮声瓮气道陈怀恺反问道:“怎么著?我还能让你吃亏?”

  陈凯戈没再说话。

  陈怀恺了解自己的儿子,有点才华、有点傲气、有点倔强,本来这都不是什么大毛病,可偏偏凑到了一起。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别看人家年轻就不放在眼里。”

  我没不放在眼里。成伯伯和江叔叔都陪看一起喝酒,肯定不是一股人。“儿子的话让陈怀恺梢感欣慰,“你谢靳谢伯伯看好了一部小说,想拍成电影,他就是原著作者和编剧。”

  闻言,陈凯戈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是林朝阳?”

  《牧马人》发表至今已经近两年时间,在国内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受众无数,最近这段时间谢靳要把《牧马人》拍成电影的事在燕影厂传的沸沸扬扬,陈凯戈自然知道这件事。

  陈怀恺点点头,“没错。林朝阳,年轻吧?才二十二岁,可作品一部比一部还要好,叫好又叫座!”

  父亲说话的时候,陈凯戈在出神,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刚刚那个被他减作叔叔的年轻人,竟然就是“林朝阳”。

  他是个文学青年,现在在燕影上大学,平时没事就喜欢和《今天》的一群人混在一起写诗、写小说。

  虽然到现在也没写出什么名堂,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对于文学的热爱。

  许多文学青年对林朝阳每一部作品都如数家珍,但陈凯戈跟这些人还不一样。

  他最喜欢林朝阳的作品是人艺演出的《天下第一楼》,他甚至觉得,那是一部不逊于茶馆》的经典。

  小说写的好,话剧写的更好,连电影剧本都能写,陈凯戈回想著刚刚见到的那张年轻的面孔,心里有些恍惚他是燕影子弟,过去两年跟《今天》编辑部走的很近,不过谈不上是核心成员,因为连他们这些燕影子弟的“带头大哥”由壮壮也算不上是《今天》的核心成员,可这不妨碍陈凯戈对于赵振凯、芒克、杨练等人的敬仰。

  在他的眼中,赵振凯、芒克他们这群诗人像李白,才华横溢,天资卓越,有那种肆意挥洒的豪放、浪漫之感,充满了令人心折的个人魅力和领袖气质而他对林朝阳又是另一个感觉,他通过铅字认识了林朝阳,是未见其人,先博览其作品,被林朝阳那一部又一部优秀的作品所征服林朝阳的个人形象在他的心中也没有那么突出,陈凯戈对他更多的还是出于作品而产生的推崇。

  今天见到了林朝阳,发现他也是个平凡的年轻人,而且似乎还有点促狭陈凯戈又想起目己叫“林叔叔”时,他那声有点刻意的回应那么大个作家,偏偏作出顽童之举,莫名的让陈凯戈笑了起来,对林朝阳产生了一股亲近感。

  我们搞文艺工作的,要靠作品说话。总是搞聚会、搞活动,看似热闹,喧嚣过后不过是一地鸡毛。”

  陈怀恺说这些话是为了点拨儿子,他知道陈凯戈喜欢参加那些地下诗人的聚会,整日里忙看参加各种各样活动如果儿子已经学有所成,那他不会阻拦可想也知道,一群躁动不安的年轻人聚在一起,看似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其中当然不乏才华横溢之辈,可真正的饱学之士又能有几人?

  跟那些人混的时间长了,水平可能没什么长进,反倒学会了侍小才而傲物,惯世嫉俗,目空一切。

  你看看你林叔叔,作品过硬,登得上大雅之堂,自然被人奉为上宾。”

  陈凯戈听著“林叔叔”这三个字,有些别扭的抿了抿嘴,“知道了。”

  听著儿子的回应,陈怀恺满意的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睡了过去陈凯戈看看父亲沉沉睡去,心里暗目叹了口气他清楚父亲并不喜欢他去参加《今天》的聚会,他其实很想跟父亲说,以后不用再总担心他参加《今天》的聚会了。

  前两天,市公安局根据政务院1951年制定的法令中“刊物未经注册,不得出版”的有关条例,要求《今天》停刊,中止出版发行工作。

  政府部门勒令停刊,《今大》不敢不听,可谁义能停的心甘情愿呢:反正这两天以《今天》为中心所形成的作家、诗人群体当中人心惶惶,大家都在努力的寻找关系,看不看能不能跟上面疏通疏通,让上面收回成命陈凯戈很想帮帮忙,可惜以他的家庭背景,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也不知道《今天》到底会不会停刊,陈凯戈心中不由得惆怅了起来好在还有星星画展。

  为《牧马人》剧本忙了快半个月时间,回到家里林朝阳歇了两天才恢复了精力半个月没看家,林朝阳心怀愧的请陶玉书看了一场电影这两个月沪影厂制作的《庐山恋》异常火热,电影中演员张瑜饰演的女主角周筠性格热烈奔放,服装造型百变,不仅成了万千男同胞的梦中情人,也被许多女同志视为穿衣打扮的模板。

  当然了,《庐山恋》中最为人称道的还是男女主角那惊天一吻1980年代是个两级分化的年代,文化界睁开眼晴看世界,不管是创作标准还是审美标准都极力向西方靠拢,许多大学里搞搞舞会、文化单位看看内参电影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而另一方面,冰冻三尺的气氛让民间风气仍旧十分保守,老百姓连听个《乡恋》、听个邓丽君都被批判是靡靡之音。

  《庐山恋》讲的是喻喻过后,侨居美国的前gmd高管的女儿周筠回国到庐山旅游,恰好遇到了陪重病缠身的母亲来庐山养病的小伙子耿桦耿桦的朴实、和自强吸引了周筠,两人互生好感,但因为政治、家庭的诸多阻力,两人不得不暂时分别。

  几年以后,两人故地重游,竟然不期而遇,最后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作为一部以爱情为绝对主题的电影,《庐山恋》的风格在这个时候的中国是极其少见的,完全区别于许多模式化创作的电影。

  当银幕上出现周筠和耿桦拥吻的镜头时,电影院内惊呼声一片,许多女同志不由得用手遮住了眼睛,又忍不住分开手指,小心窥探。

  跟女同志们的矜持比起来,男同胞们的表现就直接多了,两眼发直,狂吞口水。

  电影放映完的那些夜晚,不知道有多少年轻情侣被这一吻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林朝阳和陶玉书结婚两年多,算不上老天老妻,但对这种场面表现的还算平淡但看完电影回家的路上,陶玉书还是忍不住跟林朝阳探讨了起来。

  “这个电影也太大胆了,他们可真敢拍。”

  情到浓时,真情流露,也是可以理解的。”

  后世随便一部电影、电视剧的尺度拿出来,恐怕都比《庐山恋》大,所以林朝阳并末放在心上。

  你那陪《牧马人》不会也这样吧?

  反正我没写,以后拍出来了要是有,那肯定是老谢自己加的,可能是收了男演员的好处。”林朝阳玩笑道没正形。“陶玉书嗔怪了一句,又期待道:“真想看到你这部小说赶快拍成电影。““且等呢。老谢得忙完《天云山传奇》的,然后筹备建组,他跟我说,至少也得明年开春才能开拍。”

  林朝阳看向陶玉书,“我跟老谢说了,以后要是选女主角,就照你这个模样找,最漂亮!”

  陶玉书听看他的甜言蜜语,忍不住娇羞起来,“你文诉我。”

  “这怎么能是诉你呢?我真是这么说的可就是有一个问题。你吧,长的还是太漂亮了,而且还是那种明艳大气的长相,气质也洋气。

  秀芝这个人物吧,得带点士气唉,得亏你不是学表演的,要不然我还挺纠结的。”

  陶玉书喜滋滋的听看林朝阳胡说八道,忍不住楼住他的骼膊,“真要是让我演女主角,谁来演男主角?”

  “我啊!“林朝阳一拍胸脯,“咱们夫妻同心协力,争取创造出一部震撼中国电影界的经典之作。”

  “哈哈哈!”

  陶玉书被他逗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你可真敢想!”

  “想想嘛,又不犯法。“林朝阳附在她耳边,“我还有个大胆的想法..·”

  陶玉书听完面红耳赤,“你又作怪!”

第154章 狗皮膏药

  转眼九月份已经过了大半,再有三大就是中秋节,现在中秋不放假,但不妨碍节日气氛的浓厚明大是周日休息,图书馆早早的就张罗看给职工发福利这年头单位的福利待遇很朴实,都是日常能用的东西,而不是那些华而不实的礼盒。

  职工们最盼的就是发米面粮油这些东西,这年头买啥都要票证,日常饮食又关乎每一个家庭的生活质量,能不用票证的东西就是最好的。

  林朝阳作为馆里的牲力军,忙了一大早,跟几个年轻同事一起将福利搬回了馆里今年中秋的福利是一袋十斤的富强粉,五十年代以后国内的面粉没有牌号,统一改为一、二、三等面粉,分别定名为富强、建设和生产。

  富强粉是一等粉,精细、面筋含量高、杂质少,类似于后世的高筋面粉这个时候大家很少舍得买,都是等单位发。平时也很少吃,都是拿来招待客人用的。

  除了一袋面粉,还有一盒稻香村的点心,约莫有二斤,再就是两块香皂同事们说说笑笑的领著福利,但也有个别人在抱怨,“发什么点心,多来几斤大米白面好不好?再不济粗粮也行啊!”

  不用问,这一定是家里人口多的点心在这个年代是稀缺,但这玩意属于锦上添花的食物,也就是给老人孩子开开胃口、解解馋,怎么著也没有米面粮油实惠林朝阳听著同事的抱怨,心中一动,拉著抱怨那人去旁边说了几句,然后两人一个拖钱,一个递东西,林朝阳手里的点心就这样多了一盒,杜蓉问道:“朝阳,你买的点心?”

  “嗯。家里人口多,都爱吃甜食,正好有人不愿意要。他拿看钱去换点粮票,两全其美。“林朝阳解释了一句,又问杜蓉,“你点心卖不?”

  杜蓉一下子把点心藏在身后,“你少打我的主意,一年多了,这可是第一次发点心,我还没尝呢。”

  生活的悲欢不尽相同,有人烦恼于发的是点心,有人烦恼的却是点心发的不够多,“朝阳,还要点心不?“郑同江问“要啊!”

  就两盒点心,家里人口那么多,哪里够吃?

  傍晚下班,林朝阳先载著东西来到朗润湖公寓,一到楼下就瞧见吴祖细站在楼下,林朝阳搬走这些日子,老头儿的日子不好过,烟粮断断续续,让人抓心肝,那种感觉只有老烟民才懂林朝阳默默的掏出两盒烟,正要往老头儿兜里塞,不想老头儿抓起他的手。

  “咋是红梅?”

  “眼睛还挺尖。咋滴?不乐意抽?”

  “红梅味儿淡,不好抽。”

  别挑三拣四的,没给你抽大炮就不错了。”

  大炮,乃是日历页卷看散烟的抽法,属于老烟民们无烟可抽时的逼不得已之举,林朝阳懒得听老头儿矫情,将烟塞进了他的口袋吴祖不满道:“我课白给你上了?烟越来越次,我看你是存心糊弄我。”

  要饭还嫌,你再这样我不管你了。”

  林朝阳的威胁有点作用,老头儿的气焰有所收敛,林朝阳这才说道:“你当外烟那么好搞呢?”

  吴祖细表情遗憾,听林朝阳的口气,以后恐怕抽不到外烟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红梅,其实红梅味道也还可以搞定了吴祖绷,林朝阳拎看东西上楼以前林朝阳住在陶家,单位发的福利都是直接拎回来,现在林朝阳天妻俩都搬出去了,他还把福利送回陶家,让家里人都有些意外我和你大哥都发了福利,你们的福利自己拿回家里就行。“陶父说道。

  我和玉书就俩人,平时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林朝阳把东西放下,福利里几盒点心最是吸引引眼球,陶希文、陶希武兄弟俩从他一进门就盯上了,连陶母都为之侧目。

  朝阳,怎么这么多点心?“陶玉成好奇的问道我们单位有人不愿意要点心,我就买过来了,还不用点心票,他们拿著钱去买点粮票,大家互惠互利。“林朝阳解释道。

  陶玉成心想看,妹夫肯足是知道妈爱吃甜食,特地换了点心来拍马屁的不过他也高兴,陶家的三个子女受陶母影响,都喜欢吃甜食林朝阳今天一下子带回来了四盒点心,一家人散开了吃也得吃两顿今天是周六,林朝阳夫妻俩都要回家里吃饭,林朝阳刚到没一会儿,陶玉书和陶玉墨姐妹俩也相继回来了。

  看到几盒点心,陶玉墨也兴奋起来,“姐夫,你们单位今年大放血啊!”

  哪儿啊,你姐夫特地换的。”陶玉成替妹夫张目道陶玉墨冲林朝阳竖了个大拇指,“姐天局气!”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始排排坐,分果果今天林朝阳带回来的点心多,一家人放开了吃,也就吃了两盒。

  临走的时候,林朝阳空著手就要下楼,陶父说道:“东西拿走。”

  家里还有面,点心我们俩也吃不了,你们吃吧。”林朝阳说道推让一番,陶父留下了一盒点心,林朝阳眼看看他把那盒点心递给陶母,不用问,这肯定是给老伴留的口粮喷喷喷,真宠妻狂魔!

  中秋后紧接看便是国庆,林朝阳最近在筹划看写新小说这半年除了上班、上课,他的业余时间大部分都放在了读书看报上,歇也歇够了,时间长了不动笔,也有点技痒难耐。

  赶巧这大傍晚,祝昌盛不请目来,又来找林朝阳聊新作品的事,“《赖子的夏大》发表之后反啊很好,现在大家都把你当成了国内意识流文学的领军人物,盼著你在意识流文学这个领域再深入创作下去。”

  林朝阳写《赖子的夏天》是因为故事恰好需要一种氛围,而且意识流小说废话连篇也好骗稿费他想了想说道:“《赖子的夏天》受到大家的喜爱我当然高兴,不过要不要再写一部这个类型的作品,我还没想好。”

  祝昌盛说:“作为编辑来说,我们是很盼著你能够再写一部像《赖子的夏天》这样的作品的。《赖子的夏大》开创了中国式意识流文学这个薪新的概念,有希望开创一股潮流如果你能够再深耕一下,说不定就是开宗立派。”

  林朝阳根本不信他们这群编辑的鬼话,大笑道:“那么简单就能开宗立派,文学界的宗师岂不是满地走?”

  见林朝阳丝毫不被自己画的大饼打动,态度坚决,祝昌盛心中不免遗憾他文问道:“那你最近有什么想法没有?”

  “正在酝酿。”

  祝昌盛见他神色轻松,忍不住调侃道:“你现在有底气喽,光是《高山下的花环》这一部小说就顶个万元户。”

  “万元户”这个词如今刚刚流行开,今年四月份新华社发表通讯文章《雁滩的春天》。

  文章中提到,1979年末,兰州李德祥从队里分了一万元钱,社员们把他家叫作”万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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