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啊!星星画展这事吧,可能形式大于意义,有些人是把它当成了一种突破传统和禁忌的工具,把它当成了一种宣泄和反叛,绘画这件事本身反而变得微不足道了,我猜啊,大冯是喜欢画画,看不得那帮人这么糟蹋艺术。”
林朝阳点了点头,李拓的话有儿分道理。
星星画展的主要策划人员,和《今天》的策划人员几乎是重叠的这群人身上的共性很明显,都生于建国后,都有城市生活背景,都经历过嗡嗡嗡,都上过山、下过乡..··那些自翊前卫的青年画家们所画的变形的、扭曲的、看不懂的造形中,映射的大多都是这群人的破碎心灵。
政治上愤怒、情感上悲伤、思想上怀疑,对过去否定、对现在不满、对未来仿徨,艺术不过是这群人宣泄内心负面情绪的工具从伤痕文学的兴起,到《今天》的广受追捧,再到星星画展,其实都可以看作是这种情绪的产物。
它们能称作是艺术吗?好像也能,但它们只能在特定时期带给特定的人群以共鸣和感受。
缺乏持久的艺术生命力,这样的艺术无疑是肤浅的,也注定是无法走近大众的,这群人对内否定了自己,对外又没有够得上别人的脚步,想想也是有些可悲其中最经典的例子莫过于出口成脏的某位老师,在国内的时候作品被业界欣赏肯定得了大奖,也受到了许多美术爱好者的追捧。
可偏偏要目我否定,目命清高,跑到国外去留学,把目己本来的特色抹杀掉,新东西又没学会,最后落了个四不像,作品反而没有演讲骂脏话出圈,冯济才骂了好一会儿,情绪总算是平静了下来,但嘴里仍引日噪噪不休。
林朝阳玩笑道:“大冯要是放在在六七十年前,也是个火烧赵家楼的种子选手。”
冯济才摇摇头,“我要是有那种行动力,看展的时候就已经破口大骂了,现在说这些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
他问道:“朝阳,我听你的口气,对星星画展也不是很看得上?”
“倒不能说看不上。画展总体来说是一件好事,毕竟是可以让很多普通民众对美术有了兴趣。
只是有些人的表现和思想我不是很认同,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明明是拾人牙慧的东西,却偏偏搞得好像是自己发明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最关键的是,他们自己了解的也都是皮毛,因此很容易将许多对这门艺术不了解的普通人带偏。”
冯济才拍手道:“对,这正是我所担心的。”
林朝阳又调侃道:“你不是说要写点东西批判批判他们吗?
发泄了一通,冯济才清醒了不少,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刚才说的不对,不能因为有了不同意见就批判。”
林朝阳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君子之风,不过阐明立场、引导舆论也是有必要的。”
见他如此说,冯济才好奇的问道:“朝阳,听你这么说,是想写点东西?
李拓也来了兴趣,也说道:“朝阳不光小说写的好,之前他写的那篇《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可以说是提前预判了伤痕文学的发展历程。”
他问林朝阳,“有什么想法了?给我们说说呗?”
“只是聊起星星画展,突然有了点想法。”
李拓和冯济才满脸期待,“细说,详细说说。
林朝阳沉吟了好一会儿,大概整理了脑海中的思绪,才开口说道:“我这个故事是关于梵高的。”
“梵高?”
李拓和冯济才一个钻研电影、一个热爱美术,梵高的名字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但两人听到这个名字还是有些惊讶。
因为中国作家写外国人的故事,这在中国文学界是很少见的事。我们知道梵高是自杀的,可你们知道梵高是怎么死的吗?”
林朝阳的一句话就吸引了李拓和冯济才的全部注意力。
两人的眼神紧紧盯著林朝阳,竖起耳朵听著他的叙述,心绪也在林朝阳的故事之中跌宕起伏。
当林朝阳讲到故事的高潮,两人内心充满了感动,热泪盈眶“如果梵高能在活著的时候看到世人对他的推崇该多好?”
朝阳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妙了,简直是奇思妙想。”
李拓问:“朝阳,你这个故事的灵感是黄梁一梦吗?”
林朝阳摇了摇头,“跟黄粱一梦还有点不太一样。马克·吐温有一部小说你们看过没有?”
“什么小说?”李拓问。
“《康州美国佬在亚瑟王朝》。”
听到这个书名,李拓和冯济才一脸茫然马克·吐温是19世纪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他的许多作品两人都看过,而且两人的阅读量都不算小,可对林朝阳所提到的这个书名却完全没有任何印象,这部小说哪个出版社出版的?“冯济才问。
“不知道,我看的是我们图书馆收藏的英文原版书。”
听到林朝阳的话,李拓和冯济才对视一眼,默默在心里给林朝阳打上了一个“装逼犯的标签。
李拓不想给林朝阳继续装逼的机会,问道:“别说马可·吐温了,故事接下来呢?接下来怎么样了?”
接下来就是现代这一部分了...….林朝阳的语调和缓,妮妮道来,等到讲完了整个故事,李拓和冯济才感到一股怅然若失,两人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缓了一会儿,冯济才才从故事的余味当中走了出来,满眼欣赏的敬佩,“朝阳,你这个故事一定要写出来!这个故事不光是创意新颖,同时也充满了艺术感染力,让人充满感动。”
李拓点了点头,赞同道:“朝阳这个想法确实精彩极了!真难以想像,这样精彩的故事竟然就诞生在一顿饭前后。
听完整个故事,我反而觉得那些对于星星画展的隐喻和一些艺术界随习的反讽不那么重要了,因为朝阳把梵高这个原本距离我们很遥远的形象拉近了。
美术这门艺术在他的故事里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东西,而有了一种贴近人的生命力。”
两人被林朝阳所叙述的故事深深打动,发出了由衷的赞美朝阳,我提个小建议。“李拓道“你说。”
我觉得关于梵高这部分的视角,是不是可以加入意识流的心理描写和精神分析?
林朝阳颌首,“这个是当然。故事里梵高的精神状态其实是不稳定的,恰好与意识流的描写技法不谋而合,与故事的整体风格也是契合的。”
李拓笑看说道:“国内又要诞生一部意识流文学杰作了!”
林朝阳摆摆手谦虚了几句。
畅聊两三个小时,时间渐晚,李拓和冯济才起身告辞,林朝阳送两人出小区,冯济才握住了他的手,真诚道:“今天来拜访朝阳你,真是不虚此行。既尝到了寻味斋主人的精湛技艺,又听到了关于梵高的难忘故事,希望早日看到小说。”
济才兄客气了,欢迎以后常来。”
没等冯济才说话,李拓哈哈笑道:“常来,肯定常来。‘寻味斋主人”,这个名头好,以后来了人你不招待一番都说不过去。”
招待客人可以,你就不要来蹭吃蹭喝了。”
“你这就是搞歧视了…..”
夜风中,三人说说笑笑,最后挥手作别。
第157章 《燕京文学》
短暂的十一假期过后,该上学的上学了,该上班的也上班了,不过除了上班摸鱼,林朝阳最近又握起了笔,写的正是前两天讲给李拓和冯济才的那个故事。
故事的脉络和细节已经在林朝阳心里了,不过因为是要写梵高,要写到十九世纪的欧洲,他对那个时期的欧洲并不了解,所以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时间用来查说当时的资料。
这时候在图书馆工作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作为如今国内硬件条件最好、图书收藏数量最多的图书馆之一,燕大图书馆的藏书给林朝阳的创作提供了巨大的帮助周六晚上,林朝阳天妻俩回陶家吃饭闽玉成说起了燕京城里最近比较热闹的新闻,《今大》被取缔,第二届星星画展,还有最近刚刚发的全国第一张个体经营营业执照十一期间,燕京城老百姓最关注的新闻莫过于在9月30日东城区开了一家悦宾餐馆这是燕京城里第一家获得了政府发放营业执照的个体餐馆,也是全国第一家,《燕京日报》特地进行了报导所有人都明白,悦宾餐馆是改革开放政策在燕京落地的重要标志性成果,因而老百姓们也都对这家餐馆有看浓厚的兴趣据说悦宾餐馆开业当大,看热闹的人比食客多了儿十倍,将餐馆原本不大的门脸围的水泄不通。
“爸,明天咱们进城也去悦宾吃顿饭吧,咱们也体验体验私人开的餐馆。”陶玉成建议道。
本来陶父对于吃吃喝喝这种事并不感兴趣,一般陶家人进城改善生活要么是碰上了节假日,要么是家里有喜事。
但陶父觉得悦宾餐馆的出现是有看历史意义的,他愉快的说道:“好,明大大家一起去,我请客!”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汇合一起进城,想到要去的悦宾餐馆,陶玉墨这个大学生有股见证历史的骄傲。
可等到了东城的翠花胡同,她的表情写满了失望就这么点儿地方啊?”
眼前的悦宾餐馆,门脸也就两米见宽,红色的门头上挂著“悦宾”二字。灰墙窄门,那门甚至无法容纳两个人并排进出。
“你还以为能是新侨饭店那种门面?“陶玉成调侃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陶父念了一句,施施然走进了饭店。一家人见状,也跟上了脚步。
结果大部队刚走到一半,就被堵了回来。
原来是悦宾餐馆内部地方小,总共只有四桌餐位,这会儿已经坐满了食客。
屋内空间狭小,连站著等位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出来而且老板娘还说,在他们前面还有两桌客人等看。
一家九口人犯不著都在这里等著,陶父让陶玉成夫妻俩在这里等著,他趁著这会儿没事带著剩下的家人逛起了胡同。
翠花胡同东起王府井大街,西至东黄城根大街,因过去给王府种花的花房而得名,跟上酸菜的那个翠花没什么关系。
胡同紧西边,能看见一座悬挂看“翠园”匾额的深宅大院,陶父说那是晚清大学士瑞麟的私家花园,现在变成了民盟的办公地。
三十年前还没有朗润湖公寓的时候,稷羡临曾经住过这里,他还到这里来拜访过两回。
这院子不好,看著重楼复阁、回廊盘曲、庭院错落,但人气一直不旺,阴气森森。”
一路走过胡同,儿户高门大院如今都成了公家的办公地。院里高大的槐树枝繁叶茂不少都伸出了院墙,遮大蔽日,夏大的时候倒是个乘凉的好地方,胡同东口有个卖冰棍儿的老太太,胡同里没什么人,老太太安静的坐那等待顾客,见一家人带著孩子,立刻便喊了起来。
冰棍儿!冰棍儿!奶油大冰棍儿五分钱一根儿!”
陶希文兄弟俩一听见老老太太的叫卖声,就跟猪八戒碰见了知蛛精一样,迈不开腿儿了。
“等会得吃饭,等吃完饭再给你们买。”陶母说了一句兄弟俩看看老太太的摊位,咽看口水点了点头。
闲庭信步的逛了一会儿,陶玉成便来招呼大家回悦宾餐馆吃饭悦宾餐馆就四张餐桌,每张餐桌本来是配了四把椅子,因为陶家人口太多,老板两口子特地又腾了几把椅子过来。
桌子不大,椅子很多,就餐空间一下子逼仄起来好在一家人来吃饭图的不是用餐环境,而是想亲身体验一把改革开放的具体成果别的不说,老板两口子的服务态度可比国营饭店好多了,说话办事也利索,有问必答,服务态度热情周到。
菜肴口味吃看也不错,特别是蒜泥时子的味道很惊艳,皮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菜量也比一股的国营饭店大了不少,突出一个经济实惠,难怪生意兴隆吃完饭结帐,不算粮票总共花了6块9毛钱。
陶玉成说道:“燕京城的馆子要都像他们家这样就好了,经济实惠,服务态度还好!”
方便你出去吃吃喝喝是吧?“陶玉墨挖苦道“你这丫头,没大没小!”
陶玉成呵斥了妹妹一句,可惜毫无威镊力陶希文兄弟俩一直惦记著胡同东口的奶油大冰棍儿,出了餐馆便拽著陶母往那边冲。
一家人用餐不到一个小时,悦宾餐馆的食客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人流就没断过。
出了餐馆,陶父感叹道:“个体经济确实有其独特的优越性,以后的变化恐怕会越来越大啊!”
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这样的变化大家都欢迎。“林朝阳说道一家人吃完了饭,在燕京城闲逛了一会儿,各目分开,林朝阳天妻俩跑到王府并百货看起了电视机刚搬家那阵儿,天妻俩手头钱不宽裕,没添置什么家具、家电,就人夏的时候弄了台洗衣机。
现在两人的积蓄已经突破了五位数,给家里添置点家具家电毫无压力。
在现如今的国内,找不到几家比王府井百货商品种类更全的百货商店了,夫妻俩在王府并转了一圈,北方各省份的电视牌子这里都能看得见,价格也不尽相同,有高有低送,你说买哪个牌子好?“陶玉书可林朝阳我看都差不多。”
他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陶玉书正纠结的时候,就听见旁边两个大姨在聊天“不著急买。我儿子那女朋友说了,她们厂子引进的日本的那个叫什么说你的生产线,能做出来彩色的电视。”
“彩色的?那得多贵可?我们局里局长家就有一台进口的彩电,说是花了快两千块钱。”
他们卖的贵那不是因为以前咱们国内没有吗?现在咱们自己能生产了,那不就便宜了吗?信我的,你先别买。等明年的,买个彩色的。到时候你儿子结婚,那面子给你挣的足足的!”
陶玉书竖著耳朵听完两个大姨的对话,拉著林朝阳就往外走“不看了?”
“不看了,人家不说了吗?明年能出彩电,到时候买个彩电。”
“明年是明年的,你今年不看了?”
那也不能买个电视一年就淘汰了吧?不著急,反正也不是必须要看。彩色电视,效果应该跟看电影差不多吧?”
陶玉书有些懂憬的问,这年头绝大部分电视都是黑白的,老百姓只有看电影时才能看到彩色的画面,对于彩电的想像目然也就会联想到电影的画面上这年头电视画面可不保真,林朝阳回道:“没有电影那么清晰,但肯定比黑白的强。”
陶玉书白了他一眼,“废话,要是还不如黑白的,买它干嘛?”
又过了两天,图书馆到了一批新刊物,林朝阳想率先去尝个鲜,在一堆杂志里翻了翻,发现有个杂志名字既熟悉又陌生。《燕京文学》?
这是改名了?
林朝阳最近没有跟《燕京文艺》的编辑们联系,冷不丁看到《燕京文艺》变成《燕京文学》还有些惊讶。
刊物名字中有”文艺”二字,代表的是综合期刊,能够涵盖的内容更广,就好比《燕京文艺》之前发林朝阳的《天下第一楼》剧本,发评论文章,发艺术谈等等类型的文艺作品。
但改成文学”,无疑是加重了期刊的文学属性这两年国内的文学发展进步很大,这样的改变也算是顺应了时代的变化和需求,快一年没有拿到林朝阳的新作品,《燕京文学》的发展依旧良好。
作为改名后的第一期刊物,《燕京文学》这次放了个大招,做了一期小说专号林朝阳看了一眼目录,为了这次的小说专号,《燕京文学》应该没少花心思。
李国文、母国政、丛维熙、张洁..--一期刊物上难得看到这么多如今文坛颇具名声的作家的作品集合在一起。
而在这其中最扎眼的莫过于汪曾琪的名字,以及他的经典短篇《受戒》。
说起来,给这一期《燕京文学》供稿的作家当中,现如今名气最大的应该是丛维熙去年年初《收获》复刊,他的一部《大墙下的红玉兰》在国内文学界掀起了一阵热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