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马人>评论集》是个蓝色的小册子,看厚度并不厚,最多六七万字,这也可以理解,一篇评论充其量三五千字,评论集了不起收录个二十篇,还得是有些名气的评论家才行。
“不是我们,主要是作家出版社支持。你也知道,丁灵同志现在复出了.....””
章德宁没有说的太细,但林朝阳了然,作家出版社能同意出这个评论集,想必也跟丁灵写给《牧马人》的那篇评论有很大关系“玉书同志的那篇评论也被收录进来了,我今天来就是给她送样书的,稿费单应该也会在这两天邮给她。”
林朝阳大笑道:“她知道这个消息肯定高兴。走走走,到家里吃饭。”
章德宁看看林朝阳的表现,从其中噢到了一股妻管严的味道来这么多回,你还是第一次让我去家里吃饭。”
之前儿次时间不合适,今大赶巧,正好是下班时间。”
挣著眼睛说瞎话,难怪能写好小说,章德宁心中如此评价。
回到家中,陶玉墨听说章德宁是《燕京文艺》的编辑,这次是专门来给姐姐陶玉书送样刊的,兴奋不已。
“姐夫,能让我看看吗?”
林朝阳将小册子拿给陶玉墨,她欣喜的翻起评论集,评论集收录的陶玉书的那篇文章就是她之前发表在《燕京文艺》上的那篇《<牧马人>评论集》中收录的是多是著名评论家或者文学界人士的评论,如胡德佩阎刚、丁灵....按理说,以陶玉书现在的名气和评论的影响力无论如何是不够资格与以上人物出现在同一本评论集里的,可谁让人家陶玉书上面有人呢?
丈夫写小说,妻子写评论,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谁敢说这是走后门?
家里来了客人,陶母又得多做菜,喊陶玉墨去帮忙,她不情不愿的放下了手中的评论集。
林朝阳与章德宁聊了一会儿天,陶玉书才回来,听说章德宁是来给她送评论集样书的,她同样一脸高兴。
几人聊了一会儿,快吃饭的时候章德宁问林朝阳,“最近这段时间构思了什么新小说没有?”
何止是构思啊,都快写完了。
林朝阳决定给她来个先发制人,“你说说你,都多长时间不来跟我聊创作上的事了?”
章德宁一脸茫然,什么意思?你当我很闲?
我新小说都快写完了。不过《十月》的老刘之前来跟我谈了两次,给我提供了不少思路。
这部小说...给他们了。”
一声晴天露雳,章德宁脸上的表情凝固。
新小说写完了?
新小说给《十月》了?
我才多长时间没在家...-..没来,你就被人趁虚而入了?
来两次你就给了?“章德宁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瞎!都是熟人了,能咋办?”林朝阳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的说著,转而又埋怨起了章德宁,“你说你也是的,也不知道来找我催稿。小说都出来了,人家来约稿,我还能撒谎说没有吗?”
章德宁感觉一口老血感在胸口,合看怪我是吧?
她眼神的凶狠没维持两秒,最后变成了哀求,“朝阳,你可是我们《燕京文艺》培养出来的作者,可不能就这么倒向《十月》啊!”
怎么能说是倒向《十月》呢?瞧你这话说的。“林朝阳给她续了点茶水,安慰道:“稿子给老刘也是恰逢其会,以后有稿子肯定会想看你们《燕京文艺》的。”
林朝阳的承诺让章德宁心里安定了一些,又问道:“你那部小说是讲什么的?”
以那边那场仗为背景写的一部战争题材小说。”
“具体讲讲。”
“大概就是.”
林朝阳简要的将小说内容给章德宁讲述了一遍,听完后她面露沉吟,“结构很好,不过战争题材你之前没接触过,能把握好吗?”
林朝阳觉得她就是想骗自己的稿子看,“马上就写完了,到时候交给编辑部决定吧。”
要不我先帮你把把关。”章德宁提议道此时她的表现好像惦记村头寡妇的赖汉。
“不用了。“林朝阳一口回绝,“来来来,先吃饭,吃饭吧!”
来了燕园好几次,章德宁终于在陶家吃了一顿饭,可这顿饭却吃的她茶不思饭不想,脑子里全是林朝阳那部小说,心中悔恨不已。
早知道......早知道......我应该多来几趟的!
翌日早晨,章德宁一上班就将这个坏消息告诉了周燕如,她顿时暴跳如雷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上回参加燕大五四文学社的时候我就看出刘听武他没安好心,果然是趁著我们不备来撬稿子了!”
周燕如急的在刃公室里直转圈,她又埋怨道:“你也是的。之前朝阳那去的那么勤,最近怎么就没多跑两趟?”
章德宁一脸委屈,“我也忙啊!”
你...--.”指责的话停在了嘴边,周燕如一想编辑部平时的工作量,最近半年多大家确实都很辛苦。
“唉!算了。也不能什么好处都占尽,咱们也拿到了《小鞋子》。”
听周燕如这么一说,章德宁心里也好受了不少。
她昨天是听了林朝阳新小说的梗概的,感觉并不如《小鞋子》来的动人,而且林朝阳又从来没有写作战争类作品的经验,反响也不一定有多好。
相反,再看发了一个多月的《小鞋子》,光是销量这一块,直接就把《燕京文艺》给带飞了。
在李轻泉来之前,《燕京文艺》的销量稳定在每个月二三十万份,上下浮动并不大。
然后李轻泉来了,《燕京文艺》先是刊发了《牧马人》,以伤痕文学的名义在国内读者群体当中形成了极大的影响:然后又陆续刊发了王蒙、方志等人的作品,巩固了杂志的销量和影响力。
直到上个月,《小鞋子》正式发表,一举将《燕京文艺》的销量拉升到了百万份这个数字不仅打破了《燕京文艺》自创刊以来的销量记录,也是喻嗡喻之后到目前为正,国内文学杂志取得的最高销量。
算上上周刚刚加印的20万份,今年的第五期《燕京文艺》的印量已经达到了110万份,根据前一阶段的观察,章德宁丝毫不担心这些加印的刊物会滞销。
这可是印刷用纸紧张的七十年代末,超百方份销量的含金量毋庸置疑的证明了《小鞋子》的影响力和号召力。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周点如和章德宁正说话的功天,李轻泉路过办公室,问道周燕如便把林朝阳的稿子被《十月》截胡的事说了出来,李轻泉摇了摇头,“这种事谁也避免不了,以后勤跟作家沟通就好了。”
他的这句话不是批评,却胜似批评,章德宁委屈的点了点头。
结束了稿子的话题,李轻泉对周燕如说道:“我这两天在考虑,要不要给《小鞋子》出个单行本,最近读者们对于这件事的呼声很高。”
《小鞋子》目发表之后广受读者们欢迎,这一点从杂志销量的夸张涨幅就可以看得出来。
数以千计的读者来信雪花般飞人《热京文艺》编辑部,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读者们对于作品和作家的赞扬和褒奖。
李轻泉最近翻阅这些读者来信,发现了有许多人都提出了希望购买《小鞋子》单行本用来阅读和收藏。
周燕如闻言眉头登起,“还找作家出版社那边?出个评论集他们都不乐意,要不是看在丁灵的面子上...”
现如今的印刷纸张都是国家按计划分配的,每个出版社每年的印制用量都是计划好的。作家出版社是国内知名出版社,每年的用纸量多达数百吨,但要印刷的出版物同样不少。
上次《燕京文艺》策划《牧马人>评论集》用的是作家出版社计划内印纸,相当于是占据了当季的印量,协调起来十分麻烦,多亏了评论集上面有篇”灵的文章。
“嗯....-.我也考虑了这个问题。这次我们不牵头了,我跟人文社那边打个招呼,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出这个单行本。”
现阶段《人民文学》归文协管理,但出版是由人民文学出版社负责的,李轻泉是《人民文学》的老人儿,跟人文社能说上话。
周燕如点了点头,虽然这么做有点为他人做嫁衣,但谁让林朝阳是他们《燕京文艺》力捧的作家呢?
“这个臭小子,可真得好好谢谢我们!”
李轻泉笑看摆了摆手,毫不居功目傲“互惠互利,你看上个月我们杂志的销量多好!”
听看他的话,周燕如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笑容,“那倒是,《小鞋子》太受欢迎了,功不可没。”
“德宁,你..-”她转头刚想跟章德宁说点什么,但又停了下来,自顾自的说道:“算了,还是我去跟他说吧。”
章德宁自然知道周燕如口中的“他”是谁,感受到领导的不信任,她心中一阵气苦我要是没事,我天天去骚扰他林朝阳!
第83章 一份稿子,收两回钱
章德宁来之后的第三天,陶玉书收到了她那篇评论被收录出版的稿费,仍旧是千字6块的标准,一共18块钱。
写一份稿子,赚两遍钱,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了。
这天晚上陶玉书学完了习,又在整理家里的小金库今年以来,家里的收入除了林朝阳的工资和她的助学补助,基本就是两个人的稿费,其中《新华月报》转载《牧马人》得了51块稿费,她的评论发了两遍,又是36块钱,最大头的还是《小鞋子》的发表,一下子给家里带来了408块钱的收入。
夫妻俩这半年光是兼职收入就有495块,四舍五入就是500块钱,再加上今年工资和补助的结余,以及去年存的钱,两人手里的钱竟然达到了惊人的1464块6毛钱。
这还没算上林朝阳交给《十月》的那篇《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那个的稿费单还没收到,包括林朝阳马上要写的小说的稿费,她也没算在里面林朝阳听著陶玉书算帐,小说都顾不得写了,惊讶的问道:“咱俩现在有这么多钱了?”
闽玉书脸上满是笑容,但还是理智的说道:“应该是964块6毛钱,有500块是妈给的以后得还给他们老两口。”
那也不少了,能买房子了吧?“林朝阳突然问道“买房子?”
陶玉书愣了一下,这个年代大家都没有买房的概念,要么是住单位宿舍,要么等单位分房子,除非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想到去租个房子。
对啊!有钱了,买个房子。现在买房子....·林朝阳想说一句“白菜价”,不过想想现在的人均收入,其实也算不上白菜价,咱不能当狗房东,买房都是为了抗通胀。
对,抗通胀!
“不好买吧?”
陶家一家9口人挤在50平米的房子里,对比现阶段大多数人的条件来说已经很好了,可人就是不知足,没有的时候盼看有,有了又盼看要好而且陶玉书觉得家里人口多,确实是吵了点。别的倒没什么,可林朝阳搞创作,非常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林朝阳摸著下巴想了想,他来燕京半年多了,就没听说过身边有谁家要买卖房子的,房地产这个词如今还没被发明出来呢。
“确实不好买。“林朝阳也有点头疼。
慢慢碰机会吧,也许以后有机会呢?“陶玉书安抚他说道“嗯。”
夫妻俩说完,陶玉书转头去背英语单词,过了一会儿,她有些气闷的说道:“这英语单词可真难背!”
陶玉书在学校是个优等生,哪门专业课都不差,唯独英语总是学不好。
用她的话说,那单词就跟长了脚一样,她刚背完,一转眼,没影儿了。
林朝阳每每调侃她是根儿太正、苗太红,以至于学不进去洋鬼子的话看个《追捕》,她想到的是日本的战后重建:看个《天鹅湖》,她想到的是《红色娘子军》。
活该你英语不好!
不过,自己的媳妇自己疼,林朝阳最近一直在考虑给陶玉书鼓捣一个录音机,最好是能可携式的,这样她可以带到学校去,走到哪学到哪他记得那玩意这两年已经有了,但国内很少能看到。
林朝阳第一个想到的是找小老外阿毛帮忙,可最近根本看不到他,也不知道这小老外跑哪儿去了,所以现在他只是有这么个想法。
又过了几天,眼看看快到七月份了,陶家内的气氛变得紧张了起来教育部今年早早的就下了文件,今年的高考定在了7月7日到7月9日家里有陶玉墨这么个高三生,到了这个阶段大家自然变得小心了起来,生怕打扰了陶玉墨的学习。
男孩三岁以后狗都嫌,陶家的两个小孩子恰好到了这个年龄,他们俩只要在家,就没有安静的时候,最近两人没少挨揍。
这天傍晚,陶母和嫂子赵丽在做饭,为了不让两个小的打扰陶玉墨学习,大舅哥陶玉成和林朝阳带著他们俩到外面放风。
陶希文七岁,陶希武四岁,到了能目己玩的年龄,林朝阳二人只需要隔看不远看看两人就可以了。
两人聚在一起吞云吐雾,陶玉成突然问林朝阳:“准备什么时候跟玉书要一个?”
玉书还在念书,哪有时间啊!”你这话说的,现在念书,以后还得上班呢。时间嘛,挤一挤总会有的。”
大舅哥的话透著一股通达的劲儿,不过如果被陶玉书听见了,大概会说他一句站著说话不腰疼客观条件不允许,过两年再说吧。“林朝阳说道这天上午,林朝阳跑到中文系蹭课,蹭的是林更的《楚辞研究》。
老先生上课精神饱满,腰板挺直,始终昂看头,身上穿的是很少见的中式绸衫,整洁中透著几分飘逸,林朝阳可以想见老同志穿著这身衣服走在燕大校园里得多招风林更讲课喜欢问问题,讲著讲著课突然就来一句:“屈原开创楚辞,为何一开始就是巅峰?为何几无后来者?屈原为何就几乎等于全部楚辞?”
一个三连问,77级、78级中文系快二百号人傻乎乎的瞪著大眼晴,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
大家连课都没听全呢,哪里能回答这么有难度的问题但实际上,林更并不是想让大家回答问题,只是为了勾起大家的好奇心,认真听课。
他几个问题问完,大家果然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帝子降兮北渚,目吵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讲到动情处,老同志情不自禁的高声吟诵,声音中充满著悲凉,将大家的情绪都带入到情境之中,然后便讲起了悲秋文学的先声,讲秋风、木叶如何成为后代诗歌中反复出现的诗意意象。
在场众人无不被他的情绪和讲课内容所打动,感受到了那来目数干年前文学的独特魅力。
下课的时候,陈健功嘟囊道:“真应该让那些写现代诗的都过来听听先生的课!”
林朝阳对他的话是赞同的,现代诗看起来谁都能写,但要写出诗意、写出美来,却要比写律诗、绝句还要难因为它不讲声律、也不讲对仗,这些要求其实不仅是束缚,同时也在一定之规内让创作变得有规律可言。
林更讲楚辞,最让人敬佩的地方就在于,他能讲出楚辞的美,而这种美尚未经过格律诗严苛的雕琢,其实跟现代诗的创作有异曲同工之妙。
真要是把楚辞的意蕴琢磨透,写现代诗又会难到哪里去下午,周燕如来找林朝阳说了单行本的事。
跟《燕京文艺》要给《牧马人》出评论集不同,林朝阳对给《小鞋子》出单行本的事充满了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