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提供的钢笔是经典的派克51钢笔，书写流利，美国作家海明威曾经用它写出过《老人与海》。
“那就快写，难道你想在这里过平安夜？”
今村夏子抿嘴笑了笑，同时眼睛不着痕迹的瞥了眼旁边的松枝木子。
女孩在跟朋友打闹，脸上笑容明媚，好像连旁人的坏心情都能烘烤。
“在这里过也不是不可以。”
龙川彻撇了撇嘴，他跑出来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受不了家里那种热络的节日氛围。
交换礼物，互相祝福。
你对一个五岁过后就没过过节日的人不能奢求太多。
龙川彻甚至觉得他的内心如果不够强大，都能跑去写太宰治那种无赖派文学了。
有着反抗权威的意识，对生活采取自嘲和自虐的态度，专写病态和阴郁的作品，具有颓废倾向。
很适合一个被寄养长大并且长期经受打击的小孩。
龙川彻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旁边打闹的两个女生凑了过来。
看到龙川彻停留笔的地方，应该是叫纱织的女生捏了捏下巴。
“我爱你哦，木子，他好像不会写哎，要不然你教教.哈哈哈，别再挠了。”
女孩打趣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松枝木子搔弄着去了一边。
灯光下女孩的耳朵红了半边，龙川彻奇怪的歪了歪脑袋。
青春期的男女大多含蓄暧昧，一点点喜欢，亲近就容易让人脸红心跳。
面对好友的调侃正常刚交往的男女朋友羞怯很正常，但是龙川彻觉得他们俩并没有那种感情。
‘是为了气那个人？’
龙川彻扭头看着旁边还等在那里的原木学长，此时对方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被这边气的不轻。
龙川彻用一种这女人演技真好的表情看着松枝木子，此时对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像真的一个恋爱上头，面对好友调侃脸染红霞的小女生。
日本人是不会说‘我爱你’的。
龙川彻在译文最后一段圈起这个短句。
少女嫩红的耳尖让他想起了什么。
“月が綺麗ですね。”
龙川彻将这个短句写在了一边的新白纸上。
“这句话”在对面准备离开今村夏子突然停下脚步。
女孩看了看窗外的月亮，看了看龙川彻的脸，然后重新坐下来对着白纸上那一句短字蹙眉思索。
月が綺麗ですね。
月色真美。
本身就是随手写的，龙川彻并没有太过在意，他将最后一句‘我爱你甚于自己的性命，可我爱生命本身甚过爱你。’翻译完，起身将翻译稿纸递给店员。
“您看可以么？”
龙川彻此时也有些紧张，私人翻译这个事情也是看雇主喜好的，有些人喜欢华丽的辞藻，有些人更喜欢平铺直叙的表达。
龙川彻的翻译借鉴了一点‘新感觉’派的表达方式，他不太确定店家会喜欢。
“嗯大部分跟以前的译文一样呢。”
店员看到龙川彻有几段写的很出彩，但是商人的本能让她选择压价。
一个字一円是市场价，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拿满的。
听到对方的话龙川彻叹了口气，《约翰克利斯朵夫》是法国经典名著，即使他费尽心思翻译很多东西也被人翻烂了。
“要钱没钱，能力也不行。”看到龙川彻叹气的模样，坐在一边大马金刀的青年装男生嗤笑了一声。
这个点很多人已经走了，武田茜也在几分钟前跟同学钻入屋外流光溢彩的世界中。
龙川彻有些佩服这个叫原木的学长。
为了跟人争风吃醋，在平安夜这天硬是从下午盯他盯到晚上。
“还差多少？”
男生有些后悔今天跑出来了，在他准备多去翻译一点稿子的时候。
“10万円，给他十万。”
今村夏子将龙川彻写的那张纸条撕下来，然后有些犹豫的看着龙川彻。
“十万円，我买你的翻译加上这句话，可以么？”
女孩攥紧着手上的白色纸张，黑色的字迹在灯光下好像闪烁出鎏金般的质感。
古人说一字千金。
茑屋书店里突然变得落针可闻。
大家都转头看着这个口气很大的女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句话才值得上十万円这个价格。
现在是平成19年。
日本的最低时薪是989円。
十万円相当于十二天左右的工资。
十二天的工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但那
“只是一句话？”
大马金刀的男生吱的一声愣在那里。
他刚刚还说龙川彻没钱也没本事。
出门占女生便宜，说是兼职也平不了账。
其实刚刚店员压价也是能给到8.9000円的价格的，不管是开头的‘江声浩荡，自屋后上升’还是最后的那句‘我爱你甚于自己的性命，可我爱生命本身甚过爱你。’都是一流的翻译标准。
店员差一点就要帮龙川彻打脸那个满脸凶恶的男生了。
但是茑屋书店大小姐的话又让她安静下来。
大小姐瞄上了比翻译更满意的东西。
穿着和服的女生攥着白色的纸张，她的眼睛里泛着流光与萤火。
这是九条家的大小姐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东西。
上一次见到这种场景是什么时候呢？
是五岁拿到那副《岚山满花》？还是八岁拿到的那副《高名三美图》？
店员记不清了，总之大小姐喜欢的都是一些很唯美抒情的东西。
第47章 月色真美3
飘渺的光影停滞在书屋的空气中，在旁边看了一下午热闹的原木桃治有些不满的看着开价的今村夏子。
“喂，夏子，你别故意帮那小子。”
黑色青年装有些大大咧咧的，龙川彻半眯着眼睛看到女孩手上拿着的是自己刚刚的废稿纸。
‘月色真美’
这句话在前世很出名，但是这个世界因为没有夏目漱石所以这句经典的告白短语还没诞生。
龙川彻没想到随手写的一句话就突然值这么多钱，不过他现在更在乎另外一件事。
“你刚刚说.给他？”
男生面色古怪，这种大社长发号施令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茑屋书店是夏子家开的啦。”
松枝木子暗戳戳的提醒了一句，龙川彻愣了愣再次感受到世界的参差。
新潮赏作家，富家千金，长得漂亮，这种人生出来就是为了让人感受人生的不公平嘛。
龙川彻没注意到他心里念叨长得漂亮的时候女孩挑了挑眉。
‘也不是完全没缺点。’在龙川彻往平整的和服瞅去的时候。
“8万円，现在只能给8万。”今村夏子脸色十分阴沉的开口。
“怎么还降价了？”
“你刚刚肯定在心里对夏子想很失礼的事情。”
龙川彻跟新交的小女友嘀嘀咕咕的，原木桃治没忍住上前将两人分开。
“别闹了夏子，你不会因为这个小子可怜就帮他吧？”
身材高大的男生现在还以为今村夏子是看龙川彻下不来台而帮他。
咋咋呼呼的原木桃治没人在意，平白多了一笔钱龙川彻正准备点头。
“等等，你说的买下来是指就这张纸还是？”龙川彻突然狐疑的看了眼今村夏子。
“释义，版权，还有这句短语延展出来的故事性。”
感觉要小发一笔的龙川彻脸皮抽了抽。
一句话也能卖版权么，是该感慨资本家的无所不能还是对方商业嗅觉的灵敏。
想着以后每一个告白的男女都会想起这句话出自大资本家今村夏子之口，龙川彻上前把纸张抽了回来。
“抱歉.不卖”
抽动的时候还废了点力气，看起来女孩真的很喜欢这句话。
“扣掉这句话，其他翻译还能值多少钱？”
“8000円。”
《约翰克利斯朵夫》早就过了50年版权保护期，但是译者翻译出来的字也是有版权的。
龙川彻拿到8000円平了自己的帐，手上只留下一枚银色樱花硬币。
“走吧。”
折腾了大半天，龙川彻对松枝木子点点头，他不打算继续今晚的平安夜行程了，有些事情还是跟对方说清楚比较好。
“哎哎哎，你们两去哪。”
松枝木子围上围巾就跟男生出门了，原木桃治有些慌乱的拿起自己外套跟两人走进屋外的风雪中。
今晚是一个彩色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