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看起来再待一会,龙川彻也没办法赶她走。
在这种莫名的情况下,他只能十分淡定继续坐在那里写书。
明明想写《雪国》,脑子里却是冯梦龙的《三言两拍》,欧阳炯的《浣溪沙》,还有周邦彦的《青玉案》。
龙川彻紧着眉头放下钢笔,示意武田太太别那么紧张。
“你不去洗澡么?”
脑海里的思绪根本无法连贯,龙川彻可以感觉到武田太太的紧张跟放松,他撑着脸在白纸上随意的写写画画起来。
‘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是雨的精魂。’
‘我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到头顶上的雨滴声,此时有声胜无声,我心里感到无量的喜悦,仿佛饮了仙露,吸了醍醐,大有飘飘欲仙之概了。’
‘这声音时慢时急,时高时低,时响时沉,时断时续,有时如金声玉振,有时如黄钟大吕,有时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有时如红珊白瑚沉海里,有时如弹素琴,有时如舞霹雳,有时如百鸟争鸣,有时如兔落鹘起,我浮想联翩,不能自已,心花怒放,风生笔底。’
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文字是季羡林的《听雨》,明明是很正常的文字,但是结合现在总是有种奇怪的意境。
龙川彻感到了自己的变化,武田太太也感觉到了。
女人捶了捶龙川彻的腰,示意他也不要紧张。
“洗澡?”武田茜在身后嗤笑,“我怕你就着我洗澡的声音吃饭。”
听着你洗澡的声音吃饭?你当我是变态么?
只披着一件黑色大衣的龙川彻这样想道。
时间在指缝间穿插而过,临近午夜,武田茜才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算了,不等了,等母亲回来告诉她年后家庭旅行的温泉馆我订好了。”
日本这边有家庭旅行的习惯。
全家出游,联络感情。
一般是寒假,暑假,或者黄金周这些时间。
窗外的雨不知道何时已经慢慢的停了,只能听到竹林里传来的沙沙声。
龙川彻轻轻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就听到武田噔噔噔的上楼声音。
三五秒钟后武田贵子红着脸站在龙川彻旁边。
女人的脑子懵懵的,她原本想跑了,但是武田茜的突然出现让龙川彻把她护在了那里。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的但总归是没让对方看到一个不体面的自己。
羞摩很久后,才抬起头对龙川彻说了一句.
“谢谢谢。”
自己吃了亏还得谢谢对方。
女人拉了拉挂在圆润肩膀上的紫色睡裙,往女儿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个楼梯上方传来水声,差点撞破的女儿正在洗澡。
‘自己总归还是能做这个母亲的。’武田太太松了口气,揉了揉发酸的嘴角。
“不客气的,太太。”
龙川彻撑着脸神色有些懒洋洋的。
到最后真的只是检查了一下。
交浅言深,空气里有淡淡的苦杏仁味道。
“不过这次不算,需要再重新找一个时间。”龙川彻将身前的扣子扣好,打了个哈欠。
直到现在他终于能安静写书,他把乱七八糟的白纸挪到一边。
武田太太看了眼。
‘桃腮转贴吮朱唇’‘梅萼露,胭脂檀口,从此后,纤腰为郎管瘦’
看不太懂,但是文字的力量让人脸红了红。
“知道了。”
武田贵子低头嗫喏了一句,已经发生过一次的事情总是更容易接受。
莹莹灯光下,下垂的光线揉得少年眼角散漫。
武田太太看着对方安静写书。
他现在身上有黑白两色,跟面前的稿纸一样。
武田太太闻着淡淡的墨水味想了想说道:
“要,要不要给你找点药?”
龙川彻写字的手一顿,同时眼角抽了抽。
太太不能说生疏,只能说根本不会。
他的肌肤被对方磨的生疼,此时应该红彤彤的一片需要一点药物找补。
“我建议你写一份详细的体测报告给我,武田老师。”
龙川彻舔了舔唇角,不咸不淡的说道。
又被调戏了,武田贵子脸红的啐了一口。
人,特别是无依无靠的女人好像总是容易在有亲密接触后无法自己的重视对方。
楼上的武田茜在洗澡。
武田太太想了想去厨房煮了一碗乌冬面给对方。
冒着热气的面条上面浮着两片油花。
龙川彻奇怪的看了眼对方。
“怎么了?”武田贵子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嘴角刚刚沾上了东西。
“我以前被你欺负,你对我冷言冷语的,现在被人欺负了又忍气吞声,格外好说话。”
龙川彻端起面汤喝了一口。
“我怀疑你有什么奇怪的属性。”
武田贵子脸色涨红,呸了一声跑上楼。
时光静悄悄的。
龙川彻吃完面,放下碗。
在确定对方已经不见之后拿出两份文件。
一份是之前丢失的‘意向监护协议’。
这是他母亲在他小时候给他然后被女人拿走的。
还有一份是武田太太藏在她的暗格里的。
文件打开。
暖光下泛黄的纸张上写着【财产赠予协议】几个字。
第68章 老爷跟你说话呢!上
12月31日。
这天是大晦日。
日本大扫除迎接新年的一天。
龙川彻在一大早就接到了东京编辑的电话。
“龙川君,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黑色的翻盖手机上洒下淡蓝色的荧光,那个中年男人的嗓音从索尼的听筒里面传来。
龙川彻这两天熬夜写书此时还没睡醒,他们听到那边男人的声音有些急促但同时伴随着淡淡的飒飒声。
那是松枝滑过地板。
对方在打扫。
明明自己在忙着家务,还要打电话来关心自己这个作者。
龙川彻把被子掖紧了点说了句除夜平安。
“除夜快乐,不是,你听起来很没精神啊。”小野太郎四十多岁的人了,头上绑着头巾,手上拿着掸子在他文京区的房子里面打扫。
身后是编连结绳的女儿,远处是在做年糕汤的妻子。
一副温馨的节日气象,但是他此时明显更关心龙川彻的状况。
“昨天熬夜了,写小说。”
龙川彻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他把手机拿的远了一点看了看时间。
现在已经上午八九点了,因为捏着武田太太的把柄他最近也算得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再也不用大清早起来做家务了。
“龙川君,我太感动了。”
小野太郎热泪盈眶。
一个好作者就是不用编辑催稿也能想着完成自己的作品,龙川彻跟自己手底下那帮整天摸鱼的作者都不一样,不愧是他看中要挑起文坛大梁的人。
“你说我得罪人是什么意思?”
龙川彻不理会自家编辑的吹捧,他还没忘记对方开始说的话。
得罪人?
他最近得罪的最狠的应该就是村口的平泽先生。
他说他家的柴房不够用,想借龙川彻家的放一下过冬的柴火。
龙川彻建议他多穿两件衣服,还省去上山砍柴火的时间。
农村里大多都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这种占了地方以后不还的情况经常发生。
如果是以前的龙川彻大概会乐呵呵的帮对方一起把柴火抱进来。
就像他当初牵着武田太太的手进自己家一样。
龙川彻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对面的小野编辑继续说:
“东京大学的宫诚教授,《鹿鸣馆》的作家加贺悠风今天同时在纸媒上抨击我上次写的那篇专访。”
龙川彻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看了眼手机。
屏幕上是松枝木子的自拍照,她此时正微笑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