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配上一口含肉量十足的午餐肉,这碗热气腾腾的面成了茫茫秋雨中最让人熨帖的东西。
吃了午饭,各忙各的。
下午雨停了。
劳动突击队去挖排水沟。
老市民们图方便,什么垃圾也往里倒,一行人可是遭老罪了。
钱进踩着解放鞋蹚过积水,铁锹把上缠的胶布早被汗浸得发黏。
徐卫东看他眼睛被汗水杀到通红,义气的说:“你歇歇,这段给我。”
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用抓钩掀开了阴沟盖。
沤了不知多久的馊味往外喷涌,冲的人天灵盖发胀。
徐卫东骂道:“肯定有他妈不少人往这里面倒粪桶来着。”
钱进问道:“闻到味儿了?”
徐卫东摇摇头:“没,我经常这么干,其他人肯定也这么干。”
钱进翻白眼。
沟里什么也有,烂菜叶裹着破碗,泡胀的死老鼠漂在污浊黑水上。
徐卫东骂了句“麻辣隔壁”,铁钩子竟然勾起一台锈成绿疙瘩的半导体收音机,旋钮上还挂着半截“工业学大庆”的标语胶布。
他嘟囔一声‘谁家浪费这好东西’,然后又问道:
“老钱,你说这阴沟里捞出的收音机,修好了能不能听见南海的浪涛声和大兴安岭上的风雪声?”
钱进笑了。
这话竟然有几分诗的意境。
两人正在闲聊,一队长王东忽然出现喊了起来:“劳动突击队全体集合!”
“有突发事件,全体集合开动员大会!”
第15章 霸王抽烟别虞姬
突发事件!
全体动员大会!
钱进被整的热血沸腾。
直到旁边徐卫东哀嚎一声:
“老朱这张乌鸦嘴啊!娘咧,上午刚念叨要上前线,下午光荣证就发到脑门儿了!”
钱进反应过来:“这动员大会是动员咱们下乡呢?”
正是如此。
一支支臭烘烘的突击队返回居委会空地,他们后腰别着的搪瓷缸子跟工具撞一起哐当直响。
张红波将刚得到的动员信息告诉他们:
中午有台风穿过宝岛直奔大陆而来。
而此时正是海滨市大部地区收玉米的时节。
玉米最怕台风,一旦被吹倒在地,那收拾起来可麻烦了。
另外玉米被暴雨淋湿后很容易发霉。
所以从县城到市里,都要抽调人手去支援生产队的秋收工作。
不光是他们劳动突击队要出发,各机关单位、厂矿校的民兵队伍和优秀劳动者等等都要出发。
下午工作就此结束。
明天上午在区农工局报道分配。
钱进没有突击下乡劳动的经验,他问徐卫东要去几天、得准备多少东西。
徐卫东满不在乎的说:“去不了两天三天,秋收很快的,就是累人。”
“你准备点酒啊肉啊,到时候人家生产队会招待咱们吃饭,咱不能白吃,到时候贡献点稀罕物资!”
“另外,这些物资到时候说不准还能换点意外之喜……”
钱进表示明白。
他先行回家,掏出黄金盒和物资购销证开始采购物资。
碍于盒子规模,他买酒只能买二锅头的小扁二。
这东西便宜,四十瓶装的才六十块。
但他只能两瓶两瓶的买,价格会贵一些,折合一瓶是两块多钱。
买了白酒再买肉。
酒肉准备充足,他想了想又买了各种袋装调味品和辣椒之类下饭菜。
期间他又买了果汁粉,这东西解渴还能补充VC和盐分。
此外还有其他适合当下年代生活所需的小物件、跌打损伤感冒退烧药之类。
总之下乡物资准备了两大包。
这次他想看看能不能搞到大交易,总共花销出去五百多块钱。
相比1977年,2027年的食物充裕的过分,价格低廉的惊人。
此外他还得买点礼物。
斟酌中又花了一百多块钱,他看看账上没多少钱了。
这储蓄额太少,他得继续赚钱。
于是他提上礼物出门,去了上午发糖丸时候去过的姜美兰家里。
临近傍晚。
天空阴沉又开始飘雨。
钱进踩掉胶鞋底黏连的梧桐落叶准备进楼里。
结果他一低头恰好有雨水顺着瓦檐滴在脖颈里,激得他缩了缩肩膀。
给他开门的是姜美兰。
“你是钱、钱……”她卡壳的模样让钱进想起卡带的收音机。
“钱进。”钱进笑。
姜美兰看到他手里提着的网兜,脸上露出笑容:“对对对,钱进同志,你这是?”
钱进说:“嫂子,我上午看你刚生了孩子,想着你需要点补品。”
“恰好家里有点我之前回城时候朋友们给的礼物——自家熬的阿胶糕、补气血的糕点,这是你们妇女之友,特别适合女同志服用。”
别管阿胶管不管用,反正自古以来它在妇女补剂里的名次总是很高。
寻常老百姓家里哪能接触到阿胶?
虽然钱进买的这些所谓阿胶糕未必跟阿胶有关系,但里面不是芝麻就是核桃仁,在这年份总归是寻常人家接触不到的高大上礼品。
姜美兰对他的意见顿时飞到九霄云外,满脸都是惊喜的笑容:
“啊?啊?啊?这多珍贵的东西,这能适合吗?”
钱进递给她:“怎么不合适?嫂子你正需要嘛,东西送给需要的人就是合适。”
姜美兰接过网兜,赶紧请钱进进门落座并倒水。
姜美兰的父亲老姜正蹲在地上卷烟。
钱进习惯性看他火柴盒,火花图案印着永久自行车,太多了,不值钱。
老姜给他座位,顺便把茶几上的一些照片和纸张收走。
他解释说:“我以前在煤矿上班,前几年腰腿不行了,就让当时刚回城的小女婿去接了班。”
“最近矿上革委会要收集旧社会剥削阶级的罪证,这还得我们老家伙来,我正在筹集准备这些罪证。”
钱进点点头说:“哦,我大哥是在矿上呀。”
“正好我那边有些挺不错的膏药,最适合体力劳动者,等下次我来的时候给我大哥带上几包。”
老姜和姜美兰连连说‘这怎么好意思’。
氛围烘托到这里了,当老姜问他上门是干什么的时候,钱进便直入主题:
“我有知青朋友喜欢月份牌,一直以来我想送他点礼物但没合适的东西。”
“今天得知您这里有一些存货,我想上门问问,能不能买点呢?价格好说。”
老姜听到这里嘴角抽搐几下子。
姜美兰不白收礼,立马说:“爹,你去拿那些月份牌吧。”
老姜没辙,拖着一条残腿去拿出个盒子。
盒子里是一些月份牌,从六十年代一直到今年很齐全。
钱进委婉的说:“这些我朋友他都搜集了,他还搜集了一些旧社会时候的月份牌呢。”
听到这话,老姜脸色发苦。
他问道:“你朋友是哪里人呢?”
“沪都的知青。”钱进说。
老姜说:“难怪、难怪,现在恐怕就是长三角那一带的人还对月份牌这东西感兴趣了。”
“我年轻时候也去过沪都,在那里生活了一些年岁……”
他聊起了自己年轻时闯荡黄浦滩的岁月,但绝口不提月份牌。
还是姜美兰干脆利索,钱进走她这条路子是走对了:
“爹,咱还是想想下个月能不能去粮店多换点细粮回来的事吧,就别想你以前在沪都看到过的奶油蛋糕了,咱又吃不上。”
“家里有了你外孙开支多了,你屋里那些月份牌要是能换啥那还是换点吧。”
老姜叹口气,依依不舍的拿出一卷画纸来。
打开画纸,长度小半米、宽度有三十厘米,个头挺大。
他说:“这是谢之光的《霸王别姬》,谢之光你知道吗?”
钱进看着画像摇头。
纸张四周一圈日历,中间是画。
画的用色浓烈奔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