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年代从1977开始 第19节

  但时间上已经是中午时分。

  刘旺财说一句‘皇帝不差饿兵’,就让人将准备好的午饭端上来。

  一大盆煮的老玉米,一大盆地瓜面面条,下饭的是切碎的香椿叶。

  春天腌制的香椿能留到秋天,全靠舍得放盐。

  切碎的咸香椿还保留着一点春天的鲜味,撒入面条里一拌竟然很好吃,配一瓣大蒜,钱进感觉比什么海苔拌饭还要香。

  队员们都饿了,吃的狼吞虎咽。

  唯有刘有牛蹲在门外啃冷窝头。

  刘旺财去拉他,他摆摆手:“旺财叔,咱自家人吃这个就行,我有这个也比咱社员强。”

  社员们没有休息吃饭的空当。

  中午头家里老人孩子来送点饭,他们抽空在地头上胡乱吃几口,然后继续往地里使劲。

  秋季的玉米地翻涌着枯黄的浪涛,秸秆在秋风里摩擦出沙沙碎响。

  老农挥舞镰刀划开枯叶,后面妇女挎着篮子掰玉米。

  汉子们则甩起锄头将玉米杆连根抓起打捆,捆好后有人扛走在地头上堆成草垛。

  突击队蹬了一路车子已经累了,进入农田也就是走个形式。

  刘有牛是例外。

  他确实像一头牛,自己一个人干一垄地。

  扎进地里后他左手拽玉米棒子右手挥锄头,左右开弓,掰下的玉米棒子噼里啪啦砸进筐,震得筐沿的蚂蚱乱蹦。

  守候的孩童立马冲上去抓蚂蚱,然后转头送火堆上烤熟塞嘴里。

  秋后蚂蚱全是籽,嘎嘣响。

  周耀祖是个实诚青年。

  他看队员们一个个懒洋洋的就说话鼓劲:“同志们咱加把劲,得向刘有牛大哥学习啊!”

  朱韬说:“嗨,刘有牛根就在这队里,这里粮食要填饱他亲戚的肚子,他肯定拼命的干,是吧,老钱?”

  钱进笑笑不说话,努力掰玉米。

  实话实说。

  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他以为昨天挖下水道够遭罪了,但跟掰玉米比那都算是享受。

  玉米杆很高,比人高。

  枯萎干透的玉米叶轮廓锋利,扫在皮肤上跟小锯子似的,上去就是一道道红疤,疼!

  这还不止,玉米叶上好些细碎绒毛,他们满身汗水,绒毛飘到皮肤上立马被粘住,瘙痒难耐!

  综合起来就是又疼又痒,钱进还真没受过这样的罪。

  受罪也没辙。

  他对生产队有谋划,必须得树立好形象。

  邻近一垄干活的是个老农。

  钱进很快发现干农活需要节奏。

  于是他咬牙跟着老把式的节奏往前进,很快汗湿的的确良衬衫成了紧身衣。

  老农注意到后直起佝偻的腰板,笑道:“你这个同志行啊,真能吃苦受累啊。”

  “歇歇,歇歇吧,喝两口水解解渴。”

  “我们这次是专门来吃苦受累的,有心里准备了。”钱进起身用衣服擦汗水。

  衣服已经湿漉漉的了,甚至无法把脸擦干。

  再看旁边老农。

  对方手掌抹过下颌,汗珠跟珍珠似的坠在黝黑的皮肤上,早已经洇湿了粗布褂。

  大家都不好受!

  徐卫东那边更是跟被跳蚤咬了的大马猴似的,又蹦又跳、又抓又挠:

  “这玉米叶子比资本家心还黑,专挑嫩皮肉下手!”

  刘旺财看了一阵摇摇头:“算了,城里领导们细皮嫩肉的,经不住这‘刀山火海'。”

  “让他们去收拾玉米、推小车吧。”

  “二兰,你领着几个妇女换他们。”

第17章 古为今用,建设社会主义

  抢收这活,搁在农业学大寨的光荣岁月里也是头等苦差事。

  天气闷热潮湿,人们恨不得光膀子干活才舒服。

  可玉米叶锋利能割破皮肤、玉米穗和绒毛粘在皮肤上让人浑身发痒,这种又疼又痒的滋味比受热还要难受。

  于是进玉米地得把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

  如此一来不光累还难受,生理心理都是折磨。

  徐卫东块头大,受不了闷热。

  他无论如何得脱衣服干活,于是脖子前胸后背都有玉米叶割出来的红印子,活像被十八个大闺女挠过。

  等到休息时候朱韬蹲在垄沟上坏笑:“老徐你这血道子,回城就跟居委会说是与苏修特务搏斗负的伤!”

  徐卫东看得开。

  他挺起胸露出因缠了玉米须而成金色的胸毛:“这是本次支农抢秋战役的勋章,一等功!”

  他又看钱进笑:“你这一身行啊!等收工去澡堂子,保管搓下二斤苞米面!”

  其他队员赶紧脱衣服擦身子,一个个面色难看:

  “早知道不来了。”

  “刘有牛还说咱来他们生产队能沾光,被他妈糊弄了,这不是活遭罪吗?”

  “回去卡刘有牛家一下子,收拾收拾他。”

  周耀祖劝说:“下乡哪有不遭罪的?”

  “再说这次的支援行动是为了抢收玉米,去了哪里都得钻玉米地!”

  有队员坚持迁怒刘有牛,回城一定要他好看。

  钱进看不下去。

  抱怨几句是常理,可要整人家刘有牛就是迁怒于人了。

  他说:“一,队长说的没错;二,牛哥没坑咱。”

  “咱来了这里还能干运送玉米的活,要是搁在其他生产队,怕是被塞进玉米地里就出不来了!”

  有个叫冯广源的青年怒气爆发:“钱进你行了吧,我们受队长的教育还得受你的教育啊?告诉你,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人钱进同志这是觉悟高,没看刚才人都受到老农民的表扬了吗?”又有人阴阳怪气。

  钱进可不惯着这些人,直接开怼:

  “有本事回城让居委会赶紧给自己安排个工作,别待在突击队委屈自己。”

  “你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怕受累。”

  “我就要钻玉米地,我还真不信了,妇女老人能干的活,我一个大青年干不了?”

  休息结束,他回头又扎进玉米地里。

  徐卫东伸手指向说话那三人:“破坏内部团结,你仨就他妈嘴贱。”

  “老子是领袖思想武装起来的战士,一不怕苦二不怕累,老子也钻玉米地!”

  “老猪,跟我走!”

  正抠脚趾头的朱韬:?

  周耀祖也默默的钻了回去。

  钱进用毛巾扎了头,在地里干的是咬牙切齿。

  他闷头苦干的姿态打动了社员,等到再休息的时候好几个人围过来跟他聊天。

  有问他家庭的。

  有问他出身的。

  有问他在城里住房情况的。

  然后有扎着大辫子的姑娘含羞带怯的坐在他身边……

  钱进有点慌了。

  抢秋的时候不光生产队忙,公社里的供销社也忙。

  有销售员用永久自行车驮着个雪糕箱,在生产队的田地里转悠着耍嘴皮子:

  “布尔什维克冰棍五分,布尔乔亚奶油雪糕一毛五!”

  刘旺财做主,生产队掏钱买了二十多支冰棍送过来:

  “各位领导热吧?来,吃根冰棍凉快凉快。”

  田里孩子多。

  正在钻草垛、挖泥地的娃娃看到有冰棍便争先恐后的跑来,纷纷猛吞口水看冰棍。

  有家庭条件好的社员,自己掏钱买冰棍给孩子打馋虫。

  但也有好些家庭吃饭都困难,没有闲钱给孩子买冰棍。

  孩子又哭又闹还打滚,却也没办法。

  徐卫东很仗义,摸了摸裤兜问其他人:“你们还有多少钱?我钱不够了,咱请娃吃冰棍。”

  众人闷不做声。

  徐卫东看向朱韬。

  朱韬摊开手:“我家条件你不了解?有钱我还待在劳动突击队里丢人现眼?”

  正要掏钱的钱进停下手,说:“请吃冰棍没什么意思。”

  “这样,今天哥们我代表突击队请老乡们吃点新鲜的。”

  他让刘旺财找人去打了一大桶井水。

  凉丝丝的井水扔进去冰棍更凉了,铁皮桶外面顿时冒出一层小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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