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宇说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陆晨，仿佛在等待一个同样激动的、充满赞许的回应。
他预想中的画面，可能是班长会惊喜地站起来，或者至少也会露出欣慰的笑容，说些“好小子，出息了”之类鼓励的话。
然而，陆晨的反应却像一盆温水浇在沸油上——平静得让方辰宇瞬间愣住了。
只见陆晨只是很平常地点了点头，那双平日训练时锐利无比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了然的平淡。
他甚至顺手又把目光落回了亮着的手机屏幕上几秒，似乎在浏览刚才被打断的内容，然后才把手机彻底放下，抬眼看着方辰宇，语气波澜不惊：
“嗯，知道了。差不多每年狙击手集训都是在这个时间点上面，是为高原和高寒区驻训演习准备的，旅里惯例。”
他简单陈述着，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工作安排：
“挺好的。”
陆晨的视线在方辰宇脸上停留了一下，带着一丝对新兵兴奋心情的理解，但语气依然带着班长特有的那种务实和规划感：
“行啊，小方，到时候你就去参加集训就好了。”
他用下颌往营房里示意了一下：
“出来之后，班里面观察员的岗位，你到时候刚好可以补充上去。”
这话一落，就像石子丢进水里，动静虽不大，却立刻引来了旁边黄霖的注意。
原本斜靠在对面下铺、翘着脚刷短视频的黄霖，一听到“狙击手集训”这几个关键字眼，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眼睛“唰”地亮了起来。
他立刻放下手机，一个骨碌翻身坐起，脸上瞬间绽开了一个大大的、了然而又促狭的笑容。
“哟！狙击手集训好啊！”
黄霖几乎是笑着喊出来的，声音带着过来人的兴奋和认同感，也带着点为小老弟“找到组织”的开心。
他隔着几张床就对着方辰宇乐：
“小方！你小子行啊！可以可以！你就放心去吧，跟着集训队好好训！”
他说着，甚至还伸出食指点着方辰宇，眼神里带着点过来人传授经验的意味，信誓旦旦地补充道：
“等你小子熬过那仨月回来，啧啧，保准你就变成了一块好钢！”
黄霖脸上那副“我懂，我都懂”的神情更浓了，他是真打心底为方辰宇高兴。
他自己就是这套路的完美执行者——当年还是个列兵的时候，被班长要求参加了狙击手集训，咬紧牙关完成了所有魔鬼科目。
回来时刚好赶上班长陆晨去参加精武2018，班里面又实在缺人，他这才顺理成章顶上，成了班里的狙击手，开始担当演习任务。
第222章 全程淘汰制，非常残酷？！
此时看到方辰宇即将踏上自己走过的路，黄霖那股“同门师兄”的热情劲儿上来了，他干脆直接起身，几步走到方辰宇身边，亲热地揽过他的肩膀。
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内行劲儿，脸上的笑容更“坏”了几分：
“嗐，咱们情况差不多！到时候有啥想了解的，尽管问你黄哥我！集训队里那点门道…嘿嘿，等你真要去之前，哥给你好好透点内幕什么的！”
听着黄霖热情洋溢的介绍和那“内行劲”十足的架势，方辰宇的好奇心立刻被点燃了。
他仿佛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好奇宝宝”，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黄霖，一口气把心里关于狙击手集训的疑问都抛了出来：
“黄哥。”
方辰宇的声音里充满了求知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这个狙击手集训的话，是不是特别累人啊？那种…训练强度得有多大？还有啊，进去的话，对枪法基础有啥硬性要求没有？门槛高吗？感觉难不难啊？”
他想起自己新兵连的糗事，下意识地就把“难不难”这个最担心的问题也问了出来。
黄霖看方辰宇这么认真询问，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换上了一副过来人谈论正事的表情。
他拍了拍方辰宇的肩膀，认真地回答道：
“累？兄弟，那是肯定的！”
黄霖的语气斩钉截铁，眼神仿佛飘回了那段记忆：
“强度比连队常规训练肯定要大一个档次，练的东西也精细得多，体能、潜伏、据枪稳定、呼吸控制……反正花样很多，都是抠细节耗时间的活，肯定不轻松。”
“至于要求么…”
黄霖咂摸了一下嘴：
“刚进去的时候，主要看潜力，连长推荐了你，说明觉得你行。”
“进去以后当然要看枪法，但更重要的是看你能不能吃得了那份苦，学得快不快。不过基础越扎实，后面当然越容易上手。”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抛出了关键信息：
“但最关键的来了，你知道吗？这个狙击手集训队，它全程采取的是淘汰制！”
方辰宇的心猛地一跳：
“淘汰制？”
“对！”
黄霖肯定地点头，伸出双手比划着：
“竞争激烈得很！我记得我们那一届刚进去的时候，哗啦啦一片，怎么也得有九十来号人吧！从各连队抽上来的尖子啊、苗子啊都有。但是！”
他手往下一劈，做了个“砍”的动作：
“最后三个月训练完，真正成功毕业的，就只剩下一半都不到了！差不多就四十个左右！淘汰率是相当高的！”
黄霖看着方辰宇瞬间绷紧的脸色和微微睁大的眼睛，知道这消息给了他不小的冲击：
“所以你进去之后，一定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咬牙坚持，好好表现！”
“有些科目可能是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但别怕，都是人练出来的！按照你的脑子和运动表现能力来看。”
黄霖又用力拍了拍方辰宇的肩膀，眼神里带着鼓励：
“哥觉得问题是不大的！你有这个潜力！”
“淘汰制…淘汰率一半还多……”
方辰宇在心中喃喃自语，黄霖的话语像一颗石头投入了他原本还带着兴奋涟漪的心湖，立刻沉了下去，激起了巨大的水花和一阵寒意。
他之前虽然知道集训肯定不易，但万万没想到竞争如此残酷无情，竟然是会采取那种淘汰制！
这未免也太严格一点了吧？他脑海里瞬间闪过自己被淘汰、灰溜溜地背着行囊回到连队的画面——刚被连长点名看好，结果没几天就给退回来了？
那岂不是丢脸丢大发了？
连长会怎么看他？
班长和战友们会怎么想？
他甚至能想象到班长陆晨那张平静的脸上可能掠过的那一丝失望……
仅仅是想到这个可能，一股强烈的羞愧和压力感就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淹没了方辰宇的心房，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窒。
压力，实实在在的压力，像一座无形的大山，瞬间压在了这个新兵的肩头。
心思细腻的黄霖把方辰宇脸色的变化和眼神的黯淡都看在眼里，一下子就猜到了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啧，想啥呢！”
黄霖再次伸手，这回是结结实实地在方辰宇肩膀上锤了一拳，力道不轻，带着点把他从消极念头里“敲醒”的意思，声音也提高了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鼓励：
“没事嗷小老弟！把头给我抬起来点！相信自己是可以的！”
他直视着方辰宇的眼睛，话语铿锵有力：
“是！狙击手集训队虽然很难，但是！”
他特意顿了一顿，强调后面的重点：
“它能够让你学到非常多的东西！是真本事！”
“潜伏伪装、测距测风、远距离精准狙杀……全是硬核技术！这些东西，你在连队常规训练里摸都摸不到边！”
黄霖的眼神灼灼发亮，仿佛又回忆起了自己学到的那些本事：
“熬过这三个月，你就完全是另一个级别的兵了！记住，你要相信自己！你现在有这个机会进去了，那就别想别的，就想着怎么把这身本事学到手！别的都不重要！”
听完黄霖的话，方辰宇感觉心头那沉甸甸的压舱石似乎被撬动了一些缝隙，一丝微弱的暖意透了进来。
黄霖那些关于“学到真本事”、“蜕变”、“潜力”的话语，像是有力的臂膀，在他几乎要被焦虑淹没时托了他一把。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淘汰一半”的冰冷数字暂时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尝试去想象黄霖描述的学习前沿狙击技能的吸引力——那才是他真正向往的东西。
“相信自己……”
方辰宇低声重复着黄霖最后的话，握了握拳，指尖的微颤似乎减轻了一些。
是的，连长看好他，班长觉得他能行，黄霖也说他没问题。
或许，这更像是一道必须全力以赴去跨越的门槛，而并非注定失败的深渊？
虽然那份沉重感还在，但最初的恐慌被压了下去，变成了一种混杂着期待和紧张的凝重，亟待消化。
他需要时间，将这份巨大的信息量拆解、吸收，转化为具体的准备计划。
第223章 苏宇泽的震惊
整个下午，这份复杂的心事都盘踞在他心头。
他机械地跟着常建、熊力他们做点琐事，打扫卫生、整理装备，或是一个人靠在床边发呆，眼神放空。
老兵们各自沉浸在休假的慵懒中——杨涛默默擦他的靴子，熊力半梦半醒地打着盹，黄霖则靠在床上刷着手机短视频——谁也没注意到这个新兵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时间在营区特有的宁静中缓缓流淌，窗外阳光的角度渐渐拉长，影子在水泥地上越拖越长，不知不觉间，已逼近下午四点五十。
就在这时，宿舍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身影几乎是带着光闯了进来——是苏宇泽！
与他上午离去时那份急切却内敛的状态截然不同，此刻归来的苏宇泽，整个人仿佛被泡在蜜罐里刚捞出来似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近乎实质化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甜蜜气息。
他那张平日里略显严肃或专注的脸上，此刻洋溢着一种几乎能融化寒冰的灿烂笑容，嘴角就没落下来过，眼角眉梢都弯着，连额头似乎都在闪光。
连那身洗得发白的普通白衬衫，此刻穿在他身上都显得神采奕奕，异常整洁，尤其是那双白球鞋，一尘不染，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云朵上，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珍视。
他身上的气息都变了，不再是营区里弥漫的汗味和机油味，隐隐约约带来一丝属于城市的、带着点阳光暖意的清新味道，甚至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这香气，让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方辰宇都下意识地抬了一下眼。
“回来了？”
班长陆晨抬起头，只瞥了一眼苏宇泽脸上那压不住的欢喜，嘴角也微微动了一下，了然地点点头算是招呼，目光又回到了自己手机上。
老兵们同样如此，只是随意地“哦”了一声或点了点头，仿佛他的春风得意是这休假下午再正常不过的背景音。
苏宇泽脚步轻快得几乎要哼出歌来，带着一种飘然感地走向自己的床铺。
他放下那个只带出去就基本是空着的小背包——里面除了那瓶没喝多少的水，送给白灵秀的小零食想必已被愉快地“消灭”了。
他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报告任务结束或检查装备，而是第一时间从兜里摸出了手机，解锁屏幕，眼神瞬间粘在了上面，脸上的笑容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更深、更温柔了。
他迅速敲击着屏幕，手指翻飞，嘴角的笑意随着信息的发送和接收而加深、变化，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只有他自己才懂的信息流构成的幸福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