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英雄传 第476节

  每一个六棱柱,都等若是一个小小、只有一升水与一个泡沫板的行星。这些小小的行星,正在一个人造的环境之下,飞快的模拟生命的演化。

  生命的诞生完全就是一个赌概率的事件。

  或许第二天就会出现,又或许十亿年后才会出现。

  但“十亿”也与彩虹桥内的“小小行星”隔着数个数量级。

  向山在用暴力穷举的方式,度过名为“概率”的苦海。

  【这么多……如何……检测……啊……】

  这个巨型建筑是他的构想。向山只会将这玩意做得更加完善。

  一束激光,可以一次性检测上千甚至上万个六棱柱。只要这成千上万个六棱柱里有一个产生了有趣的化学反应,就可以反映到监测数据上。

  数个不同路径的激光检测,很容易就可以确定那个发生生命反应的坐标。

  这个过程无人机与简单的程序就可以做到。而这些机械重复的劳作,向山永远都是交托给机器的。

  很显然……

  当初的奧贡依旧只带来了一份生命起源。

  而在向山虚构的历史当中,“技术飞跃”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这玩意,所以这若干年来穷举所得的其余七种生命起源,都被向山塞到了虚拟历史的奧贡身上。

  约格莫夫盯着彩虹桥,很久没有说话。

  在彩虹桥的尽头,祝心雨道:“好了,接下来的路段就不能开启摄像头了。忍着点,可能会有点黑。”

  约格莫夫失去了自己的视野。

  与机器断开连接之后,大脑不会有任何感觉。约格莫夫感觉应该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他应该经过了至少一次转运。

  最后,他听到了祝心雨的告别。

  【再见了,两位。我就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我还没有取得锡安区域的什么权限,再跟下去,容易暴露。一路顺风。】

  【心雨……】英格丽德道:【你也一定要保重!】

  【嗯。】祝心雨平静的说道:【摄像头记录解放皇的死亡之前,我绝不会死。】

  约格莫夫道:【再见。】

  然后,他再一次的陷入黑暗之中。

  或许是黑暗催生恐惧。在这个过程中,一些怀疑在他心中萌芽。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一个陌生的船舱中了。

  一个陌生的义体人手按在胸口,用古老的理解向约格莫夫致意:“欢迎您,‘医者’。欢迎返回现实世界。我是这艘船的船长……”

  约格莫夫举起了手臂。那是一双陌生的手,璀璨的银光。

  不久之前还在2077年幻觉中的约格莫夫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

  而那名自称船长的人兴高采烈的诉说着什么。

  约格望向了舷窗之外。太阳的方位上,一个黑色的巨型结构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原本老九杀上御座那一次,正传世界的彩虹桥就会亮相的。可惜只能放在这里。

第755章

  一个巨大的物体悬浮在太空中。

  从外观上看,这玩意很像是一个……由数根长条形积木拼出来的立方体。

  由于约格莫夫所在的飞船正在朝着太阳系的边缘进发,所以舷窗之外的那个巨型建筑看起来是纯透的黑色。只不过边缘的闪光可以看出,这巨型建筑至少有一部分是透明的。

  约格莫夫瞬间就理解了。这就是彩虹桥。

  九根左右的巨大长条形巨型建筑相互接驳,最终形成了这样的东西。

  半径以“百公里”计算的巨型结构。只不过它的很多部分都是中空的,所以质量比同体积的星球更轻。另外,人类也掌握了更复杂的技术,可以消耗电力,用电磁场来将这巨型结构的自重分担到整体结构上。

  而在更加遥远的地方,有巨大的光伏板在发电。

  人类已经攻克了光能-电能转化的众多技术难点,转化效率无限逼近理论极限。远方的太阳能电池板,在靠近太阳的地方一点一滴的收集太阳的力量,将之以激光的形式,化为一条横跨一个天文单位的能量运河。

  “运河”在为皇帝的都城带来生机。

  约格莫夫很快就找到了安装在脚上的辅助插件。这个区域的太阳风已经相当微弱了,约格莫夫只是穿戴上了简单的防辐射装备,甚至都没有更换义体。他就这样靠着脚上的磁力辅助设备,在飞船的外壳上行走。

  英格丽德就跟在约格莫夫的身后:“你好像一点也不开心啊,约格。”

  约格莫夫眼神碰触到英格丽德那带着黑色装甲的义体,脑海中闪过了那个“2077模拟现实”中朋友们的样子。他视线移开,望向解放皇帝的巨型建筑:“看着这个……开心不起来啊。”

  祝心雨也只能暂时的迷惑系统。约格莫夫脱离幻境,代价就是一名边境人代替他留在那里。

  科研工作是淘金,是与苍天、与宇宙进行赌博。能不能出成果、什么时候出成果、出什么成果,都不是科学家本人可以控制的。

  对解放皇来说,一个大脑十几二十年没有出产他也等得起。

  英格丽德叹了口气,在约格莫夫身后坐下:“别想太多。”

  “赛琳娜、陈锋、陶恩海……这几个人找到了吗?”

  “还没有。”英格丽德摇了摇头:“不过心雨在努力去找……”

  “我想起来了。他们这几个家伙最后在搞的项目。”约格莫夫捂住脑袋:“他们说要换一条思路来搞意识上传。计算机目前无法模拟人类的整体思维,但是,人类的‘整体思维’其实也不见得有多整体。21世纪就有无数的数据表明,人类的心智实际上是分为许多个不同的模块的。从低级模块开始,逐渐用电路替换神经,最终会得到什么呢?”

  “啊,有这事。”英格丽德点了点头:“我也掺了一脚,水了点论文——真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啊。”

  “向山继承了这个想法……不止是继承了。他甚至发扬光大了。”约格莫夫按住自己的脑袋,“解放皇帝的统治,深度依赖这个技术。更传统的脑机屏障模式太安全了……虽然实际上也不安全,但对于解放皇来说,年轻时自己所缔造的系统安全机制太过可靠了。他应该是另起炉灶,选择了更加侵入、更加激进的改造吧。”

  “嗯。”英格丽德点了点头。

  “以往我们区分现实与虚拟,是靠大脑那优秀的结构……‘生物脑或许比图灵机要复杂’。在彻底理解人脑之前,这个问题得不出答案。按照解放皇诞生之前,祝心雨对理论的最后更新来看……内功依托的是‘心智整体’——即所有模块有序组合之后,涌现出所有单个模块都不具备的强大功能。”

  “就像简单的分子涌现出复杂的生命……各个模块的原始冲动也能汇聚成高级的意识。”

  英格丽德无言的望着那巨大的黑色立方体。

  “支撑内功的是‘心智的整体’。对于一个模块来说,其他模块都是不可知的黑箱,内功的过程,大部分模块都并不知晓具体经过。而我们的表层意识、自我、自己能够主动把握的部分,其实只占据了心智整体的一小部分。”约格莫夫道:“我们自己的意识想要把握心智整体运作,就只能通过另外一个或几个模块,来检索整体,然后那几个模块再给予反馈……就好像我们通过计算机的控制面板对系统进行操作一样。对我们用户来说,真正可见的,只有那几个文本或图形。整个计算机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黑箱。”

  约格莫夫头向上仰着,斜过身体盯着英格丽德:“计算机对一般用户的心智是一个黑箱……实际上我们的表层意识对内功的运转也是一个黑箱吧。如果‘检索心智整体状态’的模块恰好被替换……我们只是以为自己使出了内功……”

  英格丽德点了点头:“你是想说,自己还没有脱离虚拟现实?”

  “这里确实有可能是现实。但是,现实与虚拟的区别真的有那么大吗?解放皇可以在虚拟世界为我准备一个工作环境,他同样可以在现实世界为我准备。‘虚拟’的意义仅仅在于降低成本。但如果收益足够高,向山是不会在乎成本的。”

  约格莫夫盯着英格丽德:“没有内功,我无法知晓这里是不是现实……没有内功的话,反抗势力的资料库对解放皇或许就是单方面开放……我……”

  英格丽德摇头:“你在逼疯自己,约格。”

  约格莫夫沉默片刻:“如果我疯了,就此停止研究的话,或许才是对解放皇大业的打击吧。”

  英格丽德道:“还记得以前侠义刚刚有起色,大家定期例会的时候,向山说过的话吗?”“他说过的话太多了。哪句?”

  “在你无法毁灭你对手的情况下,你要做一件事,自己可以得到一百份左右的好处,然后对手可以得到一百二十份左右的好处,这个时候你要不要做呢?”

  约格莫夫道:“那做个屁。”

  “如果你的本钱只有五十,但你敌人的本钱是二百呢?”

  “可以考虑。”

  “如果你的本钱是一百万,对手的本钱是一百一十万?”

  “那没什么好考虑的吧,做与不做差别很大?”

  “百分之一,实际上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啊。”英格丽德道,“而且,所谓‘一百左右’与‘一百二左右’都只是预估的数字。最终的结果不可能这么准确。在事件发展的过程当中,你或许可以通过运营,拿到一百二十一的好处,而让对手最终只拿一百零一。”

  “这就是‘博弈’的关键。如果你和敌人无法相互毁灭,又都能从一个事情里获得好处,那么就要思考,怎么让自己成为收获更大的一方。”

  英格丽德指了指星空:“由于基准人的冬眠能力,所以解放皇也无法保证自己可以灭杀所有反抗者。对于解放皇来说,‘朝贡’是利用边境人的能力工作,也是控制边境人的一种手段。边境人不接受朝贡也可以生存,但是难以壮大。双方都觉得自己能够在这一场博弈之中获得好处。具体的抉择过程更加复杂……”

  约格莫夫道:“但这不正好是向山所擅长的事情吗。对于这种规则暧昧、过程混沌、关键信息不可见的活动进行经验性的分析……他很擅长这种事吧,让潜在的敌人误认为他是‘同伙’……”

  ——所以公司才能……

  英格丽德只是问他:“如果仅仅是因为解放皇有可能在过程中获得好处,你就不反抗了吗?”

  约格莫夫没有说话。

  “如果是二百年前的向山,他肯定会说,就先让他们赚吧,最后肯定要让他们连本带利吐出来。”

  英格丽德站起来,拍了拍约格莫夫:“走吧。这才哪到哪,才刚刚开始呢。”

  “是啊……”

  巨型建筑的阴影中,航天器正在缓慢加速。

  番外篇,完

外一篇01

  2028年,早春,北平大学,二体二层大摔跤场。

  陈锋汗流浃背地喘着粗气。

  一滴汗水从眉心淌下,他本能地伸手去擦,却只是让龙虾护手在击剑面罩上毫无意义地划过。陈锋晃了晃头,驱散被一剑爆头后盘旋在头顶的钝痛,用酸痛的双手举起伤痕累累的钢剑,摆好架势,盯住小了自己足足二十岁的对手。

  看到自己准备完毕,同样兼职武协指导教师的裁判将手中的长棍在场地中央一点:“北平高校兵击联赛,北平大学校内预选赛,最后一场,最后一轮,决胜局,开始!”

  年轻的对手把长剑收在腰前,剑锋直指向前,摆出一个攻守皆宜的姿态,稳稳占据着二人间的中线,脚下如同拳击手一样不断前后小幅前后跳步,仿佛一只伺机而动的螳螂。

  依靠快速的步伐控制距离,如疾风一般,快进快出、一击脱离。陈锋太熟悉这种战术了,因为对面这孩子就是自己亲手带入门的。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只是他已经快跑不动了。

  不过陈锋并不打算服输。吸取了之前几轮被这小子连续快攻打手得分的教训,他将长剑从右肩向后拉到一个近乎水平的姿态,然后拧转腰身,把长剑与双手完全收在身后,却让整个左半身完全暴露在前。

  小子,百般武艺,此乃“战场之花”。

  倒也不是陈锋故意想要“留一手”,而是这孩子毕竟才入门一个学期多一点,各派德式剑术都没学全,离“‘德意’双馨”的阶段还有点距离。

  这样一个看似毫无防守的姿态,却因为将双手和长剑都收在身后,所以反倒让人难以揣摩攻击距离,也没法用快攻抢先偷手。

  果不其然,对方被这个陌生的起手式给镇住了,跳动的脚步被愣住的思维黏在了泡沫垫上,刚好踩中了陈锋估算的攻击边界线。

  动!

  陈锋转动肩膀,双手前推,作势要发动一记凶狠的重斩。对方立刻本能地把剑抬高,然而陈锋的长剑却并没有像抛石机一样抡起,反而随着双手的一次交错,向下划出一道残月,同时右脚一往无前地大踏一步。羽击剑卷曲的安全剑锋,用尽了陈锋全身的速度与距离,如同毒蛇一般贴地窜起,咬住了对方举剑的双手。

  中!

  一击得手的陈锋立刻撤步,同时手上迅速把长剑往回拉,以防备对方的反击。

  然而留有老伤的右膝拒绝了大脑的撤退请求,腱鞘刺痛的手腕也没能把长剑有力地架在头顶。

  年轻剑士抓住最后的反击拍子,将错就错,把举起来护头的长剑在头顶划了个半圆,顺势斩向了入门师傅的头盔。

  两柄钢剑在半空中交锋,炸开一朵微小的火花。被高速擦落的红热铁屑如落樱般飘散,旋即熄灭在半空。

  “停!蓝方,打击手部,有效,得一分;红方,打击头部,有效,得三分。本次比赛,红方胜!校内预选赛,到此全部结束,入选代表队的来我这集合,其余人可以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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