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们这一代人看来,可能没多大意思。”景宏图道:“但对上小学的我来说,真的是打开了一扇大门。”
向山追问:“您说您也想写小说,那您发表过作品吗?”
景宏图很遗憾的摇摇头:“家里不让啊。”
最近两天状态很不好,让大家担心了,对不住。
PY活动第二弹:《我在神鬼聊斋当和尚》
魔劫万千,无边沉沦。
穿越的少年看着这残酷的世界,选择了站起来,而不是臣服在其下。
佛见三千破,渡生斩罪。
既然这世间妖鬼横行,祸乱天下,那便斩之!
既然这世间仙佛无德,横行霸道,那便非仙佛,也斩之!
这是一个少年从开玩笑,到真正的踏上了自己所开玩笑道路的修仙之旅。
第93章 一点点历史话题
“家里不让啊。”
向山从没想过一个满头银丝的老教授居然会说这种小孩子才会说的话,噗嗤一下,差点笑了出来。
“嗯?你不相信?”景教授看这表情,觉得有些好笑。
向山点头:“您那个时候还在读书?”
“大学都读完了,留校了。”景教授用薯条搅了搅番茄酱。
“我父母也不喜欢我玩游戏,但是我只要用自己的薪水买,他们就不会说什么。”
“时代不同啊。你们这个时代,玩游戏也不是特别过分的事情。”景宏图一边兴味阑珊的吃着薯条,一边说道:“那个时候我要写科幻小说的话,就是有政治上的错误。”
“唔……”向山挠头:“科幻小说也没必要净写那些尖锐的……”
景教授摇头:“那个时候啊,‘写科幻小说’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错误。我记得我的第一篇小说吧,写了几页草稿纸,就被我的父亲烧了。”
向山点了点头:“我好像听说过……”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看向景教授,道:“您这种家庭,也是得小心……”
“这什么屁话。”景宏图皱了皱眉,有点不高兴:“向山啊,你不会觉得我就这么妥协了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向山还能怎么样呢?他摇摇头,道:“不是不是。”
“我父亲跟我说,他要怎么出去见人?我的哥哥怎么办?我当时就跟他说,如果他无法接受,那么我可以给他写一个断绝关系的声明。”
向山倒抽一口凉气:“这……”
“我又不单只是为这一件事。”景宏图握着薯条的手摆了摆,甩下一滴番茄酱来,在盘子上溅出一团红色:“其实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想这么干了。小时候看《激流三部曲》的时候,我都特别感同身受——我还以为自己生活在旧社会的大家庭里呢!我早就想那那些个大家长做个分割了。”
由于失去了“搜索引擎”这个外置思考回路,所以向山花了几秒回忆《激流三部曲》这些高中语文知识。他大概记得,这是巴金写的,某个封建大家庭走向没落的小说。
“能想象您的童年。”
景宏图叹气:“只可惜啊,我的母亲当时就抱着我哭,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冷酷无情。她是一个很传统的劳动妇女,好像根本不在乎那些道理一样。她只在乎‘一家人要团团圆圆’——除此之外别无他求!典型的小农思想。”
“您还没妥协?那您后来怎么放弃这条路了?”向山有些奇怪。听景教授的口气,他对自己母亲的行为缺乏赞同。
“不,我母亲就把我劝下来了。”景宏图摇摇头:“我可以说她带有过去的小农思想。但是她到底还是我的母亲。她只有那么点要求,我怎么能不满足她呢?”
“91年,世界科幻协会在蓉城举办年会。当时我还不死心,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去了。但回来之后,我父亲跟我说,和那些不明不白的境外人士搞笔会,那是在世界范围内丢人。”
“这还真是……”向山点了点头:“毕竟那个时代吧……”
景宏图摇摇头:“现在也未必好到哪儿去啊……”说到这儿,老人侧头看向窗外:“不过现在,说不定事情就不一样了。”
向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如今已经入夜,那白色的“帐篷”隐入夜幕之中,但依稀能够看到轮廓。
“一艘外星旅行者号啊……”向山道:“如果它里面有能够让人类走出困境的技术……”
“不,不需要。”景宏图含笑:“它出现在这里就够了。光是这个事实,就能够给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带来变化了。”
向山点了点头:“嗯,您今天上午说的,我们的下一代看待宇宙的方式,或许会和我们截然不同……说得太好了。现在,‘外星人’这个概念对咱们来说,好像是一个易于想象的东西了。”
“对,就是这个。”景宏图点了点头:“到底是个科幻作家。你这就提出了一个很好的社会学题目——当‘外星人’成为一个有具体概念的东西时,人类社会会怎么样发展呢?要知道,‘奧贡’出现的这个事实,就是对人类共同想象的一个改造啊。”
“共同想象?”
“这是一个人类学的概念。”景宏图说道:“咱们人类啊,有一个了不起的能力,就叫‘共同想象’。一个人可以虚构一个不存在的概念,并将它传达给另一个人。然后,人类的群体就可以通过语言,共同想象一个虚构的概念——比如说宗教,比如说神。”
“再举个直观一点的例子。大地之上本来不存在‘国境线’这种东西的。但是呢,每一个人都觉得‘国境线’这种东西应该存在。于是,对于人类来说,国境线就真的存在了。只不过动物还是可以随意的穿梭于国境之间——因为对它们来说,国境线是不存在的。它们看不到人类想象出来的东西。”
向山点了点头。
“而光是‘外星人这个概念触手可及’,我觉得就可以带来二十年的和平啦。”
向山挠挠头:“景老师,您说得这有点玄乎啊……”
“怎么?”
“咱们总得讲点唯物主义吧。”向山道:“经济基础才能决定上层建筑不是。如果咱们不把里面的技术拆解出来,它对人类社会的影响再怎么也是有限的吧?”
“向山啊,你这就属于典型的教条主义。除了考试,没怎么学过这方面的内容吧?”景宏图摇了摇头。
向山怪不好意思的:“班门弄斧了。我就以工科生,这方面不能跟你们这些文科的大佬比啊……”
景宏图叹了口气:“专心本专业的学术是好事。但是其他专业的知识,起码也要涉猎一二。我认为,这样有助于对世界的整体形成一个诗性的认识……”
“噗……”向山忍不住笑了:“不好意思景老师……那个,我虽然写点小说,但我不是诗人啊。”
“这个‘诗性’不是日常语境里那种‘诗人的兴致’或者‘写诗的兴致’,而是一种‘爱智慧’之外的思考方式。”景宏图倒是很有耐性:“这种‘诗性的认识’,对你的研究、工作未必有用,但是能让你看到日常之中的种种趣味,可以视作辅助自身前行的精神动力呀。”
向山这才点点头:“您继续。”
景宏图指了指“帐篷”:“那我就这么说吧,向山,这个东西的到来,或许会将人类的世界大战,推迟数十年。仅仅是‘它在这里’这个事实。”
向山思考片刻:“刚才胡干事谈话的时候,也确实是强调,现在是和平时期了……”
“对呀,因为它掉到这里,短时间内就不会有大战了。”
“可只能推迟吧。”向山不解。
“这已经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了。”景宏图摇头:“向山,你所熟悉的现代社会,其实是非常脆弱的。在七十年代的时候——也就是而战之后三十年不到,西方就再一次陷入了经济危机之中。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经济危机之后可能会是什么。但是,信息技术诞生、产业革命带动产业升级。于是,这个脆弱的现代社会,就又继续发展了。”
“到了九十年代的时候,金融危机再一次发生。这一次,大家伙吃掉了日本的‘未来’多挨了大半年,又遇上了红色联盟的解体——哗,一个空白的市场突然出现了,生产过剩被缓解了。现代社会的每一个成员,都是靠着吃老大哥的尸体支撑下去的。”
“然后下一次经济危机,则发生在2009年——实际上这一次经济危机人类就没有好好度过,世界范围内各个国家都在收缩,转向排外,将内部压力的矛头指向邻居。仔细回忆现当代史,你就会发现,周围的风气也大概是在那个时间点前后发生变化的。”
“一直到21年,天灾人祸几乎摧毁世界市场。这些年,风气已经接近冷战了啊。”
景宏图吸了一口果汁,道:“所以啊,向山,就连二战这种几乎摧毁一代人信仰的东西,都只能让人类安分三十年。这个‘外星旅行者号’能让人类多和平几十年,这是多么厉害的一件事啊。这可相当于一次全面的产业革命!如果这几十年中,人类社会再发生新的产业革命,那么这个‘现代社会’的历史,又可以多二三十年啦!”
这个角度确实是非常的有说服力。向山也只能点头:“嗯,如果‘奧贡’潜在的利益,可以诱惑大国们重新坐回谈判桌上,那么和平确实可以延续。”
“这还是封建思维,英雄史观。”
第94章 闲话
“这还是封建思维,英雄史观。”景宏图批评道:“那些大人物的意志,可并非决定历史的因素。真正决定历史的啊,还是人。普通人嘛,如果日子过得好好的,又有谁会想要去打仗呢?但是,并非每一个人都可以活得很好呀,是不是?有社会矛盾,就会有不满。如果生活不好的人多了,这种不满就会汇聚起来。”
“有些野心家,或许可以操控这种‘不满’的指向,引发战争,达成自己个人或利益集团的目的。但是,他是无法凭空制造这种不满的。只有经济增长低迷、人们难以想象‘美好的未来’。”
“国家安泰,百姓乐业,那谁想要打仗呢?可只要经济增长低迷了了,就业机会少了,上升渠道少了,人民就难以想象‘美好的未来’——他们就会心生不满,就会怒。”
“这个时候啊,野心家就会告诉人民,是邻居多吃了一口,所以你们会少吃一口。杀了邻居,你就可以多吃一口饭。他们要么是既得利益者,那么想要制造出‘战争’的需求,来帮助自己窃取利益。排外主义、保守主义就是靠这种手段欺骗人民的。”
“与此同时,革命者会指出,这是分配问题。真正的敌人,不是‘多吃一口的邻居’,而是‘拿走你劳动成果的上司’——这个上司可能住邻居家,但并不意味着邻居就是你的仇敌。你们要重新调整利益分配。”
景宏图说道这里,又喝了口果汁润润喉:“这道理咱们还是要说明白的。”
向山点了点头:“历史课本好像是这么讲的。‘德拉诺新政’算是后一种么?”
德拉诺,合众国第三十二任总统,也是连任最长的一位。他在二战前一系列重新调整国内财富分配的政策,将合众国拖出了大危机的深渊,让合众国免于***化。
“彼时的第三帝国则是属于前者了。”景宏图点了点头。
向山叹了口气:“啧啧,说到底,对于人类来说,想象‘邻居多吃一口我就要少吃一口’,确实比想象大同盛世要来的容易。”
景宏图略感讶异:“啧啧,这道理你也琢磨过吗?”
“这倒不是。”向山摇头:“刘老师名下有个跨学科项目,偶尔和一些研究神经科学的人聊两句。他们跟我说,我们智人,起码经历了数万年的原始生活,但是却只经历了数十年的现代生活。我们的大脑是针对原始社会生活做过适应性进化的,在现代社会反而不容易感到幸福。”
“这说法有点意思。”景宏图点了点头:“和我以前思考的东西也有相合之处。”
“那些师兄还跟我举过例子。”向山双手比划:“我读书的时候,不是有过一场大流行么?那些时候,有些潜在的病患不好好在家呆着,却千方百计‘逃离疫区’,客观上助长了瘟疫的进一步流行。”
“为什么呢?因为这是符合原始人本能的。在原始时代,人口密度很低,一个部落里若是有人患了流行病,那么只要部落的人四散而逃,各自跑到没有人的区域,患病的自然病死,其他人自然安全。原始人就是靠这套手段抵御疾病的,靠这种手段成功活下来的就成了现代人的祖先,是以现代人仍旧存在这种本能,想要逃离危险。”
景宏图点了点头,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嘲讽:“想来这套手法也是有几万年的历史了,端是‘祖宗之法不可废’啊。”
向山叹气:“其实我时常想啊,要是能够开发出往人类大脑里插芯片的手段,说不定就能够让全人类更进一步,实现‘超人剧变’。”
“嚯,了不得的志气。这是要把科幻变成现实啊。”景宏图点了点头:“你就是为这个去报刘教授的研究生的?”
向山点了点头:“不过话说回来,跨学科的课题也不好做。老师说叫我先做容易的。我仔细一想,做工业基础那也是有功于社稷啊……”
“工业基础?”景宏图有了兴趣:“刘教授我记得是研究硬件的吧?工业基础是……”
向山一抹嘴:“我研究尖端3D打印仪的硬件和数控。”
“3D打印……我记得这是十五年前的老课题了吧?”景宏图奇怪道:“刘教授这是扔你坐冷板凳?”
“不不,这就是您不懂了。”向山神色有些愤慨:“学界抛出一个概念,就有资本进来将这个概念炒热。本来科学家还以为他们是来送经费的呢,可那些资本就是把科研课题当股票炒,净是些热钱,技术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就将之高高抛起。揠苗助长。等概念被炒热了,他们在风口赚到钱了,就什么也不管了。3D打印这技术到今天不算成熟,十几年前……搞得它好像潜力已尽,行将就木似的。”
“成熟的3D打印技术,一定程度上是能够改变工业格局的。”
景宏图点了点头:“这方面你才是专家,是我这个老头子不懂了。”
“没事,您说的那一通我不是也不懂吗。”向山笑嘻嘻的一口咬下半拉鸡腿,含糊道:“每个人都只在自己的领域才是专家。”
景宏图点了点头。
“如果我让现有的尖端3D打印技术走向各个层次的工厂,一定可以引发新一轮的产业升级。”向山继续说道:“按照您刚才讲的那些历史啊,说不定就能和信息产业革命一样,给人类续上多少年的和平。”
“有志气。”景宏图点了点头:“可那之后呢?”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嘛。”向山倒是颇为乐天:“我作为这一代人,开发新技术,推动产业升级,给人类再续几年和平。下一代人也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只要产业升级得够快,经济危机就追不上我们。”
“太乐观了。前面几次危机,也只有一次是靠产业升级度过的——经济危机的速度可比产业革命快多了。”景宏图摇摇头:“现在人类的问题早就不在‘生产’而在‘分配’了。现在是落后的生产关系,已经衬不上先进的生产力了。这个根本问题不解决,你们再如何发展,也只是治标啊……”
向山摊摊手:“谁让我职业就是‘治标’的呢?若是能够给人类‘治标’,我就算鞠躬尽瘁了不是?谁还能怪我?”
“也是。”景教授摇头:“你说得对啊。这一点我就远不如你——我这种老穷酸,连治标之法都没有啊。”
刚才景教授与向山聊得投机,反而触动景教授的心事。
向山急道:“景老师,这个……虽然产业革命追不上经济危机,但是您不是说吗?奧贡落地,就代表人类的和平又延长了一段时间。”
“世界上之所以战乱不断,就是因为想象‘邻居多吃一口而害我少吃一口’,比想象大同盛世要容易很多。前者在故事之中不断发生,后者则只存在于哲人的理想之中。”学部委员看了看窗外:“但是,‘外星旅行者号’落地,就会使得人类想象‘全人类’这个命运共同体,变得更加容易了。想来这会让大众心理上更加偏向‘改革’吧。”
向山点了点头:“天不绝人类,这是好事。”
景宏图点了点头:“好事,就是这名字不是很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