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东人剩余的四位五期检查官、西人的两位五期检查官,皆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其余3人也都是四期检查官,不见任何低期检查官选择。
如此多高期检查官扎堆选择,足以印证问路县的非凡价值。
而翻阅各人的具体论述,分析中竟有一处惊人的统一。
这里是衔接幸福城与工业区的核心枢纽,唯有掌控此地,周边区域才能稳步发展。
反之,若问路县城无人问津,即便周边有其他选址被选中,其发展规模也必然受限。
“问路县规模适中,但所需资源投入怕是不亚于一号卫星城,即便两个检查官协同配合,也未必能周全把控县城全局”
丁以山暗自思忖,若换作是他,大概率也会从问路县入手。
掌控这处咽喉要道后,幸福城东西两侧便能彻底贯通,届时从工业区到问路县再到幸福城,运输线路将一路畅通无阻。
“要不安排四名检查官,分片管理半边城?”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他压了下去。
眉头微蹙间,脑子里闪过的全是麻烦,派两人前去尚且要提防东西派系的矛盾滋生,四人共处,怕是要直接在废墟里上演权力争夺战。
这一点必须提前留意,等深层次评估结果出来,得召集核心成员好好商议一番。
再往下翻阅,选择开始变得五花八门。
这一处、那一处,多则三五人,少则一两人,大多没什么特别值得留意的地方。
忽的,丁以山的目光顿住了,落在“大波镇”三个字上。
这里有三人选择,前两位都是三期检查官,他随手便翻了过去,直到看到最后那个名字,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挑。
这小子,怎么选了这里?
作为所有备选地点中最靠近水系、甚至与临江支流直接接壤的镇子,大波镇的水患是明摆着的大麻烦。
带着流民去那里,头一件事就得跟旁边的白水河较劲。
可现在的包干是招募制,流民一听要去水边冒险,能有几人愿意跟着走?
换成那两个三期检查官,丁以山都觉得悬,更别提一个刚入职没多久的见习检查官
他这么想着,从堆积的密封牛皮袋里,按侧沿标记找出了程野的答卷。
这些试卷今晚就得送进超算中心,由系统根据内置模型分析可行性,再生成第二轮考题。
若是首轮答卷被超算判定为“不合格”,便会直接筛掉。
不过最终决定权仍在他这个总站长手里,就算程野答得不尽如人意,单凭他是包干计划发起者这重身份,丁以山也打算让他出去试一试,权当人才培养。
只是那样的话,选址就由不得程野做主了,检查站会把他安插在最安全的区域,自由度要大打折扣。
旋开牛皮纸袋背面的棉线封口,里面的答卷沉甸甸的,显然写了不少内容。
丁以山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期待,脑中不由闪过那天在办公室窗边的场景。
冷风刺骨,年轻人却热火张扬。
“外面有点冷,你们年轻人着的住。”
“好啊,就让我看看你这年轻人身子骨到底有多硬!”
抽出答卷,只一眼,丁以山便忍不住扬了扬眉头。
好工整的卷面。
其他人的答卷,或是有错漏后在旁边涂改,或是临时用括号补加段落,虽不影响阅读,终究显得杂乱。
可程野的答卷,竟干净得像打印出来的一般,没有任何删改痕迹,连字迹都透着一股沉稳劲,笔锋起落间,看不到半分年轻人的毛躁。
他不由得端正了坐姿,扶了扶老花镜,开始仔细翻阅。
果然,前半部分就异常出彩,由简及深地陈述了选择大波镇的理由,条理清晰地罗列了此地的独特优势与明显劣势。
但这些并未让丁以山感到意外,即便看到程野精准点出水患隐患,他的神色也依旧平静。
能提出包干理论,还敢当面指出他考虑不周的年轻人,显然不能用“见习检查官”的标准来衡量。
甚至直到今天,丁以山也没完全摸透,程野的知识储备究竟深到何种程度,内城给的资料完全就是一坨狗屎。
“明白水患,却还是敢选在这里,要么是纸上谈兵,盲目自信惯了。”
“要么就是.”
他加快了翻阅速度,略过中间冗长的各项建设措施。
那些虽然都是重点,却不是他此刻最关注的。
他迫切想看到的,是程野针对大波镇水患给出的防治方案。
然而翻到这一部分,丁以山只看了几行,神色便猛地变得怪异起来。
视线聚焦处,一行行字迹清晰跃入眼帘:
“大波镇的水患难题,症结不在于单纯的河道疏浚,而在于未能将水系资源转化为可持续的经济动能。治理河岸本就是场持久战,需要源源不断的资金活水,若仅依赖幸福城的拨款,不仅会让治理沦为短期突击式工程,更会拖慢卫星城建设的脚步。”
“根据资料显示,临江及白水河支流有着极为充足的水产资源,具体表现为.”
“因此,建设大波卫星城的第一要点,就在于对白水河资源的发掘.以渔养水,以水促产,形成‘治水→捕鱼→创收→再治水’的良性循环.”
不想着怎么堵水、疏河,反倒研究起怎么捕鱼赚钱?
丁以山看得直乐,嘴角忍不住勾起笑意,果然是年轻人,想法里带着股不一样的闯劲。
由于石省不产作物,所有食物资源都极度依赖外部进口。
因此大型聚集地寥寥无几,多是依附超级庇护城的中小型聚落。
而无论是奔腾的临江主脉,还是大波镇旁的白水河支流,水里的鱼虾从未被过度捕捞过。
为什么?
有两个极其现实的原因。
其一,水下的危险远超陆地。
潜伏在河底的变异生物,比陆地上的同类凶猛数倍,水系感染源的诡异程度更是让人防不胜防,连血龙军团内的精锐都不愿轻易涉足临江周边。
更麻烦的是,水系感染源的活动范围极广,今天刚清剿干净一片水域,明天就可能有新的顺着水流涌来。
除非临江上下游的所有聚集地、庇护城联合起来每日清剿,但那可能吗?
所以,没人愿意沾水边的烂摊子,哪怕是超凡者也避之不及。
因为一旦接手,就意味着天天要应对新风险,一天松懈,就得担责任。
其二,收益比太低。
无论做什么事,废土上的人都得算一笔生存账。
对幸福城而言,与其耗费人力物力去水边捕鱼,不如集中精力扩建工厂、开采矿产,用工业品与其他庇护城、聚集地交易,换来的营养浆原料更稳定。
对中小型聚集地来说,捕鱼的核心目的是填饱肚子,可石省最不缺的就是地下资源。
铁矿、煤矿、稀土矿、特殊矿超凡诅咒虽然剥夺了植物的特质,可这些特质并没有凭空消失,而是融入到了土地内的其他物质内。
随便挖点什么,都能轻松换得足够的食物,何必冒着生命风险去水里讨生活?
因此,废土上并非没有渔民,但石省、幸福城周边却极为罕见。
以至于到了今天,除非特意提及,否则根本没人想到这一茬。
想到这,丁以山拆开另外两份三期检查官的答卷,仔细翻阅起来。
果不其然,两人虽都提及治理水患,却绝口未提捕鱼相关的设想,更没想过从水里“捞钱”反哺治水。
谁对谁错?
丁以山将三份答卷归拢收回,指尖在桌面上轻叩片刻,已然有了主意。
此时已过七点半,会场里还有八位检查官未交卷。
交代哈林继续监督,借着去洗手间的空档,叫来江川。
“阿川,你去一趟血龙军团,找谭统领问问大波镇今天的实时情况,他分管那片区域,让他把能搜集到的信息都传过来,越详细越好。”
“好,我这就去办。”江川应声就要走。
“等等。”丁以山叫住他,沉声道,“明天的测验,你跟着程野。”
“咦?明天就要我出动?”江川有些意外。
“嗯。”丁以山点头,“这小子想法不一般,竟想打白水河鱼产的主意,你水性最好,去给我盯紧了,别让他在阴沟里翻了船。”
江川拍着胸脯应下:“大人放心,临江我都敢泡一天,何况一条白水河?”
但说着,他又忽然想起一事,“不过按原计划,明天不是让所有检查官集体出发,去各点位实地勘察地形差异吗?”
“情况有变,没出现预想中的扎堆选点嗯,那些扎堆抢热门地的蠢货,确实该集体坐车去外面看看现实,剩下的人,我打算让他们分开探查,效率更高些。”
提及“蠢货”,丁以山语气添了几分凝重,“明天一天勘察,后天汇总,大后天就得启动包干。情况或许比我们想的好,但也可能更复杂,到时候随机应变吧。”
江川点头应是,他自然明白丁以山口中“好坏”的含义。
好的是,高层不知动用了什么雷霆手段,竟一夜之间肃清了外围的大规模感染源威胁。
这几乎为检查站卸下了八成压力,让卫星城建设少了最大的拦路虎。
坏的则是新来的流民素质,这两天负责安置的各部门人员,回来时个个都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提就是“来了群大爷”、“刁民难伺候”。
毕竟以往来幸福城的,都是被福利吸引来的自愿者,服从性足够。
可这次的流民,多是被行者影响而来,信念本就不坚定,再被几句谣言煽动,极易引发混乱。
“我明白了。”江川转身要走,又被丁以山叫住。
“告诉谭统领,重点给我们白水河的渔产种类,还有近期水下变异体的活动记录。”丁以山补充道,“超算不一定会对这个提案给出高分,但我有点看好那捕鱼计划,不过要是危险性系数太高,变成送命计划就算了。”
江川应了声明白,快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丁以山在原地怔立片刻,走到窗边摸出口袋里的烟,点上一根。
自从大开拓时代结束,他就戒掉了抽烟的习惯,可最近两天压力陡增,指尖总忍不住往兜里摸。
他靠在窗沿,一边看着窗外闪烁的灯火,一边等着最后几个检查官交卷。
晚上八点半,最后一位检查官终于放下笔。
所有试卷被工作人员整齐码进小货车,往内城方向驶去。
丁以山叼着烟,罕见地亲自把住方向盘,江川坐在副驾,乐呵呵地看着。
自从上次会议后,丁以山踏入天人合一境,心态竟越来越年轻,身上那股沉暮的老人味彻底消散,眉眼间反倒透着股年轻人的勃勃生气。
哪怕说两人是同龄人,怕是真有人信。
“丁站长!”警卫队长头皮发麻地跑过来,还没靠近,新换上的城门守卫队长秦浩南一把按住他,快步迎了上来。
他脸上堆着礼貌的笑,不卑不亢道:“丁站长,按规矩请您打开后舱,我们得检查一下车内物品。”
“查吧。”
丁以山按下货车后舱键,舱门“啪嗒”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