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咀嚼着烤肉，一边说道：
“我听说了，在松原领边陲的几座要塞，的确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正是因此，漆黑军不得不放弃原先的战略，而帝国的军队又已兵临库玛领，这让那群‘盗贼’们被迫同帝国进行决战。”
“若是他们害怕了、怯懦了，库玛领就会被我们轻而易举地收复，到那个时候，漆黑大公所扬言的‘复仇’，便彻底无望了！”
他说着说着，似乎又找回了信心，吃肉的表情又变得开心起来。
“伊萨克老兄，我其实就是你口中的、来自‘边陲’的圣职者。”
罗修面露微笑，喝了口啤酒，对伊萨克说道：
“你知道的，我在松原城有着‘圣裁’的任务，是相当重要的任务，因此，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你想打听谁？”伊萨克随口问道。
保持着平常的表情，罗修再喝了口啤酒，向伊萨克问道：
“您也是‘王座骑士’，伊萨克老兄。我想打听打听，你认不认识叫‘霍德维尔’的人？”
那便是安东尼从“翁西卡镇”血肉喰祭身上，搜得密笺中记载的那个“秘接人”。
伊萨克闻言一愣，但没想太多，回答道：
“我认识他。‘火铜骑士’霍德维尔，在我还在圆桌服役的时候，他从高文勋爵亲率的禁卫骑士中晋升了上来，成为了‘王座骑士’得以入座圆桌，现在应是‘圆桌骑士’的第三十二席。”
“那是位挺‘复古’的骑士，哈哈。他在圆桌骑士里算是年轻的，但行事与作风却显得老成。”
“你打听霍德维尔做什么？是教会有什么需要‘王座骑士’协助的任务？”
“差不多吧。”罗修点点头，说道，“教会新得到了一些关于隐秘组织的线索，其中有些环节，需要那位骑士协助我们调查。”
“能告诉我，那位霍德维尔的住所，或是他工作的地方吗？”
说着，罗修取出了象征教会“司祭”圣职的圣徽，那足以让他从任何地方获得大部分想要的情报。
“一般是不行的，卡洛斯小弟，”伊萨克笑了笑，回答道，“但你既然拿出了这个，那关于霍德维尔事，对你就不是秘密。”
“没记错的话，他应该住在黄金大街、莱西庄园内。我退役已经挺久了，如果霍德维尔变动了住所，那我就不知道了。”
“黄金大街的莱西庄园？”罗修叉起一块烤肉，微笑说道，“我明白了。谢谢你，伊萨克老兄。”
……
在伊萨克的酒馆吃肉、喝酒，一直到将近凌晨，老骑士们才终于感觉尽兴与满足。
感觉喝了至少半桶啤酒、吃了至少四五斤烤肉的罗修，他揉着肚子向伊萨克再度致谢，随后带着坐在角落、只简单吃了几口的茵蒂斯上了楼。
在他们回到三楼的房间后，觉察伊萨克、布卢耶尔他们熄灭了灯，也各自回房间睡去之后，罗修与茵蒂斯于是换好了装束，悄悄从窗户中翻了出去。
——“王座骑士”霍德维尔的住处，罗修已从伊萨克的口中得到了确切的情报，可以展开些针对的行动了。
此时已是夜幕低垂，松原城已完全沉浸在一片幽暗之中。淡青的月光沿着屋檐倾泻，在街道的石板路上投下了斑驳的影子。
沿街的店铺大多已闭门谢客，只剩下几家酒馆还灯火通明。偶尔有行人匆匆经过，他们的身影在火光的跳动下忽隐忽现，仿佛是城市中游走的幽魂。
二十分钟后。
就在黄金大街，“莱西庄园”的大门前，两道身影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里。
“就是这里……”
望向庄园之内、有着类似古典西欧贵族风格的别墅中，三层楼的窗户还散发着的昏暗光亮，罗修拉了拉兜帽。
“你在这里接应，茵蒂斯。”
“有任何相关的人接近，就告诉我。”
低声说完，罗修的身形随之淡化、消失了，一道幽影便向着别墅的方向、迅速而又悄无声息地潜行。
……
莱西庄园，别墅之内。
三层，“火铜骑士”霍德维尔的房间。
古典风格的房间内排列着高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陈旧书籍，木质的书架和皮革封面的书本散发出淡淡的木质香气。
庄园的主人——“火铜骑士”霍德维尔，此时就坐在一张雕刻精美的木质椅子上。
他面前是来自“圆桌”的机密文卷，而在另一侧，则轻放着已誊写了一半的密笺纸。
他手中的羽毛笔，正在密笺纸上飞快地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高文……”
他眼中布满了血丝，脸上是狂热的、扭曲的表情。
“几乎一半‘五重命途’的大人们，都被调离出去了……啊……”
“就连首席的‘雷霆将军’亚伯特，都去了边陲……嘿嘿……”
“圆桌前十席的骑士们，还在松原城的，就只剩下三席……而那位侯爵大人甚至准备亲自动身前往库玛领，这真是……”
霍德维尔一边呢喃着，他眼中的狂热愈发加深了，扶着扶手的手甚至不自觉地撕抓起来，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爪痕。
“前所未有的机会……”
“必须告诉维利诺大人……”
“所有准备都已妥当了……就趁着这前所未有的机会，在那位侯爵离开松原城的一刻，将一切都彻底爆发，将秩序颠覆！颠覆！”
“我已经看见了……看见了属于松原领的……第二次‘血腥宣言’！”
霍德维尔如此期待着，他抄写机密的手所握着的羽毛笔，羽尖颤抖得更加快速、频繁了。
他身前的青铜灯中，正散发出昏暗的光芒，将他因兴奋而颤抖的轮廓投影在了墙壁上，就像只发抖的怪物。
而在强烈的狂热与兴奋中，霍德维尔并未注意到的是——
在他的身后，他的影子正不自然地蠕动着。
一双藏匿于幽邃的、流转着深紫光芒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地看着霍德维尔奋笔疾书、自言自语着。
他太过投入了……
罗修看得津津有味，实在不忍心打扰他。
……
第315章 【虚无】的审问
直到霍德维尔完成了抄录，他才听见身后传来轻幽的声音：
“你的字迹真漂亮，霍德维尔先生。”
一只手，便从霍德维尔的脖颈旁伸了出来，径直伸向了桌面上抄录有机密的密笺纸张，并当着霍德维尔的面将它拾起。
“……！”
霍德维尔愣住了，他忽地感到背后一阵恶寒，猛地回头看去。
但他什么也没看见——他眼中只有被昏暗灯光映出影子的墙，而那墙上的影子正随着他的动作，在“沙沙”地颤抖着。
忽然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抹淡淡的金黄光亮。
他整个人随即“飘”起来了——一股巨大的、无可抵御的力量，正拎起他的脖颈举到半空，就像是拎一只小狗。
“我知道的，你是一位‘弑序者’吧？我很感兴趣……”
那声音接着从霍德维尔的耳后传来了，“跟我走一趟吧，霍德维尔先生。你刚才似乎提到了‘维利诺’？多和我说说吧，我不会虐待你的。”
“……”
“你到底……是谁……”
霍德维尔口中发出了沙哑的声音。但因为脖颈被人完全扼住了，他说话很是困难，声音也断断续续。
但是，他还没能听见“闯入者”回答他什么，他忽地感觉意识开始沉沦了下去，他的感官也迅速钝化、飘离，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而在霍德维尔意识完全消失的前一瞬，他忽地感受到了寒冷。
他意识到，自己已“被迫”地离开了莱西庄园、离开了别墅宅邸。
至于自己将被带往哪里，霍德维尔已无法思考更多。
……
黄金国银行。
两道披着斗篷的身影，随即出现在了银行的门口。
在他们的旁边，还有一个支撑在墙壁的大麻袋，里面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什么重物。
罗修走到茵蒂斯身前，一手提起了麻袋，随后对茵蒂斯说道：
“就和之前一样，你就在这里等候。有什么异常情况，就立刻通知我。”
“明白。”茵蒂斯拉了拉宽大的兜帽，点了点头。
她于是迅速向旁边的景观林隐去，身形很快消失在了城市的阴影里。
罗修则拎起“霍德维尔”的麻袋，看了看今日已停工的银行紧闭的门扉，轻巧地翻了进去。
站在庭院中，罗修抬头望去——
不出意外的，就在银行主建筑的三楼，属于“行长”办公室的窗户还亮着，那位“妄想伪面”乔德文行长还并没有休息。
脑海中很快拟定了路线，罗修“主宰印记”此时连接的是芬里尔，他于是拎起装着“霍德维尔”的麻袋，迅速融入了阴影。
在黑暗的环境中潜行进行得相当顺利，罗修很快带着霍德维尔穿过银行的墙壁，来到银行大楼的内部，直奔三楼而去。
他脚步无声，并未引起银行内一些值夜员工的注意，很快来到了三楼，并在乔德文的办公室前站定。
“咚、咚”，罗修一手抓住麻袋口，空出右手轻敲了两次门，随后旋转了把手。
乔德文办公室的门并没有锁，罗修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但他第一眼并没有看见乔德文，而是看见了、那弥漫在整个房间内的、彩色的氤氲雾气——
仅是吸入微末的雾气，便让罗修立刻感觉到了一丝昏厥感，他眼前能见的景象，竟都开始不自然地幻变、扭曲了，这种不真实感逐渐变得强烈，仿佛快要嬗变为真实。
……这是那位乔德文行长的自保手段？罗修不禁猜想着，他随即调转灵性屏蔽了感知，同时轻声但清晰地说道：
“是我，罗修·卡洛斯。乔德文先生，我有事情找你。”
说着，他同时伸手摘下了自己的兜帽，完全露出了属于“罗修·卡洛斯”的面庞。
“……”
氤氲之雾弥漫中，罗修似乎听见了松口气的声音，那弥漫的浓雾随即逐渐淡化、消散了，那扭曲了真实的感受开始迅速消退，昏厥感也从脑海中丝丝抽离。
房间内的景象，终于又回到了罗修所熟悉的场景——一套简朴的办公桌椅，实木书架、待客茶桌与三张沙发……但还是没看见乔德文在哪里。
下一刻，属于“乔德文”的声音，从罗修的头顶上空传来：
“我有点紧张了，请您见谅，主教阁下。”
“您知道的，不管是我明面的、还是暗处的身份，总是有些人对我怀揣不好的心思，我必须得要时刻防备他们。”
罗修抬起头，看见天花板的大吊灯上，乔德文正攀着吊灯，若隐若现的半边身体已和周围的景象融为了一体。
……就像是只攀在吊灯上的变色大蜥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