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望向坐在角落里的甘国阳,甘国阳像被几十个资深教授盯着的学生,感到如芒在背。
压力从来没有这么大过。
约翰-伍登道:“是我邀请桑尼来参加这次论坛的,他的比赛经历的确很具有代表性和启发性。桑尼,你来说一说吧,你的看法。”
甘国阳心想,早知道是让我来听公开课的我就不该来,直接去找沃顿不就行了么,这伍登教练够阴的,诓我。
他干咳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道:“从NBA未来十年的潮流看,防守会成为主旋律,因为NBA是商业联盟,联盟会改变规则引导比赛风格的方向,加强对抗是趋势。而从篮球这项运动来看,进攻是永远的主流,并且三分球会成为重要的战术。”
“因为终极比赛就是无论球在哪里,都要发起进攻,从你拿到球的那个地方开始。”
甘国阳的话让教练们若有所思,鲍勃-奈特问道:“最后一句话是谁教你的?终极比赛。”
甘国阳道:“是奈史密斯博士说的。”
奈史密斯博士,篮球运动的发明人。
第236章 学生
詹姆斯-奈史密斯,多么熟悉但又遥远的名字。
他发明篮球的时候是1891年,距离1986年已经过去90多年,将近百年。
他去世的时候德国刚刚闪击波兰,中国正进行艰苦卓绝的抗战,距离NBA成立还有7年。
从1891到1986,篮球这项运动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奈史密斯在大多数人看来只是个突发奇想发明篮球的怪博士。
毕竟作为一名篮球教练,他实在是没有什么优良战绩,更没有取得过什么冠军,在堪萨斯大学这所篮球名校中,他的执教胜率是最低的,他像是一个篮球吉祥物被后来的爱好者们纪念一下。
可是,当甘国阳讲“这句话是奈史密斯博士说的”时候,UCLA礼堂里那些知名的教练没有一个人发出嘲笑或者质疑。
礼堂中出奇的安静,只有皮特-纽维尔问道:“是谁告诉你,这句话是博士说的。”
甘国阳说道:“是麦克伦登先生,他7月和我一起去的中国,有一次吃饭时他和我说的。”
约翰-麦克伦登是匡威的品牌国际大使,主要负责匡威的全球推广工作。
1980年他曾经受邀带着匡威工作组和卡梅隆大学教练尼克尔斯抵达南京,为200多名中国篮球教练进行了教学培训。
他们还率领身穿匡威球鞋的大学生运动员在南京的体育馆进行了表演赛,受到了市民的热烈欢迎。
所以这次中国行他理所当然跟着一起前往,在几个城市为匡威的推广宣传进行交流工作。
大家在上海吃饭时,两人坐同一桌,麦克伦登对甘国阳很欣赏,两人聊了很多篮球相关话题。
在交流篮球理念时,麦克伦登告诉甘国阳,进攻永远是篮球的灵魂,当然防守也很重要,两者实际密不可分,要用一种整体的眼光看待攻防,甘国阳很认同这种理念。
麦克伦登告诉甘国阳,篮球的发明者奈史密斯博士就是这么想的。
“您认识奈史密斯博士?”甘国阳当时极为惊奇,奈史密斯这个名字感觉太遥远了。
他发明篮球的时候,中国还是清朝呢。
“当然,他可是我的老师,我的教练,给我的篮球生涯最大帮助的人。”
“我打球的时候还是种族隔离时期,我是堪萨斯大学第一个黑人球员。奈史密斯博士鼓励我坚持下来,并举荐我做了篮球教练,那时候黑人不能和白人球员一个队,黑人球队不能和白人球队打球。”
“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到现在很多人都不知道,我只私下和一些朋友说,没有公开说过。3卡党非常疯狂的时候,种族隔离很严格。我执教的老鹰队是全黑人球队,我按照奈史密斯博士全攻全守的理念去打球,我们非常强,但我们没办法和白人球队交手。所以,我想办法组织了一次秘密比赛,邀请白人球队杜克大学来北卡,当时杜克的球员全都穿戴长袍进学校掩人耳目,进了体育馆后我把门锁上,窗户遮住,禁止任何观众观看。然后比赛打完了。”
“你们赢了?”
“当然,我们赢了44分,88:44。那是1944年,得分还很艰难。”
甘国阳被麦克伦登的故事吸引,他说了很多奈史密斯博士的事,言语中都是崇拜。
当然,他崇拜的是博士的人格魅力和看问题的智慧,论篮球水平,奈史密斯可能是全国同批教练中最差之一。
甘国阳看着不说话的众多教练,补充道:“麦克伦登先生说他是奈史密斯博士的学生,他在堪萨斯大学打过球。”
短暂的沉默,帕特-莱利举手道:“我也是奈史密斯博士的学生。”
他在肯塔基约翰-鲁普教练手下打球,而鲁普是奈史密斯在堪萨斯的学生。
跟着,迪恩-史密斯举手:“我也是。”
史密斯在堪萨斯大学师从菲格-艾伦,而艾伦正是奈史密斯的助理教练,学生,继任者。
史密斯一举手,堪萨斯的教练拉里-布朗自然也将手举了起来。
肯塔基、北卡两大派系的教练、球员,理论上来说都是奈史密斯的学生。
接着,俄勒冈州立大学的教练拉尔夫-米勒也举起了手,他在堪萨斯大学打球,接受艾伦的指导。
约翰-伍登也举起了手,说道:“虽然我没有接受过堪萨斯大学教练的指导,但我来自印第安纳。尼古拉斯-麦凯牧师在基督教青年会的教学旅行中接触到了奈史密斯博士发明的篮球,把这项运动带到了印第安纳,从此篮球在印第安纳生根发芽并疯狂流行。奈史密斯博士都说,篮球是为印第安纳发明的。我高中的时候是富兰克奇迹五人队的忠实球迷,我的篮球生涯从此开始,那些疯狂都起源于博士,我是他的继承者。”
印第安纳的确是篮球之州,有着最疯狂的高中联赛,不过因为经济地域原因比不上加州和东北地区,没能出现超级球队。
眼看交流论坛要变成认祖归宗大会,皮特-纽维尔出来做总结,道:“奈史密斯博士的伟大毋庸置疑,我到现在都记得他说过的一句话,直到今天都警醒着我,我相信伱们都听过。他说,‘比赛是教练无法掌控的’(The game couldn't be coached),那是他对菲格-艾伦前辈的教诲。他也教诲着我们每一个篮球教练,永远不要自大,自认为可以掌握一切,要对比赛的未知保持敬畏,永远保有无知者的心态。这正是篮球的魅力,也是我们不断学习,交流的动力。他是我们所有人的老师。”
礼堂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时正好到中午吃饭时间,混乱的开幕仪式结束,甘国阳得以逃脱出来,找到伍登询问他沃顿的情况。
伍登笑着推了推眼镜,道:“波特兰人还是希望他能回去的。”
甘国阳道:“当然,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缺少一个好的内线。”
伍登道:“可不止开拓者缺一个好的内线。沃顿在洛杉矶快船呆够了,从上个赛季他就经常找到我,和我倾吐为斯特林打球的烦恼。今年他想离开,但斯特林轻易不想放他走,有些麻烦。波士顿凯尔特人已经朝他发出了邀请,那里是个好地方,但我看他有些犹豫。我想,或许回波特兰是解决他心病的真正方法。”
甘国阳道:“我同意您的说法。但我只是开拓者的球员,我也不是老板,我没办法把沃顿交易过去。”
伍登笑了,道:“我早就找拉里-温伯格和斯图-茵曼说过了,他们当然愿意让比尔回归。关键问题在比尔本人,他很纠结,很痛苦。他在选择中两难,他的性格一直是这样,不够洒脱,冲动起来让人头疼。他说想见见你,好几次提到你,但又不想主动联系你。所以,我只好代劳,请你过来参加论坛,下午你有空去见见他吧。”
巨人在性格上都有矛盾的地方,沃顿这个曾经热衷于反战,混迹嬉皮士的家伙更是如此。
甘国阳道:“也许,让杰克博士和他好好聊聊效果会更好。”
伍登道:“杰克博士和沃顿已经重归于好了,前些日子他就来洛杉矶和沃顿见过面。但说实话,我和杰克都无法真正理解比尔,况且杰克年纪比我还大,他还掉头发。”
甘国阳左右看了看,拉姆齐教练不在附近。
“总之,你就当和朋友见个面,让他遵从自己的内心,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不想看他这么痛苦。他这些年受的苦痛太多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他的职业生涯不会太长,我希望他有个好的归宿和结局。”
在沃顿和贾巴尔两个得意弟子中,伍登更加中意贾巴尔,无论是场上的能力还是场下性格,贾巴尔都更合伍登心意。
沃顿场上无可指摘,但场下给伍登惹的麻烦实在太多了,而贾巴尔作为一个黑人在场下更多选择了骄傲和忍耐,伍登反而觉得心中有所亏欠。
甘国阳点头答应伍登,心里却想:“我来都来了,怎么可能让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难不成把他哄去波士顿吗?”
没有什么比让他回到梦开始的地方更完美的了。
聊完沃顿的事,伍登突然问甘国阳:“阿甘,你觉得奈史密斯博士的终极篮球理念怎么样,这真的是篮球的终极吗?”
甘国阳问道:“呃…什么叫篮球的终极?”
伍登道:“意思就是,有一天篮球会出现一种打法,如奈史密斯博士所说,在任何地方可以发起进攻,形成一套完美的体系,战无不胜。”
甘国阳立刻摇头,道:“不,不是的,我想博士不是这个意思。”
伍登停下脚步,两人漫步在UCLA的校园内。
甘国阳也停下,道:“如果篮球有一天出现一种终极的打法,所有球队都去使用,那就意味着这项运动即将灭亡了。所有的一切趋同,没有了差异,篮球就失去了魅力。奈史密斯博士并不是想说有一种终极的战术可以战无不胜,而是告诉人们打球的基本原则,要时刻牢记进攻,让所有人都参与进来。这不是篮球的终结,而是篮球的开始。”
“再说了,奈史密斯博士要是懂什么终极的完美战术,他执教战绩怎么能那么差。我想他是作为篮球的发明者,能比其他人站在更高处看待这项运动。”
伍登脸上露出笑容,道:“难怪杰克博士说你适合做教练,我以为他开玩笑,你确实适合当个清洁工。”
“什么?清洁工?我到底适合教练还是清洁工?”
“教练就是清洁工,每天每场有打扫不完的垃圾和灰尘。你今天扫完了,干净了,明天还要继续,永远有垃圾和灰尘在产生。一劳永逸的扫法是不存在的,所以教练就是清洁工,在退休之前,垃圾是扫不完的。”
“退休了也要扫垃圾!你看沃顿,他不就要您接着扫么!”
“哈哈哈,你说的对。说实话,我真不想管他,这家伙给我惹的麻烦太多了。”
“我知道,所以杰克博士头发那么少。”
“我想他不介意再少一点。”
第237章 从死亡中重生
【我在快船效力的第六个赛季,情况变得糟糕。球场上没有任何改善,我受够了,我对唐纳德-斯特林的一切都感到厌倦。
在洛杉矶,交通、灰尘、噪音、人群、污染、输球和犯错都让我精疲力尽,这不是我想要的。
过去的五年时间,我的篮球生涯可以概括为休息、打球、骨折、休息、愈合、打球、骨折、手术、休息、愈合、打球……我还能写至少两排。
一遍又一遍,像西西弗斯推石头一般永无止境,医生们不计其数的告诉我,我必须停下来,不能再尝试重返NBA,而是努力康复到能正常生活的水平。
医生告诉我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会有截肢的风险。
除了伤病让我无法登场,这五年来场外的官司始终纠缠着我,快船几乎起诉了所有人——包括我,NBA,劳埃德保险公司,开拓者队等等。
我也起诉了开拓者的医生,劳埃德公司起诉了保险经纪人,NBA球员工会起诉了NBA联盟,简直像古希腊神话中的衔尾蛇,无限的自我吞噬。
我的时间、精力、资源和精神也被这些东西给吞噬,儿子卢克的降生是照亮我的一束光,紧跟着的第二道光是来自加利福尼亚惠尔蒂的比尔-瓦格纳博士。
在一次会诊中,其它的医生都在讨论一件可怕的事:他们认为我应该截肢。
“他将在他的余生中不断遭遇麻烦。”
“他的腿瘸了,会继续恶化。”
“痛苦不会消失,只会不断加深。”
“他再也不能打球了。”
“我们得把他的脚切掉,截肢是一种很现实的可能。”
这些声音像恶魔的低语在我耳畔回荡,可他们不是恶魔,而是为了我健康生活着想的医生。
瓦格纳博士这时候出现了,他在长时间观察和思考后,轻声说:“我有一个想法。”
他提出了一种新的手术方式,在众人的质疑中他详细介绍了这种极其复杂的手术过程。
手术需要在我腿上切开五个大口子,对脚部和踝关节的各部分进行手术,包括肌腱、筋膜和韧带。
他认为自己找到了我问题的根源——脚部的舟骨和跟骨之间有一块先天的软骨,他阻碍了踝关节的正常运动和压力释放。
瓦格纳医生的目标是尝试去处理这块联合骨,重新调整踝关节的力学结构。
所有人都说这行不通,而瓦格纳博士平静坚毅的坚持自己的立场。
在被问到做过多少次这样的手术时,瓦格纳博士说:“十次。”
十个人中有多少恢复了健康?“一个都没有。”
但我选择相信他,相信我会成为幸运的第十一个,因为我想打篮球。
虽然瓦格纳博士严正警告了我,“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让你再去打篮球,而是希望你能免于截肢,能正常生活。”
很幸运,手术成功了,但我没办法再为快船打球,这里的球迷在万圣节戴上红色的胡须拄着拐杖打着石膏走上球场,拿到了节日的最佳着装奖。
我试图和杰里-韦斯特联系,但湖人和杰里对我不感兴趣。
他们刚刚击败凯尔特人拿到了总冠军,杰里不想和我有任何关系。
我想给里德-奥尔巴赫打电话,但这时杰克-拉姆齐教练突然主动联系了我。
这个赛季我们的关系在趋于缓和,在客场在波特兰的比赛中,赛后他请我吃饭,我们重归于好。
我可以这么说,在我们关系恢复之后的半个赛季中,我们甚至比我还在波特兰打球时还要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