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等了一会儿,见皇帝没有开口,便继续往下说起了自己的结论。
“陛下,此事,不只是明教贼子的手笔。”
“哦?”
皇帝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若只是明教和阳家,绝对做不下昨晚的事情。”
黄锦斩钉截铁地说道。
“明教有多少斤两,自开国至今百余年杀下来,已经被摸的清清楚楚。若非如此,汪公公也不会提议撤去守军、带十位供奉设伏。”
“昨晚的事情,实是阴差阳错之下,被明教钻了空子。”
“若皇陵守备如常,明教的天人闯进孝陵,只要被阴大人和王大人拦下盏茶时间,守军和孝陵卫就会赶到,他们必定不能得逞,连命都要留下。”
“但,汪公公的谋划也不能说是有问题。”
汪治既然已死,黄锦也没有落井下石,实事求是地说道。
“此事会出岔子,原因有三。”
“一:皇陵守军撤出,孝陵卫遵旨一时没有前去支援,这才给了明教贼子突入墓穴的时间。”
“二:自三十年前阳厉轩身死、籍天睿谋夺了明教以后,阳家人便少有现世,少数几次出现也是在与明教为难,显现出一副势不两立的姿态。”
“却不知为何两边又走到了一起,平添了一位能拖住阴大人的老者,这才让那女子得以进入墓穴、唤醒了建文帝。”
“三,则是因为一个人。”
黄锦缓缓说道。
“此人先是闯入了陛下的陵寝。与此同时,明教贼子突入孝陵。汪公公听到动静,见对方只有一人,便分去了五位供奉支援孝陵。”
“那时汪公公显然是打着先杀了此人,而后驰援孝陵的打算。”
“却不想,五位供奉,竟是败在了此人手里,连汪公公本人都以身殉国。”
皇帝沉吟半晌,开口说道。
“在天寿山与建文帝争斗的,也是此人。”
“正是。”
黄锦说道。
“也正因如此,臣推测,此人与明教贼子并非是一路人。”
“明教贼子的谋划是放出建文帝,但此人却在明教离开以后,追上了建文帝,与其恶斗了一场。”
黄锦从怀中掏出了布包,在皇帝面前的桌子上摊开。
“这是臣在现场搜集的物什。”
里面是两块血肉,和两块布帛。
“血肉和布帛分属那人和建文帝。”
黄锦说道。
“从现场痕迹来看,此战两人都没有留手,斗的极为凶狠,险些便要分出生死。”
“最后是建文帝率先罢手逃离,而此人追了一段,期间两人又拼了几记,及至天亮,此人方才停手离开。”
皇帝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将属于建文帝的两份扫了一边,抬手将属于李淼的两份拿了起来。
他看了黄锦一眼,黄锦立刻俯身低头,额头紧紧地贴住了地面。
一片寂静之中,黄锦听到了吞咽的声音。
他不寒而栗,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半晌,头顶传来皇帝诧异的声音。
“奇怪。”
“此人到底是什么境界?这筋骨血气,到底是不是金刚?”
“还有吗?”
黄锦立刻回道:“还有。”
他从怀中又掏出一份,放到皇帝面前的桌子上,而后再次跪伏在地。
半晌,皇帝再次说道。
“又变了,这份是须弥。”
“呵,有意思。”
皇帝扫了黄锦一眼。
“此人的身份,有头绪吗?”
黄锦顿时冷汗直冒,战战兢兢地说道。
“臣无能,只有一些猜想,还需要些时日验证。”
“说来听听。”
“是。”
黄锦缓缓说道。
“此人与建文帝交战之时,使了数十门极为精深的武学,其中不少都是各家大派的不传之秘。”
“就算此人是介子,没有功法的原本,只靠看他人出手暗自解析,也是无法练到这般精深的。”
“天下间收集如此广博的地方,臣一时之间只能想到三处。”
“宫内、锦衣卫、孝陵卫。”
“宫内自不必说,锦衣卫多年巡查江湖,库内存放着不少流落出来的秘籍残本;而孝陵卫则是当年太祖皇帝定鼎天下、收缴各家大派的秘籍之后,将原本留在宫内,抄本则送到了孝陵卫供其修炼。”
“所以,此人应当与锦衣卫或孝陵卫有关。”
皇帝嗯了一声,问道。
“你觉得,是哪边呢?”
“孝陵卫!”
黄锦斩钉截铁地说道。
“其一,锦衣卫搜集的秘籍基本都是残本,远不及孝陵卫那边的齐全,若论可能性自然是孝陵卫更大。”
“其二,锦衣卫中没有天人,而孝陵卫中则不少。这人的武功如此高深,一定是有高明的师承,最起码不可能是一个区区绝顶调教出来的。”
“其三,孝陵卫,并不忠于陛下!”
黄锦肯定地说道。
“昨晚的事情,孝陵卫是一直等到建文帝被唤醒之后,才恰好赶到。”
“虽然陛下有旨意让他们不许靠近,但时间如此凑巧,偏偏建文帝脱困之后他们恰好赶到,赶到之后又无所作为,眼睁睁地看着建文帝和明教贼子逃走,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否就是他们在监守自盗。”
“而动机,则更是不言自明。”
“孝陵卫所效忠的,从来都不是陛下,而是太祖陛下!”
“而太祖陛下……”
黄锦止住,不敢再继续往下说。
因为此事,已经涉及到了大朔传承最为敏感的一点。
当年太祖钦点的接班人,并不是成祖皇帝,而是建文帝!
当年成祖皇帝起兵靖难,一呼百应,最终攻入京城、逼得建文帝退位,自己做了皇帝。
就算史书上再怎么美化、说得再好听,这也是造反!
真按太祖皇帝的意思,自成祖皇帝以降,之后大朔的所有皇帝,全部都是谋朝篡位的反贼!
第205章 鸿门宴
见黄锦已经不敢再说,皇帝自顾自的把话接了下来。
“是,太祖当年所钦定的,并不是成祖一脉,而是建文帝。”
“而孝陵卫所效忠的,也确实不是朕。只不过他们只负责看守皇陵,从不干涉政事,且当年成祖攻入京城,他们也没有闹事,所以历代先祖都没有动他们,只由得他们去。”
皇帝沉吟片刻,说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孝陵卫监守自盗,与明教贼子勾结,故意放出了建文帝。”
“而他们的意图,是‘拨乱反正’、‘澄清寰宇’咯?”
皇帝可以戏谑的这么说,黄锦却不敢真的顺着皇帝的话回答,于是拐了个弯说道。
“陛下,此事本就只有锦衣卫和孝陵卫两者可选。”
“而锦衣卫……”
皇帝冷哼了一声。
“朱载那老物,近些年确实有些自己的心思,整日与朝臣来往,对朕却颇有微词。朕本就想着组个衙门把锦衣卫替换了。”
“但,他确实做不了这事。”
“他出身不高,不可能知道皇陵内的事情;武功也就马马虎虎,也调教不出个能与建文帝交手的人物。”
“若非有朝廷豢养的供奉,他锦衣卫根本没有与明教争斗的资本。籍天睿是他带队去杀的,也确实难以想象明教会与他勾结。”
“所以,只能是孝陵卫了。”
“朱、守、静。”
皇帝一字一顿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而黄锦也补充道。
“陛下,昨晚我提了几个孝陵卫来询问,朱守静昨晚的确十分可疑。”
“当日孝陵卫赶到之后,朱守静与建文帝对视了片刻,竟是直接对着手下的天人出手,当场就废了一人。”
“而后,他又自己把真气走岔、走火入魔,而建文帝就是趁着孝陵卫们查看他伤势的时间,趁乱逃走;明教的贼子,也是在这时间里逃走的。”
“前后对应之下,朱守静恐怕也难以辩驳。”
黄锦犹豫了片刻,继续说道。
“只是,有一点臣没有想清楚。”
“此人若是出身孝陵卫,为何先是协助明教放出了建文帝,而后又要与其死战一场呢?”
“前后不一。”
“也是因为想不清楚这一点,所以臣没有对孝陵卫发难,而是赶回来禀告陛下定夺。”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