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甲,备车。”
“是,少爷!”
李寻欢的手按在门框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间压抑的客房,看了一眼怔在原地的林诗音。
“若我此行不回,诗音…保重。”
门轻轻合上,脚步声渐行渐远。
林诗音独自站在原地,脸上的泪痕已干,只剩下火辣辣的痛。
窗外,天色愈发阴沉,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酝酿。
她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
小李飞刀,天下第一神刀,百年风云第一刀,终于是要出手了。
而目标的本身,是一个以一人之力,杀得天下缟素、武林凋零的……
“李寻欢,你打不过他的。”孙小红站在孙坨子身边,此时站出来大声喊道。
“你这一去,怕就是一去不回了。”
“一去不回,那便一去不回吧!”
林诗音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瓷瓶,又在桌子上展开纸张,压好镇纸,提起笔,落下泪来!
夜色如墨,寒风卷起枯叶,打着旋儿扑打在陈旧的车厢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一辆马车离开了保定府,车轮碾过冰冷坚硬的土地,驶向未知的前路。
铁传甲沉默地驾着车,虬结的肌肉紧绷着,如同一尊忠实的石像。
他知道,少爷这一次的决定,可能与赴死无异。
车厢内,李寻欢倚着窗,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酒壶。
他偶尔抿上一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更深沉的寒意和咳意。
“少爷,我们该往哪里走?”
李寻欢的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荒凉景象,眼神空洞,仿佛在看风景,
又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青衫染血、于尸山血海中独立的身影。
“陆九渊……上官飞……”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柄薄如柳叶的小刀。
冰冷的触感传来,带来一丝奇异的宁静。
飞刀还在,但他的信念,却已产生了裂痕。
他一生秉持的“仁”与“义”,在少林寺冲天的火光和数百条人命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那份“此子心性虽偏激,却仍有赤诚”的判断,是否只是一种可笑的一厢情愿?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他用手帕捂住嘴,雪白的绢子上迅速晕开一抹刺目的鲜红。
他默默将手帕收起,眼神却变得更加坚定。
无论对错,无论结果,他必须去问个明白,也必须去做个了断。
“一路向前,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但我知道只要跟着感觉走,就一定会遇到他。”
“啊?”铁传甲眼睛更大,这么玄的吗?
第176章:李寻欢质问陆九渊!谁杀我,我便杀谁!
数日后,一处僻静的山谷。
溪水潺潺,鸟鸣山幽,仿佛与外界的血雨腥风隔绝。
韩贞找到的这处地方确实隐蔽,适合休养。
阿飞和游龙生的外伤在云裳细心的照料和自身深厚功底的支撑下,已好了七七八八。
陆九渊大多数时间都独自坐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闭目调息。
他周身气息内敛,仿佛与周围的自然环境融为一体,寒冰,烈火,厚土,三种内力循环往复,越发的顺畅。
三分归元气已经接近小成,只是浑厚程度依旧有些不够。
孤鸿剑吸收能量修复身体,但提升内力的效果,终究是太差了些。
这半月时间,每日只是打坐、练剑、吃饭、睡觉,仿佛少室山上那场惊天动地的杀戮与他毫无关系。
这一日,他正在青石上打坐,忽然心念微动,睁开了眼睛,望向谷口的方向。
秋风未动蝉先觉,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但他知道,有高手自北而来了。
一个时辰之后,负责警戒的韩贞也面色凝重地快步走来。
“公子爷,谷外来了两个人。”
“李寻欢。”
陆九渊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随即恢复平静。
他轻轻跃下青石,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天青色衣袍。
“走吧,去见见他。”
“爷,李寻欢前来,恐怕是来者不善。”韩贞低声道,语气中带着担忧。
小李飞刀的名头,足以让任何人心生警惕。
“无妨。”陆九渊淡淡道,“是友,不会动手。是敌,动手也无用。”
韩贞不再多言,转身引路。
阿飞和游龙生也听到了动静,走了过来,站在陆九渊身后两侧,眼神锐利。
不一会儿,就在山谷之外见到了两个人,一个是铁传甲,另一个正是李寻欢。
他依旧穿着那件半旧的衣衫,身形消瘦,面色苍白,边走边低声咳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他一步步走来,却自有一股沉静而坚定的气势,让山谷中原本悠闲的气氛瞬间变得凝滞。
他的目光,越过韩贞,越过阿飞和游龙生,直接落在了陆九渊身上。
一个深邃疲惫,带着探究与决然。
一个冰冷幽深,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溪水声、鸟鸣声似乎都远去,只剩下风吹过山谷的呜咽,以及李寻欢压抑的咳嗽声。
“你来了。”
陆九渊率先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我来了。”
李寻欢停下脚步,距离陆九渊三丈之外。这是一个微妙的位置,进可攻,退可守。
“来看我死了没有?”
陆九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嘲弄,又似无所谓。
“来看你,”
李寻欢缓缓道,目光扫过陆九渊略显苍白的脸,“也来问你。”
“问什么?”
“问少室山。”
李寻欢的声音提高了一些:“问那一百零八罗汉,问心眉、心鉴两位高僧,问心湖方丈,问那数百武林同道!”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陆九渊的眼睛:“问你,为何要下那般杀手?
问你,烧寺屠僧,可是你心中所谓的公道?”
“我们的计划,只是引出那些人渣,清理江湖恶人,最终为何会走到这个地步?”
陆九渊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山谷里的风似乎更冷了些。
阿飞的手按上了剑柄,游龙生眼神凶戾,韩贞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李寻欢那平和语气下蕴含的风暴。
良久,陆九渊才轻轻开口,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淡漠:
“他们要我死,我便杀了他们。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李寻欢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咳嗽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他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
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身,苍白的脸上因激动泛起红晕,
“好一个‘如此而已’!那可是数百条人命!千年古刹!武林根基!”
“武林根基?”
陆九渊嗤笑一声,笑声冰冷,“藏污纳垢,伪善卑劣的根基?
林仙儿的入幕之宾?排列兵器谱,让江湖散人自相残杀的阴谋家,围攻于我的乌合之众?”
他向前微微踏出一步,虽无杀气外露,却自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散开来。
“你可知道,少室山上,一千四五百人,林仙儿睡过的占了一半。
你可知道?因为我戳破了他们的阴谋。十大门派恨我入骨,拼了命也要杀掉我。
可知道我所杀之辈,尽是围攻我之人,不参与此战者,一个不曾伤。”
李寻欢的咳嗽声在山谷间回荡,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来。
良久,他才缓缓直起身,用一方素白的手帕擦了擦嘴角,那手帕上赫然染上了一抹惊心的殷红。
他抬起眼,目光依旧锁定着陆九渊,那目光里有痛心,有不解,更有一种深沉的悲哀。
“即便如你所说,他们围攻于你,罪有应得……但杀戮,永远是最后的选择,而非唯一的选择。”
李寻欢的声音沙哑却坚定,“以暴制暴,仇恨只会循环往复,永无尽头。
你所做的,是在血洗江湖,而非清理江湖。”
“最后的选择?”
陆九渊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丝毫温度,“李探花,你总是这般天真。
当你深陷重围,一千五百人欲将你碎尸万段时,你与他们讲道理?讲仁恕?他们听得进去么?”
他微微抬手,指向山谷外的方向,仿佛指向那日的少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