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查下去,或许证明龙啸云就是梅花盗,或许证明龙啸云不是梅花盗,
但无论是与不是,只要查,就会先让诗音彻底心碎。因为她想要的,只是报仇,仅此而已!
让李寻欢给龙啸云报仇可以,但让李寻欢杀侠义之士,不行。
如果龙啸云真的是梅花盗,那便是死有余辜,陆九渊就是替天行道,侠义之行,李寻欢没有任何理由对陆九渊出刀。
两难的抉择,如同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五脏六腑。
“就算是你不为你大哥报仇,难道也不为小云报仇?他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他有什么错?却也被残忍杀死。”
林诗音满脸是泪,痛苦的说道:“小云,他只是一个孩子啊!”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林诗音靠在门上失声痛哭。
李寻欢站在冷寂的庭院中,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林诗音最后那句关于龙小云的质问,确实打动了他。
是啊,那孩子何辜?即便大哥真是梅花盗,稚子何罪?
可陆九渊为何连一个九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想到这里,李寻欢的心渐渐冷硬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的迷茫与痛苦逐渐被一种决绝所取代。
无论龙啸云是否梅花盗,杀稚子,都过分了。
这个仇,他必须讨个说法。
孙驼子正佝偻着背,过来看看,他想问问怜花宝鉴的事情,这次见面想问问林诗音是否把怜花宝鉴给李寻欢,可如今这个情况,实在是不好开口。
看见李寻欢苍白着脸站在冰冷的庭院中,身影孤寂得如同秋风的残叶。
“李探花,”孙驼子摇头说道:“这又是何苦呢?人死不能复生,您得保重自己个儿的身子骨。”
李寻欢缓缓转过头,眼神悲切,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孙二哥,你说……一个九岁的孩子,能有什么错?值得……值得被那般……”
他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下去。
孙驼子闻言,他沉默了片刻,用粗糙的手掌搓了搓脸,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复杂的意味。
“李探花,”他抬起头,目光有些游移,似乎在下定决心,“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寻欢的目光倏地聚焦在他脸上:“什么话?孙二哥哥,但说无妨。您守护了李园14年,恩深义重,有什么事情是您不能说的吗?”
孙驼子又迟疑了一下,引着李寻欢离开小院,
“李探花,你久不在保定府,有些事情也不知道。
龙四爷和龙夫人都不是那种会管孩子的人。龙小云长得粉雕玉琢,但却并非是单纯无害。”
“龙四爷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时常有人借宿在兴云庄之中。
龙四爷和夫人不会教孩子,这些人为了报恩,总是各种东西都教上一些。
慢慢的也就把人给教偏了。”
李寻欢眉头微蹙:“此话怎讲?”
“龙小云,虽然才年仅9岁,但机关暗器,甚是精通,口蜜腹剑,无所不为,所杀之人已经远超双手之数。性喜杀人为乐!”
“性喜杀人为乐!”一股寒意自尾椎直通脑门儿,李寻欢感觉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第127章:捡到一个狼一样的剑客!【爆更,求小礼物】
他是一个极其善良的人,出道以来大战数百战,但所杀之人总共48人,其他只伤不杀,飞刀救的人,远比杀的人要多很多。
他根本无法想象,九岁孩子,性喜杀人为乐,而且杀人在十人以上,这是一种怎样的恶毒?
“性喜杀人为乐……双手之数……”李寻欢再次重复着,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无法想象,那个在诗音口中乖巧、聪明、可爱尚且年幼的孩儿,竟会与这样的词语联系在一起。
“孙二哥,此事……可有凭据?”
李寻欢的声音干涩无比,他本能地想要否认,但孙驼子守护李园十四年,为人如何,不必多言,绝非信口开河之辈。
孙驼子缓缓点头:“这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许多人都知晓。”
李寻欢的脸色愈发苍白。
如果……如果孙驼子所言非虚……
那龙小云之死,就不是陆九渊滥杀无辜,而是……替天行道?
这个念头一起,李寻欢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内心充满了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痛苦。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追寻正义,为兄复仇,为侄雪恨。
可如果真相竟是如此不堪,那他之前的痛苦和挣扎,诗音的悲愤和指责,又算什么?
“我……我需要静一静。”李寻欢踉跄一步,扶住了旁边冰冷的廊柱,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抠进木头里。
孙驼子见状,叹了口气:“李探花,世事复杂,人心难测。你多……保重。”
天色渐晚,夕阳西下,
陆九渊因为有点儿尴尬走出来以后,缓步独行,
方才与白天羽的短暂交锋,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现在的白天羽,心不够大,不够强。
就在这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前方不远处,一棵枯树下,倚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衣衫破烂,年龄看起来比陆九渊还要年轻些许,面容轮廓分明,带着一种野兽般的锐利和孤傲。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的武器,那几乎不能称之为一柄完整的剑,只是一片三尺多长的铁片,既没有剑锋,也没有剑锷,甚至连剑柄都没有,只用两片软木钉在上面,便是剑柄了。
只有剑尖上有些许锋芒。
然而,就是这样一柄简陋到极致的剑,被少年紧紧握在手中时,却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森寒剑气。
在陆九渊看向少年时,少年同样抬起头,目光投向陆九渊。
他的眼睛亮得可怕,像是雪地里的饿狼,充满了纯粹的警惕、野性和一种对世间万物的不信任。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他们此次看到了相似的存在。
没有言语,没有试探。
一股极其纯粹、极其凝练的剑意,如同冰原上最冷冽的风,无声无息地从那简陋的铁片上弥漫开来,锁定了陆九渊。
这剑意不像白天羽的刀意那般磅礴霸道,却更加专注,更加极端,带着一种一往无前、只为杀戮而生的纯粹意志。
陆九渊停下了脚步:“阿飞!”
“你的剑,很好很有趣,跟我很像!”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握剑的手更紧了些,眼神中的警惕丝毫未减,仿佛随时会暴起发出致命的一击。
他就像一头警惕的孤狼,不相信任何接近的存在。
陆九渊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和敌意,目光在他那柄简陋的剑上扫过,继续淡淡道:
“剑利与否,不在其形,而在其心。你的心足够诚,足够专,就算这片铁,也是天下间最锋利的剑。”
少年冰冷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遇到的所有人,看到他的剑都是在嘲讽,而不是在夸赞。
这是他遇到第一个说他剑好的人。
“你真觉得它是好剑?”
“它本就是好剑!”
“它的确是好剑!”
“少年人,想要名扬天下么?”陆九渊脸上带着一丝笑容问道。
阿飞猛然抬头:“想!你能帮我名扬天下?”
“可以!”陆九渊伸出手来,看着阿飞的眼睛。
阿飞的目光锐利而凶狠,紧紧盯着陆九渊伸出的手。
那双手指节分明,干净修长。荒野求生的本能让他对任何接近都抱有极深的戒备,尤其是一个让他感觉深不可测的人。
“帮我?”阿飞问:“为什么?”
他的剑,他的路,从来都是一个人。名扬天下是目标,但他只信自己手中的剑。
陆九渊的手并未收回,神色依旧平淡,阿飞的警惕全然在意料之中。
“因为你我有缘,因为你的剑,值得被天下人看见。也因为,”
他顿了顿:“这江湖太沉闷,需要一点新的声音。”
这话听起来狂妄又随意,但从陆九渊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阿飞沉默了。
他孤身闯入这纷扰的江湖,除了手中剑一无所有,想要成名,想要证明自己,前路艰难无比。
眼前这人,无疑是一条捷径,但也可能是最危险的陷阱。
他的目光从陆九渊的手,移到他平静无波的眼睛。
那双眼深邃如古井,看不出丝毫恶意,也看不出多少热情,只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淡漠。
“怎么帮?”
“跟着我。你会看到你想看到的,遇到你该遇到的。至于名扬天下,”
他的视线落在阿飞那柄简陋的铁片剑上,“跟着我,便是名扬天下!”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
阿飞盯着他,似乎在衡量这话语里的真假。
陆九渊微微颔首:“我叫陆九渊。”
“阿飞。”少年回应道,语气依旧生硬。
陆九渊转身,天青云纹的衣袂在渐沉的暮色中轻拂,仿佛从未在意身后多了一个孤狼般的少年剑客。
阿飞默不作声地跟上,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步伐轻捷无声。
暮色渐浓,远空最后一丝霞光也被青灰色的云霭吞没。
陆九渊在前,阿飞落后三步,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荒凉的小道上,仿佛本就该如此。
忽然,阿飞加快了脚步,与陆九渊并肩,然后从他那破烂的衣衫里掏出一件东西,递了过去。
那物件在微弱的天光下闪烁着柔和而独特的金芒,入手微沉,触感奇异,似帛非帛,似革非革,编织着极细密的金丝,构成繁复而坚韧的纹路。
“给你。”阿飞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我捡的,很多人抢,是个麻烦。”
陆九渊低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