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似海的湖泽上,一乌蓬飘荡。
正是:湖泽初秋景色新,数丛芦苇摇曳细。木叶飘零荷花残,几枝杨柳舞黄叶。烟波浩渺故人疏,黄菊点缀山更丽。水浅石出鱼蟹肥,寒露微沾草色细。
蓬船舟头,季明一身赭黄法服,芒鞋一双,赤绦系于腰,法剑负于背,目光放于湖上,欣赏着湖上景色。
在湖上,隐隐立于一人影,立在一团阴云上,自遥远处投来目光,同季明隔空而视,那正是一路随行的素罗三弟子智光。
这位筑基三境的,从最开始季明乘坐的楼船巨舟,再到一般的舟船,他都乔装混迹其中。
最后到这一乌蓬小舟,这才放弃同坐一船,不再尾随而行,这让季明暗道可惜,对方再随行一段,就能入他圈套中。
“可惜!
可惜!”
心中连连暗呼,不再去看遥远处的身影。
“船家,离那小泗岛还有多远?”
“不远,不远,就在前面。”舟尾的船家一边摇浆,一边好声好气的说道。
舟上蓬内,坐有三五人,均是江湖客的扮相,一个个目中有犹豫,欲出声向舟头道人搭话,却又怕冒犯仙家羽客,于是便这般僵坐着。
踌躇间,舟已近至一处岛影。
终于,一汉子直挺的起身,冲至舟头抱拳下拜,却见那飞举而起之身,猎猎作响之袍,顿时惊在原处,所抱之拳久久未松。
落至岛上,步入小庙,季明将力士散开,隔绝小庙内外。
在供台下,一灰毛鼠钻出,直起身来,朝着季明俯身说道:“老爷,看来这智光僧灵觉十分敏锐,这次伏击却是落空了。”
庙中夜叉像的头一扭,吐出一方玉枕,道:“虽在水府中多番奔走,却也只得这一方梦枕,终究还是人走茶凉。”
“好!”
季明大喜,摩挲着枕头上温润表面,道:“夜叉当记一功。”
鼠四唤作人形,自袖中拿出一方玉枕,道:“城中一家符钱宝柜中,有位修士典当祖传的一方梦枕,我同他交涉数次,以两千四百符钱成交。”
“善!”
将所得的两方梦枕拿在手中,季明只觉未来大有可为。
梦枕不是法器,属于一次性使用的宝物,但是同丹符不同,它最早是大纯阳宫中「大梦仙人」所炼,后来的都是此仙人的真传所炼。
他非是道产那样可以成批量的产出,只是作为一种礼物赠予三天的同道。
“接下来,我们是否该去往小西山?”
近一段时间中,在季明和鼠四的谈话中,钱庚隐隐的听出些东西,因而想早点去往兰荫方中,好印证心中的想法。
如果真如心中所想,那他将心甘情愿的喊上一声老爷。
“钱庚,还记得你在铁牢庙曾说过的话吗?”
“你是说蜃龙石胞!”
钱庚一下就想起了这个事情,那个鸡蛇交媾,而孕蜃蛋的传闻。记得当时自己随便举了一个成功例子,没料到季明真的上了心。
他略有心虚,讪讪道:“您真打算孵化蜃龙?”
“你说的那南海的千幻法师能成,难道我便不行。”
钱庚不知季明自信何在,但季明的行事风格一向稳健,他姑且相信这自信并非无根浮萍。
“我们先去取那石胞,然后再去小西山的法严别院。”季明落定事情,便即刻动身而去。
鼠四见钱庚仍在盯着家庙,一脸的惆怅,拱手笑道:“云雨庙是处大庙,甚好遮风,道友这般踌躇,不如留在庙中。
此处家庙虽小,总是份基业,可逍遥度日,也不受着管教。
另外,钱道友且放心,即使你未追随老爷而去,日后老爷会补偿你这一次的付出。”
钱庚没理会鼠四的言语,只喊着庙中蛤蟆怪收拾好包袱,随后便干脆的弃庙而去,在大湖上追逐那已然飘远的少年道人。
在锦碧水府附近一处岛山上取罢蜃龙石胞,季明便直往谷禾州中而去,一路上基本是在这烟波浩渺中飞遁着。
虽说这落银湖中妖贼潜藏,但季明这边有钱庚这个云雨庙的毛神,在云雨庙发现钱庚弃庙之前,在这湖上还是能通行无阻的。
一路上,鼠四畅谈未来举措,钱庚则是多听多思,如此他们安然无恙的用了大半月抵达谷禾州兰荫方中。
小西山,通化寺。
这本是左近有名的丛林,寺中主持虎马禅师戒律严净,远近有名,却是在六年前莫名失踪,致使此处寺庙香火凋敝。
如今,这寺庙只虎马的几个弟子主持,大猫小猫三两只,三天两头的闹分家,不得安宁。
这一日中,有位白衣秀士,同矮短的外地富商客至寺中,并在寺中称与虎马禅师有旧,在功德箱中施了好大一笔香火钱。
再过三五日,文士富商已与寺中主持们打成一片,要在寺中广请虎马旧日好友,再起寺中常设的好宴。
于是主持们重新装点大殿,争抢着在山里发帖去简,一时间小西山开始热闹起来,此事也传到了山上的法严别院之中。
“碧眼狐去了?”
别院一处禅房中,趺坐的法闻僧敲打木鱼,似无心发问一般的道。
弟子僧众顿时睁开假闭的眼睛,其中有弟子回道:“去了,还有飞道人陈鼎,混河铁掌陆光山,粉面贼崔二娘等等小西山英雄。”
另一弟子气愤道:“那虎马禅师失踪前,也不过您身边一鹰犬。
这二人行至小西山,投在通化寺中许久,竟是不先拜您这一尊真佛,如今在寺中设下好宴,连个简帖都不见一份。”
法闻僧摇头,想起师兄智光来信。
“如今多事之秋,将有一位大敌来至,师兄和师傅他们都很关注这一位的行程,日后咱们的好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有弟子看出法闻僧心思,笑道:“那更该享受一番,舒缓心神,以备大敌。”
此时,一气质清冷的碧眼坤道,扭动腰肢来此房中,法闻僧立马屏退左右弟子,未等坤道说话便是榻上“斗法”。
酣战一番,热汗贴交,耳鬓厮磨,莲足勾着毛腿,光头压着云鬓,热息喷吐。
“碧眼狐,怎不去通化寺中赴宴?”
虽是一番云雨情热,但在坤道面上仍有清冷,见此法闻僧又起二番“斗法”之念,却是被坤道一把推开了去,道:“寺中都等着你这位贵客,莫让大家久候。”
188.第188章 羽翼,二师兄
第188章 羽翼,二师兄
小西山之下的阴山中,一道玉石符牌划开重重阴气,在这满是暗沉色调的山中添了一份不起眼的光彩。
玉符直奔山中一处金坛,坛上以琉璃、珊瑚、琥珀、砗磲、玛瑙等等点缀其上,此处宝光凝出缤纷祥光,晃得人看不清金坛上的鬼神。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住如来加持广大金刚法界宫,一切持金刚者皆悉集会。
如来信解游戏神变,生大楼阁宝王,高无中边,诸大妙宝王种种间饰,菩萨之身为师子座。
其金刚名曰:虚空无垢执金刚、虚空游步执金刚、虚空生执金刚、被杂色衣执金刚、善行步执金刚、住一切法平等执金刚.”
坛上鬼神讲说那「大日神变真经」,阴山的鬼众游魂具是跪拜在坛下,痴醉的听闻真经,希望借此洗涤阴身,灵智脱离混沌。
忽得破空声响起,坛上祥光内伸出一只灰扑扑的手掌,一把抓住破空而来的玉符。
“竟是来得这般早?”
祥光内,一声轻咦,接着手一拂,撤开祥光,露出个着破衣烂布的恶鬼身,其对坛下众鬼道:“将日游神朱温唤来,让他将「蛾扑灯」取了,送予这到任的虫官。”
不一会儿,有魂魄落下阴山,这魂魄上有道小钟罩着,正是属于日游神的阴司宝器落魂钟。
这位日游神在取了阴司虫官的法器后,朝着金坛上的鬼神作揖道:“此次阴土中共封下三名正官,怕是将有大变,不如将军同我一道去见这位虫官。”
“不妥。”
坛上鬼神轻笑几声,道:“我不过是地府遣派而来,虽占着这「阴司地下主」一职,名义上统帅尔等阴官,但不过是空有其名而已。
道土之阴权,实由道门所控,我若冒然接触,于我于尔等都是不利。
况且你与那虫官都是鹤观弟子,我便不去扰了你们师兄弟相聚之情。”
那日游神朱温点了点头,随后魂魄回返阳世,在穿戴好正式的法服道冠,骑跨着山豹来到小西山中的一处荒村野庙之中。
野庙早已破落,只余断垣残壁,斑驳朱墙。
在庙院中,一尊香炉前,立着一着赭黄道袍,戴混元巾的身影,这身影的双手似乎习惯性的拢在袖中,并注视着某个方向。
山豹背上,身材略有走样的朱温在见到这庙中少年道人,心中不禁略有恍惚之感。
他犹记得多年之前,在那螺溪小福地之中,他还曾见过这一位,那时这一位不过总角之年,扎着两个小髻,老气横秋的。
对了,这人那时的样子也如这般,双手交叉,拢在宽袖中。
现在想一想,原来是为了掩藏六指的特征,自己当时还以为这一位小师弟是在故作老成。
这么多年过去,将近有二十年了,几乎算是凡人的四分之一人生,他感觉这一位似乎从未变过。
“师弟,何不去别院之中沐浴小歇?”
听闻此声,季明转过身来,见豹上道人,笑道:“朱温师兄,素罗禅师未死,我如何敢光明正大的入住于别院。”
朱温愣了一下,自己这小师弟说话和善得紧,言语却是如刀子一般。
说实话,他心中是佩服小师弟的,虽在观中不曾深入接触,但是对方能抗着素罗禅师的压力,而有如今一身道行,这属实难得。
他先是蛾扑灯交割给了小师弟,接着宽慰道:“禅师也不能天天追索于你,他那四悲云寺中一大摊子的事,又如何能够不管不顾。
再者说了,这法严别院到底是兰荫方中分坛,乃是庄严之所在,你又是一名阴官,那禅师除非是走火入魔,否则.否则”
说到这里,朱温已是说不下去。
从禅师往日行为来看,倒真有几分“走火入魔”。
在天人未降世前就敢驱使山川地祇搜山检土,锁定天人降世之地,更是在第一次观才洞斗法中擅离战场,追杀天人孕胎,这胆子已是大得没边。
见朱温这般,季明心中一定。
飞鹄子师傅曾说他这二师兄有些手段,却是个中人之姿,算是进取不足,守成有余,不过难得有一份爱护同门之心。
“师兄,敢问可有破局之法?”
朱温见小师弟诚心发问,认真思索一番,道:“若禅师真不顾规矩,那师弟便要剪除其羽翼,使其成个孤家寡人。”
“是啊!羽翼。”
仿佛在回应他们的话,在庙外不远处,绿荫中的庙影上有股股火烟升起,隐隐透来阵阵的喊杀声,略微刺耳的尖啸。
朱温知道那是通化寺所在,山中一处藏污纳垢之地,因为寺中主持虎马失踪,近些年才消停了许久。
不过他听说寺中最近来了两个奇人,似乎有意帮衬着重振寺庙香火,已是广发简帖于山中散众,要在那寺中宴请。
不多时候,朱温麾下游将过来,火急火燎的道:“通化寺中光福塔大火,塔中散众左道俱死其中,无有一人得还。”
“死了便死了。”
朱温挥了挥手说道。
那些左道散人依附于法闻僧,同自己这鹤观一脉打对台,搅得山上乌烟瘴气,他早有心除了去,这一把大火烧得好。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