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三人自外城东门而入,恍如闯入另一界内,竟见有商贩走卒,行人如织。
在墙根之下,叫卖声此起彼伏,或是瓜果蔬菜,或是布帛土罐。在那街头巷尾之中,匠铺的敲打声与茶馆里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
“真热啊!”
接火君看着顶上日头道。
他们明知是幻象鬼域,虚假之外景,但是肉身五感上所回馈的真实,让他们一时难辨真假。
遮阳布幔下,有热腾腾的包子肉香,蒸饼面香;茶馆内,有说书人抑扬顿挫,轻重疾徐的定场诗;道左处,有假道人耍弄戏法,水中舀冰。
此处的种种声色,更加重了三人心中的真实感。
三人面色如常,行走其中。
他们非是未历邪法,初出茅庐的小修,晓得鬼域幻象为修士纵法所化,除非他们道行上胜于对方数倍,否则粗暴的打破幻象,只会正中对方下怀。
当下,三人所要做的,便是找到鬼域幻象内的不谐之处,再行击之。
在季明这里,早已发觉不谐之处,但是他并未击之,反而要借这鬼域幻象在外城中行走,好安然的抵至内城西门的两座阙楼前。
随着日头升高,集市人流愈发密集,买卖双方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钱币的叮当声也是不绝于耳,这真实感愈发的加重了,竟已有烟火气。
三人已走过几条街道,二君在季明身后,汗流浃背的。
“怎么了?”
季明问道。
“心中的真实感越重,我们被周遭外景同化的越严重,开始与周围的贩夫走卒无异了。”
被日头晒得直冒热汗的霖水君,面色难看的说道。
“金童,你的情况似乎比我们好很多。”接火君看向毫无异常的季明,心中大感安定,道:“还好有你在,不然这次可不会再有惊无险了。”
“阿弟,你有点盲目崇拜了。”
虽是如此说,但是霖水君心中多少是放松一些的。
“可能和我练的一门密功有关。”
季明若有所思的说道。
他所练的海市大法正是一门幻功,纯粹的幻功,季明为练就此功,先后有吞服丹头·虚空花,还消耗了一根蜃脂蜡,自是对幻象有一定抗性。
在鬼域幻象中走了这许久,季明也觉口中燥热,于是领着二君来到酒铺里沽了些酒水,又在街上流动的枣贩推车上拿了几两的枣子。
季明一口酒水,一口干枣,好不解馋驱暑。
二君捧着枣子,跟在季明身后,相互对视了一眼,眼神由迷茫,再变得亮堂,心中知道金童定是堪破鬼域幻象,这才如此的肆意而为。
“真香。”
接火君一口一个枣子,大口牛饮着酒水,哈哈大笑道:“这才有意思,这才有意思。”
快至内城西门之外,季明三人见城上有剑光遁空,更有一头黄蛟飞腾。
一剑一蛟自外城高墙上翻空遁过,欲过外城之空域时,引得城中潜伏妖人魔头接连出手,生生将那黄蛟扯下半空,并且掩过那道剑光。
在季明三人的周遭,鬼域幻象内,不谐之气机愈发的明显。
此间的几个妖孽左道见鬼域幻象一时三刻摆布不了三人,耐心早早磨光,竟是欲弃三人而去,要去分润那一条坠城黄蛟的血肉骨髓。
“何必着急,用这一方鬼域幻象再送我们一程如何?”
季明以商量的口气说道。
一直在随三人而移动,约莫有三四里方圆的鬼域幻象开始散去。顶上的日光不再,露出层叠的妖云,及其云中下探欲坠的钟乳。
灰扑扑,阴沉沉的妖氛充盈在此。
血泥糊就的院墙,骨渣垫就的街道,大红灯笼高高挂,脱彩葬俑处处立,外城的真容始现于此。
在墙下,灯笼旁,葬俑边,四个穿红绿纸衣的,各持索、幡、鼓等阴器,他们冷冷的盯着季明,其中一人笑道:“能堪破我等合练之幻法,定非寻常。
如今内城的魔宫被老爷的法宝「蚕烟罗网」罩住,老爷和那闯宫的几大真人俱已受禁,彼此奈何不得,正是我等取宝索财之良机。
不如我们各自离去,互不打扰可好?”
“这倒是个有用的消息。”
说着,季明脑后将攒心阴珠的青光一放,四人中立刻有三人倒地不起。
接火君看着剩下的一个,还以为金童故意留一个给他练手,刚要施法却被大哥拦下,道:“阿弟,好好看看,那人早被金童制住了。”
只见灯笼下的那人,双目翻白,持着一杆纸幡上前,对季明竖掌而拜,唤道:“老爷!”
“做的不错,当记一功。”
闻听季明此言,那人面上一喜,自脑门上脱出,现有螺盘状的阴身,正是回声鬼。此次堪破鬼域幻象,多亏此鬼暗潜其中,阴附敌身。
“二君,你们且往西去。”
季明对二君说了一声,二君很明事理的离去,留下季明一人在此。
看着被放倒的四个妖人,季明将身中的神将灵胞放出,一直以来他都是以阴魂厉鬼为养分,但是他知道血肉生魂的效用更强,见效果也更快。
外城中妖人颇多,却是灵胞壮大的好机会。
302.第302章 火浣,走水蛟
第302章 火浣,走水蛟
“金童他”
“阿弟,别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金童这样的人,他的秘密尤其需要尊重。”
霖水君看着近在咫尺的竹林,心中感叹金童真是对枉死魔宫的内情了如指掌,换作是他们兄弟,怕是还在这外城里面撞昏了头。
“大哥!”
接火君指着竹林前一块刻有【幽篁】的石碣,拿出金童暂借给他俩的三面晶幻影壁,道:“我们就在这里行法,将「灵赑屃」遁藏于此。”
“正该如此。”
城西处,形如鸡子的灵胞,将细长的光带垂下,落在四具奄奄一息的妖人肉身上。
似脐带一般的光带上,一鼓一缩的,吮吸肉身内的养分,不多时候四具鲜活肉躯消失不见,皮骨肉魂皆不存在,只剩一地的红绿纸衣。
在城中黄蛟坠处,吼声频传,炸音混成一片,灵光荡漾交重,那里不知有几多的邪术恶法。
“水汽!”
季明一摸皮外龟灵甲,上面凝结一层水珠。
“蛟龙走水?”
念头刚一浮现,在顶岩密布的妖云中轰隆一声,几根石钟乳重重落下,直插城中,没下数丈深,一时候围攻黄蛟的妖孽魔头停手,齐齐上望。
两三息的沉寂后,有人高喊起来,“不好,此灵蛟在泄鸣玉山外小囤湖中的水!”
“轰!”
伴随顶上重重的震音,布在顶岩上的妖云内,其中下探的石钟乳好似雨落一般,一个个自百丈高处坠下,在内外城中砸得土尘四起。
“诸位莫惊,他定是未将小囤湖和魔宫上的洞穴、暗河等逐一打通,导致大水发不下来。”
城中黄蛟翻身,压倒几座土宅,抬起四爪,抓云飞举,再度腾空而起,携着满身的碎鳞污血,一个摆尾将几个妖人拍死当场,对丁敏君道:“去,打破岩顶。”
正被几大妖人联手压制的清冽剑光,瞬间缩下锋芒,细如指粗,游似惊蛇,轻松的脱出重围,掠遁于空。
其在半空一转,三四个鬼物在剑光中消弭,还有一两个妖禽被一分为二,更多的被斩断法器,削手去足,穿胸透腹,重伤而逃。
“浪费!”
季明嘀咕一声,口中一道罡风吐出,吹入那交战处,一卷而过,瞬间将几个重伤的妖人卷来,为神将灵胞再添上几道“食物”。
凝缩的剑芒在半空盘旋而上,将抵妖云之下,来阻之敌皆非一合之敌。
无论术多强,法多高,器多恶,在那伸缩随心,快慢衔转,妙至毫厘处的细长剑芒下,无不败北。
季明虽是乐得在暗中吹风卷人,但是瞧见那身剑合一,舞芒于空,连斩十数妖魔的丁敏君,眼皮也是狠跳几下,他可是曾同丁敏君斗过一场。
妖云内,剑芒已入,顿时暗云一空,被通通搅没,顶上凹凸岩壁在剑芒下如豆腐一般,轻松破开。
“哈~”
一切又静了下来,妖孽齐齐上望,大口呼气,仿佛这样能让自己冷静。
大水在冲刷,在激荡,那隆隆的声音距离他们仿佛只隔了一层,薄薄的一层,外城内的妖孽们已无暇再顾及黄蛟,欲往外城墙上遁去。
季明未曾有动,他一直仰视顶上。
在他看来黄蛟和丁敏君走水泄流,可不只是为了外城的一些妖孽,其真正的目的怕是为了内城魔宫上所罩着的「法宝·蚕烟罗网」。
若要破那法宝,非得借着蛟龙走水这等天灾外力。
在枉死魔宫的方向,已是有几道身影过来,其中更有一道剑光冲云而上,伴有一阵阵的海潮大音,惹得半空中的黄蛟驻云侧目。
季明闻听剑中潮汐音,心中暗叹一声,“听潮剑通明子,这一位曾大闹魔宫的领头人,南海中的隐世剑修,果真是被炼为异人了。”
通明子虽在南海隐修,但是声名斐然,生平奇遇颇多,那一柄听潮剑就出自一位水仙别府内,若非自身的门派不盛,怕是早已成丹。
几年前,那一次大闹魔宫之行,能破了宫外的「亟沙乌鸣大阵」,除了笼夫人那位散真姘头之外,就属于这听潮剑通明子出力最多。
散真身陨,通明子被炼为异人,丁明玉沦为魔妾,白象寺本明禅师受毒坐化,唯有一个笼夫人逃出,从而再起此次浩大声势的正旁联合。
季明想着前因后果,不由感叹此中因果循环之妙。
如今只看一位通明子,便知道这些身影定是宫内道行高深的异人,他们即便不是四境金丹,也定然是龙虎高功之流,在那一位二老爷麾下听用。
据张心梅所说,宫内最核心,也是隐藏最深的异人修,其中的大部分都是自愿被转炼成异人。
他们的身份无人可知,有的还是正道中人,即使在前几年魔宫被大闹时,他们都没有露面,于二老爷而言,他们的身份远比他们的道行更宝贵。
现在怕是真到了危难之时,那二老爷竟将他们一起放出对敌。
季明收起灵罡,将灵胞归位于身,准备离开,却见一道身影向他而来。
这是一位黑面道人,骑着一头火鼠而来,此道正是上一次秘务中,在他和二君回兰荫方时曾偶遇的道人。
后来季明有专门打听过,这人来自谷合州鹤鸣方之西,居于天虞山东五百里的火铸山,自号火浣道人,虽是散人出身,但其麾下道产「火鼠布帛」乃天南一绝。
只此一门道产,火浣道人便攒有巨万道赀,更难得的是仗义疏财,广交天南散道,连太平山上都有其挚友亲朋。
“贫道稽首了!”
黑面道人坐火鼠腾空而来,掐诀在胸道。
世上难对付的是哪一种人,自是财、侣、法、地四者皆具的。
如果说通明子算是得了机缘之财,那这火浣道人便得了道赀之财、论道之侣,他的威胁还在通明子之上。
“火浣道友可是来阻我?”
季明道。
“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