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中,晃眼间已是一个月过去,这一日恰好便是大师开讲之时,那两位侍童专门过来提醒他。
在侍童的伺候下,穿好量身而制的道服,扎上两个童子髻,一根黄绦系在腰间,上挂一面小镜。
季明双拢袖中,任由侍童打扮着。
“小郎此等姿容,天真烂漫,去那火墟洞中,必是引人瞩目。”
季明清楚一身好皮相,在哪里都会受到优待,就像那花,那山水一般,光是看看便觉心中欢喜。
“这镜子?”
季明低头,看着垂在腰间的小铜镜。
云雀蹲在身边,以黄绦系个好看的花结,道:“此为息国宝镜,可诛阴邪,乃是素素姐为给您送来的。”
“素素?”
画眉踮着脚,将季明的头发打理好,大咧咧道:“素素姐是大师的二弟子,就是接引你们兄妹的那位。
她少有对外客另眼相待的,小郎它日若得了.”
“慎言!”
云雀拍了画眉一下,表情十分严肃。
“呵呵!”季明轻笑几声,又看了那息国宝镜几眼,他曾在乔姑待产的「南姥神山赤石寨地豺洞」上见过这宝镜。
当时他同温道玉曾以此宝镜设局暗袭甲岚蛇,可惜当日自己分身乏术,否则定得瞧瞧甲岚蛇的下场。
云雀童见季明总是打量小镜道:“旧传前朝有一大夏太子,便是常佩此镜,那镜子有符钱大小,可照见妖魅,得神人庇护。”
“都是息国宝镜,还分好坏吗?”画眉嘀咕道。
云雀眼神一凝,再拍画眉一下,警醒的问道:“你与小郎君具是一般人无二,可有优劣之分?”
“自是有的。”
画眉坦然道。
未理会两个童子的心思,季明在收拾完毕后,便出楼而去,绕亭台水榭,直往那火墟洞中。
“宝童子!”
有人喊着季明,季明未有理会,调运精气,纵步飞掠。
那喊他的人,自是魏无澜,能唤他宝童子,说明已经探得他的一二底细。
“宝哥!”眉间点砂的灵姑被那素素带飞下来,雀跃的拉着季明分享着近一个月的火墟洞生活。
同灵姑寒暄一阵,而后对那大师二弟子道:“多谢素素.姐赐下宝镜。”
“不必谢我,只不过看来你是灵姑亲哥的份上,随手赏下的旧时玩物。”素素拉着灵姑说道。
季明了然的点头,他心中也是如此猜测的。
话未说几句,便听得击罄三下,清音遍传洞内洞外,众修均露肃色,一个个加快脚步,抢坐洞中蒲团。
只见洞内一道天光下落,直挺挺打在洞中高坛上,坛中「地方大师」着月白素服,盘坐其上,手执寒梅一枝。
大师肌肤娇嫩,美目流盼,俨然一副中年道姑的模样,这哪里像是那飞鹄老道一般年纪的人物。
在高坛四周,有旗幡林立,且散着六个蒲团。
在其中,有三个已有人落坐,均为坤道,那一位素素正在其中。
不多时,其余三个已有修者落座,分别是一老猿,一乾道,一剑客。
魏无澜站到季明身后,小声道:“地方大师弟子有三,便是那前三蒲团上的三位坤道,均未婚配。”
听到最后一句,季明忍不住看向魏无澜,道:“你那保我无忧的法子,不会是让我勾引那三位。”
“道门又不禁婚娶,为何不可?”
魏无澜说得理所当然,拍着胸脯说道:“若非我逆练密功,致使身形有变,又哪里轮得到你。”
季明欲言又止,随后摆手拒绝。
见季明如此坚决,魏无澜反而更加上心,“你看看高坛四周,林林总总,绕坛三圈,多少峰里峰外的求道者。
他们跋涉紫融峰上,只为每月一次的听讲,若是运气好,还能得大师解惑。
而像你我,虽是飞白楼中客,可在大师这里并不受优待,根本挤不进坛外三圈队伍里,只能在外面听着。”
“有得听就行。”
季明很是随性。
魏无澜大急,道:“在火墟洞中,座次是什么,那是影响。距离大师越近,自然影响力越大,在大师心中越有份量。
若有高道仙家来访洞中,那三位坤道弟子不便露面之时,自是影响大的,前去随侍左右,接待来客。
且每年四渎龙伯举办的龙华法会,甚至南斗星宫中的仙宴,大师作为中天所传之一,也有简帖送来,届时自有一二洞中听讲者可伴其左右。
所以你现在明白其中包含的权势影响的份量?!”
“含权量!”季明惊讶于魏无澜竟是以小见大,只是从这区区的座次中便窥见这样的深刻道理。
“张宝。”
忽得一声传唤,只见坛上大师轻挥手中一枝寒梅,顿时一道香风将季明带到了那高坛之上,大师身后。
“此后讲法,你可为我伴童。”大师素手轻拍季明头顶,赞道:“天人之资,岂可混于俗类中。”
第86章 表演,金童子
季明那交叉而拢于袖中的手掌,下意识的攥得紧紧的,下一刻才意识到‘天人之资’是一句评价,而非道出他的真实。
“呼~”
季明轻吐一口气,这情状落在别人眼中,只当作他过于紧张了些。
飞鹄老道将他送到这赭熊洲的亟横山中,虽说让他小心谨慎,但也不怕季明在此处暴露天人身份。
奈何季明一意苟到底,决心万不得已,不露自己的六指特征。
坛前老猿开口对着季明一通赞道:“仙童骨清神爽容颜丽,我常游山间诸洞府,也未见有同其媲美者。”
老猿明显顺着大师心意说话,且大师确实是个看脸的,听得心花怒放。
“猿儿,你在我这里听讲,约莫也有一百多年。我虽无有门户之见,人妖之别,可也未能超脱俗流偏见。
你已三百年功行圆满,若是可渡红尘劫,一颗妖心蜕得人心,自此得了人道,当可入我座下。”
老猿当即垂泪,泣声说道:“卑贱野妖不敢玷污仙家门庭,只是做个守洞的山兽,于愿足矣。”
不知为何,老猿的言行都有一种表演痕迹,季明下意识感到不喜,或许同为表演爱好者的缘故。
“宝哥哥。”
高坛之下,素素怀中灵姑见季明被“拽”入坛上,做了个讲法的伴童,当即吵闹着也要去做。
地方大师见状,凝声问向季明道:“你觉得我是否该为这吵闹的顽童增个伴童座位?”
见到大师面上严肃,洞内众修立时小声许多,赶紧竖耳听着,坛下灵姑吓在原地,才知恼了大师。
“自然。”
季明果断回道。
“为何?”大师面上无有喜怒。
“既有金童,岂无玉女。”季明那小脸上满是天真之色,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当真是毫无表演痕迹。
坛下老猿见季明这般的模样,没由来的产生一点紧张。
季明说出这话,非是信口而说。
所谓观其弟子举止,可知其师一二秉性。
那大师二弟子素素知晓以宝镜一面,以补偿他兄妹分离之苦,可见其性格中是非分明,原则性很强的一个人。
由其弟子观其师,大抵也是如此。
灵姑是他亲妹,若是因怕恼了大师,故而顺应大师之意,那时候大师恐怕才会真正的心恼。
更重要的是他年纪,无论说些什么,都可归咎为童言无忌。
“好!”
大师还未开口,老猿便已抚掌笑道:“那女娃娃也是生得钟灵毓秀,我看正是该增加个座位。”
作为洞内百年客,大师坛前宾的老猿一开口,众修便也大抵知道了大师心思,纷纷附和了起来。
大师微微点头,将灵姑同样“拽”飞上来,对季明道:“飞鹄子收了个好苗子。”
大师见季明面色不变,未因她的夸奖而喜形于色,如此更是高看了一分,心中也更有欣赏之意。
季明哪是喜形不于色,而是心中吐槽不止。
一个四境的真人竟同他一个孩子弄此心机,以测自己的品性,这.也真是下得去手。
希望大师此种的试探,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不然自己往后在火墟洞中可真得如履薄冰一般了。
“哥,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灵姑坐在季明一旁,面上满是悔歉的表情,两眼内已是水雾弥漫。
季明轻轻摇头,给予灵姑一个安心的眼神。
一声罄响,大师开讲妙法,季明赶紧凝神细听着。
“盖自三天共治以来,神真之道盛行,苍天三宗各演丹道妙法,而欲成金丹一粒,则需大小周天行功,以使三花聚得,五气攒簇。
此一讲,便说那小周天内,阳火进,而阴符退之关隘。
行使小周天初得小药,使之于丹田内提炼不断,生发不绝,此为证得精花。
而在六个阳气生发之时,以意引导气机由尾闾关沿督脉上升,通督脉二十八窍穴,此为进阳火之功。
任督既通,则气平顺,道畅通,中气足而不思食,自此气花得成。”
季明在坛上听得痴醉,不禁暗暗印证已身,他现在便处于这一阶段中,丹田精气丝丝缕缕,开始在任督二脉中作那阳火阴符之功。
“再说那神花!”
地方大师继续讲着,一直讲到三花聚顶的关隘,季明恨不得当场一一记下。
较之于神婆解书,大师对于小周天功夫的讲说更为高屋建瓴,季明许多模糊不清的地方一下清楚起来。
比如那六阳时、六阴时,神婆解书上只说合宜之时。
又如督脉二十八穴,任脉二十四穴,神婆解书上只说阳火进督脉,阴符降任脉。
“解符图啊!”
飞鹄子老道留下符图一卷,而未有任何解书,这明显是想让他自行以斋醮去解符图,以得小周天修行之法。
高坛上,大师说一会儿法,又讲一会儿禅,甚无条理,好似想到哪里,便讲到哪里,无拘于道佛,乃至于正道旁门。
接着停住讲说,点了坛下几个,为其解惑。
季明一看那坛下被点名者,果然只是坛外三圈的修者,而更外一点的,大师真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的。
“小金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