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慧进僧?”
猿老给了季明一个安心眼神,道:“区区一个炼气二境的,能在井下撑足一年便算他本事了得。”
接着猿老又小声的说道:“听说南华火德夫人飞升苍天前,便在此井中锁镇了许多的巨魔大妖。
那些巨魔大妖不敢出来面对夫人,竟是肉身落下阴冥,魂魄转作鬼神,在阴土中打下许多基业。”
“那小湫龙是怎么回事?”
季明问道。
“井中有一些背景深厚的妖邪,他们在外面总有些余孽门人,偶尔摸上寒脊峰上欲开井救人,不过此例很少。
只有那小湫龙,其是天倾大方中某头真龙的龙子。
不知何故,竟跑到亟横山下耍玩,生生淹死了一镇的百姓,所以被峰上某位仙家擒拿,扔在了那井中。
这龙子甚得那真龙的喜爱,要不是这里是亟横山,乃是南华火德夫人道场,那龙怕是要亲自前来开井了,而不只是遣派些杂鱼过来。”
“若无梅枝,我能应付那些杂鱼吗?”
“这”
猿老很是认真的思索一会儿,道:“难说。”
这一说法不知是在照顾季明的面子,还是真的难说,季明估计是前者,毕竟真龙的杂鱼,定不是一般的鱼。
猿老以为季明心中忧惧,道:“且不说你有梅枝条护身,那井外有一头「山犊」守着,你何须操心。
你只记得一点,有妖人闯井的时候让着点,别被误伤到自己,实在不行就借用大师的神通回来。”
季明倒没忧惧,只是在想那素罗子。
慧进僧在亟横山紫融峰失踪,素罗子一旦得到这个消息,只要顺着往下一直深查,定然会找到他。
他现在暂时无事,可终究不能一直托庇在大师这里,三年后总得去太平山上考取道徒。
如今之计,还是得麻烦老道想个法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明显感觉到素罗子的紧逼。
慧进僧的事件绝对不是一个偶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位素罗子定然还在做其它努力来寻找他。
季明不可指望素罗子的懈怠,或者愚蠢。
又或者完全指望着飞鹄老道的布置,他自己也得想个反制的法子。
单靠自己,难以反制,大师会庇护他,但大概率不会帮他反制素罗子,他能借用的力量几乎没有。
“小湫龙?”
季明被自己荒诞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己竟是想着利用一位脱困心切的龙子。
不过那关在井下的慧进僧倒是个机会,作为素罗子的二弟子,这僧人定然知道素罗子的.仇家,乃至于弱点。
他在园中嘱咐二童一番后,季明写就一封忏书投入山下京水,让水中的河君地祇送与鹤观之中。
接着收拾好行装,将梅枝一刷,脚下土地不断内缩一般,不断流入足跟后,季明跨出一步,便来到山风凛冽之峰上。
第132章 山犊,铁牢庙
寒脊峰果然像刀脊一般,又冷,又硬,又弯,顺着那弯曲向上的风脊雪坡,一座铁庙屹立在最上。
越往上爬,寒气越是刺骨,连季明这等气血旺盛如虎的也有些许的打颤。
持扶在肩的梅枝在这寒风雪地中倒是越发的鲜嫩,好像刚从那千年老梅树上折下来的,上面还开出两三朵梅花。
走过一段弯斜高坡,再往上越发陡峭,坡度几乎呈现九十度,季明身中跃出四位虚空力士,将他抬升上去。
“铁牢庙!”
季明看着庙门上的落雪凝霜的牌匾,口中念道。
虽说这朱漆庙门紧闭,可在门前倒无多少积雪,只有被踩得黄渍渍的板条石砖地。
“看来此处比我想的还要热闹。”
季明敲了敲门,许久没有回应,再度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回应。
猿老有说此处有头守井的山犊,道行高深,怎地不见他出来,季明很是沉得住气,再次敲门,却是用了许多力气。
“砰!”
“砰!”
“砰!”
庙门被敲得震天响,在庙中正殿内,这里未点一根火烛,一个庞然大物充塞在漆黑的殿中,伏窝在那里。
他好似一尊装满大殿的神像,如有参拜者也只能在殿门外朝拜。
一声又一声的敲门声惊扰了此大物的好梦,他在漆黑中微睁眼睛,眼中是同身躯不对称的精明。
“老祖宗。”
一瘦骨嶙峋的牛角小妖踩着一对牛蹄,疾步迈上长阶,跪在偌大的殿门前,道:“有背剑的道人在外砸门,不似个凡夫俗子。”
“哼!”
殿中轻哼一声,传荡出去只如闷雷滚滚。
“他可不是凡夫,他是来和我一道守井的,而且是紫融大峰上下来的,听说来头不小。”
殿前小妖道:“管他什么来头,如若老祖宗不喜,小的们打杀了便是。”
“哈哈~”
大笑声起,只如洪钟作响,震得殿前小妖口吐鲜血,踉跄的滚下长阶。
“开门,迎客。”
朱漆门扇被缓缓打开,有两队牛角大鼻的小妖分站在两边,个个持有长柄石斧,似个仪仗队一般。
“幻形!”
季明心中一凛,这里的小妖仪仗队中虽无一个幻形大成的,但如此的数量已是快触碰修士底线了。
走在两列队伍中间,两边的小妖忽得高举长斧。
季明脸色一青,口中低喝一声,冷笑道:“孽畜!”
一个守井的精怪,也想在此给他下马威,季明施展一气大擒拿手在周遭一扫,小妖全数扫在手中高高扔出庙外。
“小道,好大的火气。”
在大殿内,一乌黑的牛首探出,一直往外探着,在殿内有类似于钢刀刮擦地面的刺耳摩擦声响起。
牛头大如阔门,自阶上滑下,两眼放光,在这阴沉沉的风雪天之下,如同两盏飘来的大红灯笼。
“山犊。”
季明刚唤一声,一瘦骨嶙峋,有着六七成人样的小妖跳了出来,喊道:“要叫老爷,山犊老爷。”
季明怀中梅枝微微一动,眼尖的山犊认出了这一千年梅枝,语气一变,道:“原是火墟洞的贵客。”
“小的们,准备宴席。”
“慢。”
季明抬手虚压,摆出公事公办的架势,道:“我来此守井,非是享乐,山犊老爷还是领我去那井边。”
乌黑牛首眨动着大眼,审视着眼前的道人,将藏在殿中的身躯扭动出来,那是满是乌鳞的蛇身。
山犊盘起缸瓮粗的蛇身,支起上半段的牛身牛首,两鼻中喷出热气打在地上,打碎了许多砖石。
二者对视一会儿,终是山犊妥协。
山犊看得明白,对方手持那千年梅枝,底气十足,虽然被自己气势所摄,但心中对自己并不多大畏惧。
山犊身子一缩,变作个黝黑汉子。
那双眼好似虎目,乱胡更似铁刷,赤着半身,只围了一乌鳞裙甲,领着季明往那更高处大步的走去。
在这里有分立两边的负柱石龟,在两根大柱上各有一行古篆大字——幽井似渊锁恶法,背道逆法尸解仙。
过了柱门,便见到那口深井,还有井边六座南斗灵碑。
说是深井,倒不如说是一口无底的风窟。
那窟呼呼的往外冒着大风,将阴冥中的阴风苦水给一并的吹带出来,化作这峰上常年不散的风雪。
“这下面所通的不是亟横山下的阴土。”
季明笃定道。
地脉凝聚,阴灵徘徊之处,那便会有阴土凝成,此土有大有小。
最大的,便是北阴地府、太山篙里二处,几乎自成一界,这小的也有一山一峰之大小,便似兰荫方危鸟山下的阴土。
亟横山虽是天下名岳,阴土广大,但也吹不出此等化作一峰风雪的阴风苦雨。
“等等,苦雨。”
季明一挥手,一气大擒拿手在井上扫过,抓来一捧苦水。
苦水来自苦海,有形无质,存在于太山篙里,听说在苦海中有一佛家道场,其中有尊佛家大能。
山犊双手环抱,道:“每次站在这里,我都在思考这口井究竟是哪位神真的杰作。”
刚一走近井口,便看到井下几丈左右的地方,已是站了许多人和妖,他们一个个衣不蔽体,缩在几乎无法站立的凸石上。
在其中,竟是还有一两个大头小身的孩童,趴在壁上,似个壁虎一般。
山犊注意到季明关注的孩子,笑道:“生命最是顽强,谁他娘的能想到在井下也能诞下后代。”
季明目光在井下流转,注意到一个身影,那身影也注意到了他。
“施主果真好运道,好法术。”
慧进僧站在只容一足而立的凸岩上,道:“此番我身陷囹圄,师傅他早晚会得知此事,你离身死已是不远矣。”
季明没有说话,没有急着对慧进僧施加压力,他相信时间会让这僧人主动吐露自己想要的一切。
接下来,山犊又领着季明熟悉住所,那是一座狭小的,只容得下坐、或者躺的石龛。
山犊对他不是很热情,但也不是很冷漠,隐隐的有一种排斥,季明能够理解,精怪总有领地意识。
坐在石龛中,取出飞火尺插在一边,火气入身总算是舒服一点。
在井口的另一边,另一个石龛内,山犊就坐在其中,却是没有再回他那铁牢庙的宽敞大殿之内。
刚开始的几天中,季明仍在熟悉环境。
庙中清苦,好在火墟洞没有真的忘记他,一应月例照样送来。
那山犊在石龛中一坐便是许久,好似真成了个龛中的石像,就算他主动去打招呼对方都没有回应。
季明听着风雪声,井下的细碎呢喃声,慢慢的打坐入定。
熟悉环境后,他照例开始手足三阳经的修行,丹田内又有数位虚空力士被炼出,寄托在穴窍中。
在这样的修行中,贝珠、羽散、辟谷丹好似流水似的入了口腹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