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传来迅烈的雷声,苍灰色的雷霆贯彻长空,如同锣鼓,而此时他的身后则传来一阵阵走动声,交谈声,咒骂声,似有极多的人物行来。
“故楚血裔,赤山刘氏?还不来见你祖宗!”
“奉玄,同我希元宫并列,何不来谈谈?”
“恒光.呵,风宣的道统,竟然还未灭,也亏得他舍了帝血,坐看帝朝的基业崩灭。”
“社雷的气息,嘶,我身上好痛,好想吃血食。”
“小子,你天资太差,我有少阳受体之仙术,你转过来我就传你,金丹可期!”
种种声音混在一处,在他的耳畔悉数响起,一股冲动油然而生,让他止不住地想要回首看去,可此时清气稍动,使得他心神渐定,稳住了身形。
“肃静,大人来了。”
戏台之上再度窜出那穿着红布肚兜的童子,朗声一呼,后方便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似乎有火焰升腾燃烧的声音响起,刘霄闻此时却觉法躯恢复,神通再有应,甚至在不断自行圆满,增广道行。
无边光明自后方照来,让他感到一阵深入魂魄的颤栗,浩荡帝威降下,可又在转瞬之间恢复如常,仅有一股重续光明,炎武昭昭的气象。
帝临。
戏台之上的白纸长卷开始变化,自其上显化出种种玄妙景象,太虚浩渺,天穹无垠,让刘霄闻的心神如坠其中,似乎置身此间。
太虚。
甲木气机流淌升腾,有遍生青鳞的玄木撑天而起,上悬白日,高的望不到尽头,挥洒青光,自其下则有无数金色林木生长变化。
赤色的灵雷光带纵横交错,无数狰狞扭曲的血肉自空坠落,将下方扎根虚空的金色林木一一蚀去,似有威严的龙躯在时隐时现。
继续向上,越过太虚,抵达了无穷高处。
混沌气机流淌的大泽翻滚不息,覆盖天穹,吞纳星宇,如龙蛇般的紫电贯彻长空,震音忽地炸响,传遍天下。
四海九州,无数生灵齐齐抬首,闻此雷声,心中惶惶不安,自省其身,伤者哭泣,哀者心死,乐者忘忧。离辽各地,皆有古老庙宇中的仙像神塑焕发明光,即便是虞殷时代的废墟,也从其中传来阵阵先民祭祀之声。
南海之上开始流散出细密的紫色雷光,在极深海底倒映出一张神圣之面,如龙似人。整片南海的水位在迅速上涨,淹没岸边,飞鸟坠海渊,鲸鲵滞浅岸。
雷泽高悬。
高入天地之间的法相显化,足抵海渊,头顶青穹,广袤的南海不足以容纳祂,只有那无穷无尽的雷泽才能承载。
居中之位,混沌气流淌,如有一尊煌煌神人降世,压得天地低矮,大道共鸣。
苍色的雷霆凝如天瀑,自无穷高处洒入海渊,直泄归墟,有种种异象在周边显化,呈现出雷霆循环,阴阳相薄,混玄变动之景。
即便是紫府也难以窥见一丝一毫的仙容,只如游鱼般在这异象中四处逃窜。
整座青叶空天如一颗琉璃宝珠,被那尊混沌气缭绕的法相轻轻托举而起,有紫电化龙,光晔长夜。
北斗【天罡】,南穹【苍星】,左垣【阴铃】,三星骤明。
女尸自空坠落,面覆金煞,腹怀苍星,自其胸腹之处血肉撕裂,挣脱出一尊苍碧气机包裹的伟岸魔影。
这魔影脚踏女尸,身披碧发,似乎有无数道血色人影攀附在其法身之上,密密麻麻的符文闪烁微光。
祂立于南位,遥遥同那雷泽对峙,庞大的魔躯后似有无数血色长藤,扎根天地,抽调元气,使得原本木气暴涨的南海迅速变得草木枯萎。
“元偃,你真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
祂转首看向南海之外,似乎能见大风呼啸,飓灾生发,但却界限分明,并不触及此处战场。
这尊魔影长呼一气,天地哭泣,血雨飘散,只听祂念道:
“阴倾尘!”
祂念出此名,震荡四方。
天地间开始有无数虚炁涌动,星火烧起,转瞬则被无穷无尽的黑暗笼罩,整片南海仅余雷光闪烁,照亮长夜。
一点烛火燃起。
身披深红仙衣的法相自黑暗之中显化,头顶玄冠,面绕虚光,如同大日般的瞳孔之中有天地倒悬,日月隐位之景。
痛。
深入骨髓,烧心焚魂的痛楚传遍万里,隐隐可见一枚仙桃在这烛火中化作灰烬。
洞府中闭关的大妖平静地咽下最后一口气,垂钓的渔夫晃了晃便向着水中栽倒,海中又有无数阴魂逃窜,被丝丝缕缕的阴火焚尽。
这尊法相抬首,看向雷泽,如同星光凝成的双唇翕动。
“天外一战,请。”
雷泽抬升,震音轰响,浩荡的混沌气遮蔽了一切,使得万事万物都不见具形,而戏台之上的那张白纸长卷也被一点混沌气击穿,化作无数纸人逃窜。
刘霄闻骤然回神,双目之中的瞳孔已然化作虚无,一头栽倒,就要以首叩地,却被一股堂皇光明之气托举而起,原本破碎不堪的性命被飞速修补圆满。
“诸位爱卿,以为胜负将如何?”
沉稳威严的帝者之声自后方传来,于是原本寂静的场上有了声音响起,有些纷乱,似乎各自都在讨论。
“七仙凿窃,自混登震,乃是未成之神圣,仙下第一君,何人能敌?”
“阴侯岂差了?日月不就,丁火当为五火第一,更何况,这是天霆仙迹所留之地。”
“张玄秘,呵,骗过奉帝,瞒过神广如此小人,也配担张氏的名号,必有神雷诛之!”
“神雷,你也不看看他祖宗的境况.”
“够了,青余的下场还不惨烈?我当年恰好拜访泰山阴府,遥遥通过冥镜看了一眼,连辛金意向都被散去,从位即崩。”
煌煌丙火之光忽地升起,照彻长空,如日临世,无边无际的光明涌动不止,赤火沿着天地烧起,似有征音响起,摹刻事相,炼形塑真。
“不论胜负,此战过后,五起当立,为丙火收征,再续不周之时,当提剑复国,使风炎之名,传遍中夏。”
光明大盛,赤火汹涌,只听得一声威严之声。
“安定天下,肃正仙凡,兴复人道,我之业也!”
稍有寂静,随之响起的是一阵阵狂热的人声,陛下圣明,帝君慈悲种种称颂之音不断自后方传来。
“大赤炳霄,还不回首,叩拜帝君?”
似有一道轻柔温和的女子声音在刘霄闻耳边响起,他心神激荡,体内的篆文前所未有的活跃起来,此时将那老翁的告诫忘在脑后。
他转过身去,行臣子之礼。
“帝君.”
一切寂静,再无声响,刘霄闻缓缓抬首,却只见空空如也的白玉道阶,其上并无什么座椅,更无一人。
第636章 出境
“小子,你不听我的话就别想出去了。”
墨韵流淌,自其中踏出一老翁,手持烟斗,身着破破烂烂的蓝衫,眼神凶戾,半蹲在那玉阶之上。
“刚刚是大人慈悲,刚好走了,要是换了位大人,你一回首,就要化作飞灰。”
“前辈.”
“没的谈,你要是有本事就杀出去,效仿太浩故事。”
那老翁嗤笑一声,举起手中烟斗,照着刘霄闻脑门轻轻一敲,顿时就有己土之光生发,让其法躯渐渐有变作白纸,融入此片天地的迹象。
“停停。”
自戏台之上窜出那穿着红布肚兜的童儿,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一蹦就到了那白玉道阶之上,靠在老翁耳畔,说了几句。
那老翁的面色瞬间变得极为复杂,挥了挥手,刘霄闻身上的己土之光当即散去。
“也罢,哼,小子,下次再不守规矩,你就乖乖来我这戏班子上任!王奇,按人家的吩咐来,咱惹不起!”
“爷,您就消消气吧,炎宫说了会给补偿。”
名为王奇的童儿嘿嘿笑了起来,只道:
“妙安仙官说了,到时候下界,给我寻个好出身,要封我当大将军哩。”
“什么?”
那蓝杉老翁面色一变,霎时惨白,举起手中的烟斗就要狠狠敲下,可晃了晃,还是收手,气道:
“你个蠢东西,被人卖了还笑,唉!去去去,赶紧带着他给我滚。”
王奇受惊,连忙牵起了一旁的刘霄闻,引着他往远处的茫茫白光之中行去,很快便失了踪影,似乎去了另一番地界。
那老翁半蹲在阶上,吧嗒吧嗒抽起烟斗来,吐了一气,化作阵阵风雨吹过,他长叹道:
“唉,我家就一个孙儿,你还给骗去了,算什么事情。”
“大炎若复,或有从尊候之。”
有声音自高天之上落下,那老翁嘴角微微彻动,似有笑意,可立即又瘪了下去,只道:
“唉,咱也不求他出息,平平安安就好。”
己土之光变化,将此地淹没,再也不见这一处戏台和道阶,而远处的白光之中则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前行。
王奇行在前方,穿着红布肚兜,步子极快,引着刘霄闻行了极远,似乎到了这一片天地的边界之处,隐隐能透过白光,看见人世景象。
“留步,留步!”
自远处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声,刘霄闻转身看去,却见是一身着青色仙袍的男子,容貌出尘,手执雷尺,身上隐隐有一股圆满的霄雷气机。
‘古法.天人?’
刘霄闻心头隐动,不想除了上霄之外,竟然还有这般高深的霄雷修士。
一旁的王奇却是跳出来,神色不善,直直盯着那男子。
“毕还雍,你来做什么?这可是老子的功劳,你敢同我抢!”
这童子不过堪堪齐对方的腰间,可身上的气机却强盛至极,黑火凝如莲花,在他身旁沉浮不定,恶障弥散,几欲炸开。
青雷散落,涤去黑火和恶障,那名叫毕还雍的男子微微一笑,却是看向了一旁的刘霄闻。
“我受了一位陨落的前辈之托,要传几句话,这些年都没遇上能传信的,如今见着,岂能错过?”
“你倒是闲得慌。”
王奇神色不善,还是错开身来,只道:
“快些。”
青袍男子微微一笑,看向刘霄闻,轻声道:
“还望道友传句话,就说【坟羊玄典,录在道中,以上上真灵叩拜,方得见之】。”
刘霄闻听及此言,还欲问话,可那青袍男子却摆了摆手,化作一缕青雷散去,不见踪影,而一旁的王奇已经开始督促起来。
“快些,快些,从前面出去,此地可不是你能一直待着的!”
那童儿在后面推了起来,刘霄闻只觉前方是一片虚幻的己土白光,虽有人世景象倒映其中,可前行却有无形阻隔,不得踏出。
“敢问如何行出?”
刘霄闻微微皱眉,而那童儿则嘿嘿笑了起来。
“简单,你修丙火,肉身不错,先沉住气,可能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