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许剑仙的弟子,不必多礼,快快请进。”
平休颇为热切,虽是第一次见这位丙火紫府,可他听自家师尊说过,对方是个心思淳正的,倒是好相处。
二人齐齐御风降下,步入大殿,分入座上。
此时却不见那口八卦丹炉,唯有道道燧树枝杈自地下探出,撑开殿顶,似有滚滚热力在山中地脉回荡,更添了几分阴阳均平,抱合成丹的气象。
有人在炼丹!
兜焰山除了平休,剩下的真人可就是那位净荧了,曾经一位五法俱全,求金陨落的大真人,如今却在炼丹,只是不知是为谁而炼的。
眼见刘霄闻面上有些疑惑,一旁的平休却先行开口:
“阎魔殿那边要炼一枚大丹,托我师出手,耗了极多资粮,珍贵至极,故而才需时时催动阵法,以免生变。”
“原来是为此。”
刘霄闻心念稍动,他当初撞见那见浊真人,对方正是阎魔殿的人物,还算欠了自家人情。
他早有听闻,此道修行伏土,隐隐和古代的镇元道统有些联系,根基稳固,道中共有两位真人坐镇,除去见浊,还有一位紫府后期的幽均老真人。
‘听闻这位寿元不多,那见浊又闯了青叶空天,甲木可增寿,恐怕就是为炼一炉寿药.’
这种事情往往颇为敏感,涉及自家长辈的生死,刘霄闻当然不可能多问,只转了话题,笑道:
“净荧大真人丹术高超,道行过人,当初指点我一番,多受其恩,正巧我闯了那青叶空天,偶得一物。”
他催动天光,自手中显出一尊生就三首,身覆赤鳞的神乌,有滔滔真火气机在其上积蓄,隐隐同周边呼应。
“这是.燋灵的尊像?”
平休岂是见识浅薄的人物,当下便认出这宝像来,不谈其本身的材质,单单是尊像上带着的这一丝神意都极为不凡。
尤其是自家师尊欲求真火尊位,更有妙用,一时他的目光都有几分移不开。
“前辈可先一观。”
赤焰一卷,将这尊像送至平休手中,此物一时受了真火神通之激,当下便有了玄妙,似要生灵,长鸣不断。
“果然是古夏时的东西!”
平休神色略显激动,夏代动乱,留下的东西难寻,这一道宝像又涉及真火尊位,对兜焰更是珍贵万分。
“刘道友欲换什么,大可开口。”
他目光一转,看向刘霄闻,已经存了换取此像的心思。
“不瞒前辈,我师修行社雷,欲炼一门法术,集全三灾之道,如今单单差了丁火。”
刘霄闻面上有些为难,继续说道:
“丁火虽是显道,可大部分东西都落在离国南方,为扶尘一家所控,此道和我门历来有仇怨,自然不可能去寻。真火有借调诸火之功,兜焰乃是火德圣地,我便想着来此寻一寻,只求一件灾劫之器。”
“原来如此.”
平休略略沉吟,倒是未曾直接答应。
“这东西我山也有,意象倒是颇为符合,乃是当初自雷宫之中传下的,就是损毁的厉害,你可先看看,用不得上。”
他催动大阵,地脉开裂,火光喷吐,自其中悠悠显化出一盏青铜古灯,残损的厉害,其上似有一点深红丁火燃着。
“此乃【大冥阴灯】,是我师尊当初入了古天庭的【荒外】遗迹所得,应当是雷宫之中的东西,威能不差,只是损毁的厉害,已经到了不可用的境地。”
真火神通瞬间生发,偏为阴性,开始不断朝着这阴灯之种灌输法力,可那烛火仅是燃的旺盛了些,生有一指,便再不动。
“这灵器只能生发一点阴火,衰弱至极,威能有限,不过灾劫的气象还是颇足,倒是可借之修行法术。”
“足够了。”
刘霄闻心中稍动,金乌宝像虽然珍贵,但最多也就换来一件下品灵器,而这一盏阴灯的价值差不多也就是如此。
至于修复,这等古代之器的炼制法门都已经失传,如今更无人懂得怎么去修了,最多是用神通去温养。
可若是修行那道三灾法术,这一件古代丁火之器倒是极为合适,足以作为基础。
“好。”
平休眼见对方应下,稍稍放心,只将这一盏青铜残灯交由对方手中,他说的不错,此灯的灾劫气机颇为深重,正是古代雷宫的气象。
刘霄闻眼见这事情谈妥,取了那一道【顺节宝时壤】,言说炼丹之事。
门中和兜焰的丹药交易已有许久,平休历来收取报酬都是取几分剩下的灵物,可今日见着这一道宝壤,心中还有几分惊异。
‘恐怕是送来的灵物之中品阶最高的,远远胜过那什么癸露,雷液’
他此时心中却另有思索,对方又要求抬升仙基、突破紫府的丹药,还是蕴土,倒是全然不符合对方道统所在。
‘真有这般多的紫府种子?’
这一道宝壤的价值极高,若是拿来培育灵植,增长法体,妙用无穷,可如今却被取来当作突破的丹材,看来那位许剑仙对于此事极为看重。
平休收了此壤,当即答应,却也不多问,真火和蕴土都沾了一分阴阳均平的气象,可以成丹,炼这丹药对他来说并不算难事。
山外却有动静,太虚震荡,似有磁光变化,一股隐隐的妖气冲来。
“这是?”
刘霄闻眼神稍敛,他对于妖物历来都颇为提防,如今只当是有妖物打上兜焰。
“是南海的【凋磁】妖王,他如今为一位高修奔走,和我山多有来往,不必担心。”
说着,平休面上有几分为难之色,却不多说什么。
一旁的刘霄闻却是会意,当下起身,笑道:
“今日事情谈妥,待到丹成,还望前辈书信一封,送入白沧,我门如今可是搬到这一处去了。”
“这是自然。”
平休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对方也是客,他本欲再招待少时,可另有事情寻上门来,却不好耽搁了。
刘霄闻御风而出,踏入太虚,此时却见兜焰山外有隐隐约约的元磁神光变化,气象不凡,已然是紫府中期的威压。
只是细细感应之下,又能察觉到那磁光之上沾染了几分太阴气机,似乎是某种神通加持。
‘太阴紫府?’
他心中生疑,留意几分,却是往南而行,准备先回白沧去,却感觉那股妖气微不可察地扫了过来。
赤焰一闪,飞遁离去。
第649章 幽羊
天殛山中,一月已过。
赤色殿宇中有丝丝缕缕的青黄光辉生发,蕴土恶气流散,大阵运转,雷霆窜动,将外界的动静一一隔绝。
殿内青砖的缝隙中有妖魔精怪之气生发,化作各色异象,最终积聚到大殿正中的青玉蒲团周围,其上正坐着一黑袍青年。
此人双目紧闭,静如磐石,身后的阴影在不断挣扎涌动,不时幻化出蝗群羊精之形,而其识海之中则一片空空,真灵已然不见。
大殿最上方则站着一银袍道人,身萦月华,将自身的气象压制最低,以免影响了那边的感应。
“按那秘法所说,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许玄目光深沉,不管如何,真灵离体对于修士来说都是大忌,一不留神就是性命皆散的下场,除非是些专门玩弄神魂的道统,如殆炁、闻幽等等。
“若是出什么问题,直接将他拉入洞天就是。”
天陀开口,似是极有把握。
“荒末真君,倒是好手段,把旧君之尸都寻了出来,这些年过去蕴土果位仍旧安稳,那幽羊也没有复苏的迹象,看来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有一位天妖也在旁看着,许玄心中倒是镇定不少,若有什么问题,以天陀的见识也能提早发现。
“太幽,倒是和太苍是一个字辈的,恐怕是玄统所用的号。”
他念及古代的鲲鹏,这位大圣正是自金丹再至元婴,先后在阴阳之位上流转,成就的大道极为不凡。
但凡是天生果位的仙兽,加以机缘,基本都能突破至元婴,而此时就是毫无疑问的大圣了,如古代的建戊、真龙等等。
天陀语气渐沉,稍有感慨。
“这尊幽羊活的岁月极长,只是所处位置太差了,若是有人护道,未尝不能去试着更进一步。”
他提起这幽羊,却是转而想起自家遭遇,纵然他时不时提起昔日东华的繁荣和威严,但真正到了他接过道脉之时,已经连一位真君都无了。
这也是他前世陨落的根本缘由,并无一位大人愿意付出代价保他。
“奉玄宫乃是地纪时代的古仙大道,为玄炁正统,南华虽无仙君之名,但已有仙君之实,点化鲲鹏自然轻易。”
见天陀提及奉玄,许玄倒是有了兴趣,悠悠说道:
“即是如此,这幽羊何不拜一位大人,以求大道,古代仙人仙君可比今日多,或许有一位愿意指点祂的。”
天陀嗤笑一声,似有不屑。
“奉玄修行冲和大道,本就是调合阴阳的正统,鲲鹏拜入,名正言顺。”
“蕴土是土德的内部之事。戊己、艮伏,在古代都有不少大人物,可却没几个待见蕴土的,既然五土内部都未发话,其余的人物怎敢逾越?”
“竟然这般遭厌.”
许玄看向下方涌动的蕴土光辉,倒是未曾想过此道在古代就境遇不好。
“蕴土在古代又被称为【变孳之道】,白羌部族将大地视作一尊永不餍足的羊神,一旦受饿,便为风沙大漠、荒土恶地;偶得饱足,则为孳殖腐泥,青黎沃土,可最终还是奔着吞吃世间万物去的。”
“戊为中土,不喜蕴土为四时之祥眚,是臣子有谋逆夺位之心;艮乃山极,又常常受蕴而崩,走不到一处;己好纪形,又为谷神,训正诸木,偏偏又蕴土在旁孳恶,引偏诸木。”
“至于最后一道伏土,乃是葬土,讲究入土为安,可蕴土又是化生土中精怪的,尸入蕴中,当化妖魔,更是不合。”
天陀一口气将这道统之间的喜厌讲了个清楚,明明白白,土德内部对于此道也是极不待见,更别论其余道统。
“此道,看来不是一般不受人待见,甚至所谓的祥瑞一面也大有问题。”
许玄看着下方真灵不见的青年,心中隐有忧虑。
“正是,你看看那壤安、季获之流,可有一点正道的风范,行事还不是如魔道?所谓青黎沃土,实际上还是孳恶腐土,最终还是要将人吞下去。”
天陀怪笑了起来:
“故而这道统的根子就是恶,只是披了一层善衣,就好比人养牲畜,以待宰杀,就是这个道理。”
和壬水、元木的变化有着根本的不同,蕴土的变化实际上都指向一处,带有深深的恶性。
“如此说来,那位恶土菩萨的事迹.倒也是颇符合此道,先是青羊仙修,后来成了大魔恶释,吞下不知多少人的性命。”
此时下方却有一股恶气渐渐升起,那黑衣青年的法躯开始焕发蕴光,似乎沟通上了一处玄虚所在。
清气流转,其识海内的篆文却悄然有了变化,焕发玄光。
——
虚空。
天上地下都是厚重的黑暗,唯有前方有点点青黄光辉闪烁,自其间延伸出无数道青铜锁链,钉入黑暗之中,拉得极紧。
“君问幽尸。”
身着黑袍的青年静静站着,身形虚幻,映照出青蝗坟羊的影子,气机正隐隐和远处的蕴光呼应,似乎在呼唤他上前。
此地便是【幽玄之间】,乃是荒末真君所开辟出的一处秘地,所用的法门不是洞天构造之法,而是更类似妖物的洞渊修筑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