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没事儿的时候总是抓紧每一分时间读书,不久前下课,陈宣就曾见他到处不停忙碌,帮人打饭打水,似乎处处都是他的身影,这应该是闲下来了。
迟疑了下,陈宣问:“需要给钱吗?”
倒不是陈宣吝啬,一码归一码罢,毕竟人家的服务都是有偿的,问清楚的好,以免造成不愉快。
“哈哈,那倒不用,顺手的事情,谈钱就过分了,就当交个朋友”,舒耀顿时乐道。
他也不是完全钻钱眼里面去了,但也不排除他知道自己是高景明书童的身份特意结个善缘,说他善于专营也好,人之常情。
一个人若是连让人结交的价值都没有,那才叫悲哀。
“多谢”,陈宣笑道,于是两人各持一头尽量拧干水分,还是舒耀帮忙晾晒的。
过程中陈宣看似随意问:“舒哥,我刚来学堂,对什么都不熟,来之前见山下有一条河,那条河通往哪里呀,你知道吗?”
舒耀不疑有他,乐于交流道:“叫我名字就可以了,舒哥太过客气,陈宣你说玉水河啊,它的源头我也不知道在哪儿,不过终点我知道在清平河,然后的话,从我们玉山这里开始,下游十多里有一个小码头,叫杨柳渡,杨柳渡周边有几个村子,再下游又十多里外是鸡鸣镇,周围十里八乡赶集都会去那里,从鸡鸣镇再往下游,相隔十来里就是蓝丰县城了,接着玉水河过了县城我就不清楚了”
“这样啊,舒耀你知道得挺多”,陈宣随意道,心下却在嘀咕,那老东西果真没一句实话,什么梅柳村大牛乡都是放屁。
稍微思索,陈宣根据那天睡着后的时间大致判断,搞不好那个人贩子窝点就在蓝丰县城内,毕竟那老东西的破船一晚上也跑不了多远。
现在陈宣差不多已知绑架自己的老船夫就在玉水河上活动,只是在上游还是下游暂时不好确定,然后人贩子窝点八成就在蓝丰县。
可知道了后,如何找那老船夫算账呢,又如何打掉那个人贩子窝点?
自己现在人微言轻,贸然行事定然不妥,尤其那老船夫看上去不像坏人啊,揭发他是拐子,谁会信自己一个黄口小儿的话?搞不好反被扣上一个诬陷罪名。
周围能利用的资源倒是不少,尤其是学堂这个地方,先生都是读圣贤书的,有一定的社会影响力,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个嫉恶如仇,反正陈宣差一个契机,利用周围的一切‘顺其自然’的把自己想做的事情给办了。
“这算什么,我家就是鸡鸣镇的,对周围算不上了如指掌,但也熟悉得很,有时候放假,急着赶路我还会去杨柳渡乘船回家呢,那里常年有一个老船夫在玉水河上摆渡,孤家寡人一个,也是个可怜人,他没读过书,偶尔乘船他会问我一些学堂的事情,倒是印象深刻,陈宣你若是想了解玉水河的话,抽空我仔细问他一番再来告诉你,他在玉水河上摆渡几十年,肯定比我更清楚”,舒耀摆摆手道。
听到这里陈宣赫然‘一惊’,舒耀说的老船夫八成就是绑架自己的那个了,也有可能是别人,若是的话,未曾想就这么轻易的得到了那老船夫的消息。
陈宣表面不动声色,心下却是愕然无比,知人知面不知心呐,那老船夫看上去老实巴交,有过亲身经历,他向舒耀打听学堂内的事情,搞不好就是在物色目标!
可为啥他不向舒耀下手呢?是舒耀年龄太大了还是兔子不吃窝边草?
正当陈宣还打算套话确认的时候,远处有人在叫舒耀,他赶紧道:“陈宣,饭堂那边有事儿让我过去帮忙,我先过去啦,就不陪你了,有机会再聊”
说着他就匆匆离去,陈宣略感遗憾,但他还在学堂,就有的是机会。
下意识看向舒耀离去的方向,陈宣顿时瞳孔一缩,心头再‘惊’。
‘当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里还能看到熟人!’
看了那边一眼,陈宣当即收回目光低头,把水倒了就回屋。
在舒耀离去的方向,饭堂门口有一辆马车停放,上面摆满了大缸,浓浓的酱油味散发,分明是在给学堂送酱油的。
而在那板车边,陈宣看到了不久前在地下室抽自己一鞭子那家伙!
对那个人他可是印象深刻无比。
为了避免被对方认出,陈宣当然得避开他的视线了,倒不是怕了对方,学堂之内对方不可能把他怎么样,只是担心被对方认出后打草惊蛇,一旦他们跑路后面的事情就不好办了,而且也有可能对方认出陈宣后,担心事情败露,然后铤而走险杀人灭口!
这种事情不是没可能的,人贩子都不是人。
‘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些’
回屋后的陈宣心绪难平,那帮人贩子当真大胆,居然敢送货跑学堂来,有没有可能借机物色目标?
一天之内,心心念念的事情居然都有了眉目,当真是造化弄人。
……
第68章 难
在学堂看到人贩子后,陈宣心头生出了危机感。
他们能来这里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乃至很多次,难保不会发现陈宣的存在,须知在人贩子手中的时候,他可是被特殊对待的,印象必定深刻,估计只要一个照面就能认出。
如此一来,万一他们避免所行丧尽天良之事败露,从而对陈宣实行杀人灭口呢?
这种情况的概率很大,人贩子都是一帮畜生,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被他们虐待至死的小孩又不是没有,甚至还不少。
陈宣可不敢赌他们不会那样做,小命只有一条,死了他不觉得自己还会有重开的机会。
面对这样严重的潜在危险,他该怎么办?或者说他能怎么办?
‘就我个人而言,是完全没有能力应对那些人贩子的,他们每一个人都能轻易将我捏死,想要解决这个威胁,就只能借助外力了,最好是先下手为强!’
想到这里,陈宣又不禁头疼不已,外力是那么好利用的吗?
思来想去,现如今他能想到借助的外力只有三种,一是高家,二是学堂,三是官府,或许还能将高景明的几个好友周林他们考虑进去。
高家自然不用说,若能出手的话,那帮人贩子犹如土鸡瓦狗翻手可灭,毕竟王妃娘家四个字的含金量,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想到有多么恐怖。
学堂方面,不说玉山先生,在读书人占据庙堂大部分要职的封建王朝,读书人的影响力也是很大的,如果学堂方面出手,或许几句话的问题就能把那些人贩子搞定了,毕竟哪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没几个同窗好友?那是一张巨大的关系网,见不得光的一帮人贩子拿什么挡?
官府就更不用说了,打击犯罪本就是他们的职责。
至于高景明的几个小伙伴,他们各家都有一定能量的,在县为单位的小地方,解决一些人贩子想来不难。
可问题的关键是,这几方面凭什么出手帮陈宣解决这个隐患?
在高家,他陈宣初来乍到,连站稳脚跟都没资格说,一没有与一些重要人物建立起羁绊,二没有深厚情意,三没有做出贡献,人家凭什么出手?就凭他是高景明的书童吗?
仅仅刚刚确立不久的书童身份显然是不够的,哪怕解决那帮人贩子估计也就高家一句话的事情。
这不是人家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值不值得。
咋说呢,再小的事情,总得让人家觉得有意义才行,哪怕只是能开心一下,反正没好处也没坏处的事情,人家何必多事儿?
最重要的一点,他陈宣本就是被高家从人贩子手中买的,如此一来,高家会在意这种问题吗?
再说学堂方面,陈宣连熟悉的先生都没有,能找谁?哪怕有一些德高望重的先生眼里容不下沙子,还是那句话,他们凭什么为了陈宣一个小小的书童兴师动众?况且当下陈宣连让先生耐心听他倾述的机会都没有。
然后是官府,陈宣一个黄口小儿,怕是连进门都进不去,更别说告状了,谁会听他的一面之词?搞不好那伙人贩子还和官府某些人有所勾结,否则那样的生意岂能长久?这种情况并非不可能,甚至几率挺大,贸然去告状有可能是自投罗网!
然而更他妈懆蛋的是,连离街那种地方都有了,说明人口买卖具有一定的合法性,这怎么搞?
最后高景明的几个小伙伴就别提了,他们本就还小,看在高景明的面子上给陈宣善意,但关系远远不到位啊,更别说通过他们借用其背后家里的人手了。
思来想去,陈宣简直头大如斗,陌生的世界,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想办一件事情太难,更别说要解决一帮黑恶势力。
看了熟睡的高景明方向一眼,还是这种大少爷安逸啊,想做什么事情也就一句话的事情,换做自己简直难如登天。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办法,活人岂能被尿憋死,我之前想的那些,都只是最坏的情况,其实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我如今还是有着巨大优势的,比如直接开门见山的去求高家,有一定概率能求得动,但那就没有回头路了,一旦被拒绝,反而把自己僵住,降低观感招人不喜’
‘然后是学堂,我甚至可以大肆宣扬那些人贩子的恶性,用舆论的方式推波助澜,那些以君子自居的读书人总不会无动于衷把,但凡事有两面性,那样做把事情搞大了,影响了学堂的秩序,哪怕事情解决了,追究下来我也没有好果子吃,把读书的地方当做工具,肯定会引起一些人反感’
‘官府的话,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扯高家的虎皮,想来高景明书童这个身份说的话,官府一些人多少得重视起来吧?’
这些都是可行之法,但那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开弓没有回头箭的,一旦那样做就得做好承担严重后果的准备。
从内心来说,陈宣当然是希望轻轻松松把问题解决了,然后平平静静生活,健健康康长大,一点点提升自己,可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多想当然的事情?
在此之前,陈宣还打算徐徐图之,一步一步来,先提升自己的价值,与一些人建立良好关系,那样一来,一帮人贩子也就迎刃而解了。
可今天在学堂看到人贩子之后,危机随时都可能到来,陈宣就不得不加快脚步,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鬼才知道。
在学堂那些人贩子纵使认出他也不敢乱来,在高家他们估计连接近的资格和勇气都没有,可在路上呢,纵使有护卫,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一旦那些人贩子一心想除掉他,稍有不慎小命可就没了,只有千日做贼哪儿有千日防贼的?
‘人贩子方面,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如同之前想的那样,铤而走险还是有几率将他们解决的,毕竟这种人一旦曝光犹如过街老鼠,可那个老船夫就难办了啊,一副老实巴交的面孔,如果舒耀说的摆渡人就是他,他可是在玉水河上讨生活几十年的,谁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无凭无据的情况下,揭发他的话谁会信?人们是信自己一个黄口小儿还是信熟悉了几十年的人?’
太难了……
思来想去,陈宣想了一中午也没个明确的头绪,直到下午上课才不得不暂时将这些问题抛一边,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下午是两节文化课,分别是学棋和书法。
学棋方面,班上差不多都是初学者,先生讲解一些基础的东西,一颗棋子在棋盘上除了边线和角落,都有四口气,一旦四口气被堵死,那颗棋子就被吃掉了,但凡有一口气能与其他棋子连起来,那颗棋子就算活棋,所谓的争一口气就是这么来的。
基础的东西自然不涉及布局之类的,讲解一番后,先生让学生两两对弈练习,有书童的找书童,没书童的找其他人。
陈宣和高景明对于下棋都是小白,尽管先生说得很清楚了,可他俩下棋整得就跟贪吃蛇一样,狗看了都摇头……
书法课就算了,如今一帮小孩字都认不全呢,干脆让大家练字了,相当于自习课,倒是可以利用这堂课把作业完成。
两节课后,一天的学习结束,陈宣以为迎来了自由时间,哪儿知饭后高景明要去玉山先生那边,他作为书童自然是要跟上的。
玉山先生和高景明是师徒关系,陈宣明白这是要给高景明开小灶了……
第69章 转机?
玉山先生的住处在学堂一角,那里有一个小院,周围是一片翠竹林,院落便隐没在竹林间。
不知此间是不是也有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说法,竹林间的小院颇有一股宁静高远的雅静。
带着学习用品,陈宣和高景明一前一后穿过小竹林,还未踏足小院就闻到了一股沁人花香。
踏足小院后,却是繁花盛开的景象,各色鲜花充斥小院,唯有三尺青石小径可行人。
茶花,兰花,月季,菊花,牡丹……
令陈宣惊讶的是,这时节各种鲜花都是盛开的,其中还有一些他认不出的品种。
大多数花种本不是这个季节绽放,到底是品种问题还是玉山先生种花技术了得?
陈宣不得而知,但小彩她们说玉山先生乃是爱花之人是坐实了,这哪里是爱花,简直到了痴迷程度。
就是不知道玉山先生爱花到这种程度,是不是真的和他当初有一个心爱的女子有关。
陈宣他们来的时候,玉山先生正在小径上除草修枝。
“师父,我来了”
“见过先生”
陈宣两人行礼打招呼。
玉山先生不疾不徐将几片枯叶修剪完,放入边上小篓,这才回头温和笑道:“明儿你们来啦,走吧,随我去书房”
“是”,高景明应道,赶紧上前帮忙推轮椅,顺便还把装枯叶花枝的竹篓也拿着挂在了轮椅上,俨然经历过多次。
整个小院除了陈宣他们居然没有另外的人,玉山先生腿脚不便,居然没人伺候着?
不该问的不问,陈宣默默跟上。
书房面积不小,七八个两米来高的书柜满满当当,窗下桌上皆有花盆,鲜花盛开,掩盖了墨汁的味道。
陈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书房这种地方对读书人来说相对私密,这里可不是高景明的书房。
“阿宣愣着干啥,快来啊”,高景明回头道。
玉山先生也温和到:“陈宣你也一同进来吧”
得到许可迈步进屋,玉山先生示意高景明不用推了,他自己转动轮椅来到窗边,去点桌子上的香炉,道:“明儿,今日收获几何?”
高景明有些忐忑道:“回师父,今天教了十多个字,我都记住了,但今天学的文章还有些地方记不全,算学也有不明之处,下棋倒是略有所得,与阿宣对弈难分胜负”
陈宣心说我们那叫下棋吗?整一个贪吃蛇,还不分胜负呢……
闻言玉山先生倒是没有责备什么,反而指了指书桌道:“嗯,先完成课业吧,不明之处随时问我,完成之后我检查一番再背书”
“是”
陈宣默默履行自己的职责,开始铺纸磨墨,当然也有他自己的一份,是要和高景明一同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