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者入槐连,三人都得到了指点以及出路。
这槐连鬼君-玉灵神虽是鬼神之身,但其处事以及思考方式与仙门诸道几乎完全一样,怕不是鬼祖就是把他当阴神真人养的,将那渔六郎当道兵护法教的?
黎卿手中捧起二物,只觉得有几分虚妄、有几分狐疑。
且不说那极为敏感的冥书,法宝,即便只是一道神轮大禁的法宝,那也绝不是任何法器能比拟的,更何况,这是李代桃僵-替死之宝,更是珍贵到无以复加。
他究竟想要什么?
“鬼君为何如此,黎某却是不知鬼君深意,此物,恕不敢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天知道此人有没有在其中设下陷阱禁制?
放在明面上该争的东西,黎卿不择手段都敢去抢,但这来历不明之物,黎卿绝不会生出不该有的贪心。
这般狐疑防备之意,倒是惹得那玉灵神再忍不住,展颜一笑,他忽然想起来了仙门与岭南鬼道间的传闻。
“你啊!你太年轻了,你修行的太快了,竟不知晓尹祖君之名代表着什么。”
“收下吧,本君已经抹去了印记,它从此就归你了。”
“好生修行吧,多看看尘世人间,现在的你,少了几分人气,更似我等鬼神。”
“若是觉得欠我的,来日我阴山受难,可来帮上一把……”
这位俊美到非人的鬼君温言一笑,只是往水楼前一指,灵滢幽光立时化作一方旋涡,打开了一方通道。
只需沿此幽滢通道而出,立时便能横移万里,出得阴山福地,入巴国南疆。
与这三名紫府交浅言深,耽误一个时辰已经足够了,他相信这位天南观的年轻人能很好地完成他们四人各自的需求!
待得将那三人齐齐遣离之后,玉灵神才缓缓地坐下来,将一枚独属于丰都天之气息的骨牌托在掌心,轻轻掂量。
可谁又能知道,这位看似无能的新晋鬼君,居然是丰都残州三位主事的鬼君之外的第四人呢?寒衣、丰都、赤血,以及他这位巫灵鬼君……
“诸位今日在这府中所闻所见,可不许外传,口不忌言,平生祸患!”
却是这鬼君一言成谶,当即化作律令封印,在那场中伶人、乐师、鬼神之间化作一道舌祸封绝法印,以免他等害人害己。
楼前青面鬼判与几名鬼神闻言,立时单膝跪地。
玉灵神,这位鬼君太神秘了,手段层出而不穷,几乎没有人看得清他的底牌,槐连诸鬼神只道他不善征伐,但真是如此吗?
“老爷,您怎得将自己辛苦祭炼的法宝都送人了,那可是您花了甲子入幽天追猎大凶,再花了百四十载方练成啊!”
“这下,待得西府知道,更是要盛气凌人了。”
原先领路的鬼姬亲眼目睹了自家老爷这大方过头的手笔,这可不是惊骇,这是大大的惊吓。
哪有在这种情况下,将法宝都送人的?那紫府道人,他会用吗他就敢收!
鬼姬腹诽之余,楼前不论是乐师还是鬼神亦是齐齐赞同的点头,自家老爷又在当善财童子了,这次不是散财,而是挥霍金山。
“真是个守财奴,你家老爷我难不成没有这灵傀就不如六郎了?”
“有舍方有得,今日种因,明日便可结果!”
“你的眼光还不行……”
玉灵神将那焦血梧桐古筝一摆,挑指便弹跳了起来,五音迭奏,百鬼祸乱,这是独属于他的修行。
成或败,不在于他这一时一地的得失,棋子落下,总会有有用的时候。
待得五音声起,楼外几名鬼神快步进来,却是东府的诸多日游大鬼,而被众人推在在前方的,则是一名穿着书生袍的年轻男子,此人倒似是南国士子,不知怎得死后化鬼,居然入了槐连。
再见此人身上气息浮动,居然是刚刚晋升的日游大鬼。
那日游书生一入宫苑,当即对着玉灵神一礼,上道主君安好!
“嗯……我记得你是天南蓝氏的人是吗?蓝七栎。”
水楼中帘幕遮蔽了大部分视线,但这位蓝家鬼神仍旧一眼就锁定了玉灵神的位置,俯首道:
“是的,赖得主君栽培,蓝某方能得证日游,愿赴汤蹈火以偿。”
蓝七栎于天南苦修无果,十余载前闻厉鬼传说入了槐连,还真就在此成就了日游,也算是极为感恩了。
玉灵神却是摆手,略过了这般表忠心的局面,摇头道:
“眼下冥府生乱,你如今境界不稳,先回天南供受族中香火吧,顺便替本君将这一路的游荡厉鬼处理了,后续若是事态安稳,本君会传唤你的……”
天南蓝氏的第一位日游鬼神,是一条很不错的线,总不该陨在接下来的大变局中。
第205章 乱世将启
自槐连阴山而出,黎卿几人手持槐连冥册,引动其中魂印,将那些名字晦暗、为玉灵神所圈出来的厉鬼名单一一扫过。
方才捧起名册,因果勾连的虚线便自黎卿视线中隐隐显现,每一道虚线的尽头,那便是名册中厉鬼的命魂之源。
“此行恐怕得是水磨工夫了,如此多的因果之丝,皆得拘拿归来……”
那玉灵神几乎已经是放弃那奔逃的百鬼了,其中最是强大的日游厉鬼已经被槐连阴山中的阴隍一一缉拿,余者,尽是可以舍弃之物。
对黎卿来说,这是一个绝大的好消息!
这意味着他的甲子群猖或许真能就此成型。
丰都天的寒衣鬼君,于满壁挂上白衣八百件,每一件白衣便是一头日游极尽的厉鬼,八百寒衣落幕,百鬼缭乱,同境的真人亦得暂避锋芒。
这才是将驱神豢灵之道蕴养到了极致的存在,那日的惊鸿一瞥却是给了黎卿极大地震撼与指引。
或许,他该利用剥皮作纸这原始莽荒的纸猖神通与道门符图之法,亦是勾画出六十甲子之数的“甲子纸猖图”来。
你有八百白衣生灵鬼,吾有六十甲子化猖神!
越是思及此处,黎卿心头反倒愈发沉静了下来,将那魂书轻轻搁置在舆辇软座一旁,却是摄来“十方胎藏替命灵傀”握于手心。
此物乃是古之巫鬼一道的产物,与专擅诅咒蛊害的巫毒娃娃一脉相承,民间又称其为巫灵玩偶!
七寸高的人偶,乃是伶人装扮,身如人皮缝制一般,触感极其诡异,一双眸子又似是黑曜石般,滴溜溜的打着转儿。
只是刚刚祭炼,于那灵傀之中打下印记,将那一轮神轮大禁掌控,那巫灵人偶立时便活过来了般,往黎卿肩膀上一跳,口宣老爷道。
“哦?竟是如此之物?”
黎卿神念与那灵偶内中法禁相触碰,反馈而来的信息却是让他不由得心头一惊。
此物名为十方胎藏替命灵偶,胎藏者,先天不死之精也,十方者,号称上下四方、生门死位、过去未来,而以十方胎藏为名,正是此宝最恐怖的地方。
其兼具飞梭的破禁之能,得遇险境,可直接破开十方空间而去;而其本源乃是阴神境的替死鬼,胎藏替死、李代桃僵,珍贵无匹;再兼有监察闻风预警之能。
来无影去无踪的灵鬼,指物代形的替死鬼,趋吉避凶的胆小鬼。
黎卿在这巫灵人偶之上,至少看到了三头恐怖厉鬼的痕迹,而那核心的替死鬼更是阴神老鬼!
鬼道的禁宝比之仙道法宝更加纯粹,取之于材、用之于材,简单、原始、恐怖而好用……
眼看着那七寸高的的伶人玩偶突地伸展起手脚,一跃至黎卿肩膀上,诡异而重复地喊着“老爷”“老爷”,同于舆辇中拘谨端坐的莫灵与司晨二人却是愈发感到渗人。
“黎……道兄,我等接下来又该如何动手?”
司晨神祝有几分犹豫的望向黎卿,这位黎二郎似乎与那玉灵神有几分关系,得授了如此魂书禁宝,但那鬼君-玉灵神扶持了如此代价,此事自然还得他等自己去处理。
一切,恐怕都得看这位黎道人的意思了!
而且,以方才那玉灵神的意思,似乎自家老祖还有别的打算?那我花了一千多万资粮空手而归,该如何是好啊?
巴国上下毕竟是对那鬼君-渔六郎更为看重,至少这头老鬼本就是出自巴国,其麾下的鬼神亦有不少就是巴国地方宗族的祖灵,香火联系不断,可他等又偏偏无法明面上支持渔六郎。
谁敢光明正大地站在槐连鬼君的正对面?即使他只是一员新任的。
司晨此刻心怀诸多疑惑,思绪纷乱,但他清楚地明白,将此患摆平,他的履历功劳就是实打实的!
二人齐齐望向正在品悟着那灵偶之能的黎卿,皆是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便在此刻,黎卿肩上的巫灵人偶突然小脸一绷。
“该离开了!”
嗯?
这人偶突然的出言,叫正欲商议前事的三人惊诧,也不知它到底怎么了。
然不过半个呼吸后,那巫灵人偶似乎愈发焦急的,左右不断地张望,机械式的重复道:“要离开了!”
它为什么要离开?难不成玉灵神反悔了,还是……
正疑惑着巫灵变化之间,黎卿突然面色惊变,腾的一下站起,此刻,他猛然明悟到了什么。
方才他离开之时,那位玉灵神可是强调了,让他在天都之西畅通无阻,又强调了在外窥视的巴国大祝。
加上这替命巫灵的两次提醒,黎卿怎会还不知道怕是马上要出大事?
便见黎卿一指点在这舆辇帘幕上,青烟白雾一起,这尊往生舆辇上十二猖神符图齐亮,云雨法域重叠于其中,一头就撞进了那白雾,眨眼消失在了这南疆山岭前。
黎卿并不吝啬任何的元气,祭起云雨法域与往生舆辇,一息便是隐遁数十里,任是何人都再寻不得他等踪迹。
而就在这往生舆辇远走的第五息后,一道幽黑色的遁光从天而降,恰恰落在了黎卿三人刚刚停留之处,三五名鬼将最先自幽光中现形,挎弓搭剑,举目巡视着岭上四野。
“嗯?人呢?”
“路人魂的指引之处,便是此处啊!”
这几名日游大鬼环顾一圈,又分化做几道黑色遁光向外扩散而去。
在黎卿等人离开西府没多久后,有巴南府的权贵传来消息,言道那莫灵仙子师徒二人并非出自五方仙门,而是北国的游方道人,毫无跟脚。
这却是让那六郎鬼君心头热血上涌,又得几名鬼神怂恿,竟是打算要当着几人的面抢了那貌美女冠,出一出先前郁气,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好好好。”
“该死的玉灵神!”
见几人似是洞中老鼠一般,疾行遁走,再寻不得踪迹,渔六郎冷哼一声,自穹天落下,再睥睨了周身百里一眼。
若非玉灵神将几人送出万里之外,他等绝对跑不了的,这不成器的家伙是真能坏事儿!
扑了个空后,渔六郎身上翻涌的怒气难消,一想到那貌美的女冠,他便愈发暴躁,得失之心,最是难耐,只是横眉一瞥,转身便直接离开了此处。
那三人的气息已断,再寻不得他等去了何方向,平白搜寻亦是徒劳无功,索性在那玉灵神头上再添一笔仇便罢了。
六郎老鬼来得快去得也快,纵是他身为阴神鬼君,用尽全力能一息百里,但天都之大、六合之广,失去了气息,强如他等阴神也只是无头苍蝇罢了……
西都鬼城不稳,南疆不宁。
还未有消息传来的巴国炎谷,此刻却是正历经着更恐怖的剧变,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袭击。
在那巴西府的炎谷中,熔岩地火中奇迹般地生出了一棵火桑树,那是太阳神鸟的栖居地,南国有此神鸟,尊为祭灵,这才有了家家户户都铭刻着九头不死鸟的图腾。
可今日,炎谷出了大事!
昔日犹如圣地的炎谷中狼烟四起,滚烫的滚烫熔岩凝作褐色的高温岩石,一颗颗巨石犹如陨石落下,带着尾焰狠狠砸落在大地上,天地间响起了苍凉古老的战歌,四野喊杀声透露出了满满的猝不及防。
巴国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一些窃取地肺火煞的贼人,可谁知晓,那名为“天宫”的贼子竟是要覆灭炎谷,活捉太阳神尊-不死鸟?
一道道恐怖的法术从天而降,将数百里大地尽数犁了一遍,巴国大部分的祭师神祝们却是不知晓敌人到底在何处,西侧一处战线之中,突有袍泽倒戈相向。
竟是那冲在最前方、最悍勇的猛士,回头一击火拳将自家父亲的半边脑袋打穿,那老祭师尚且惊讶的目光中,颅骨已碎,血肉炸飞,瞬间就倒在了地上,他临死都不知晓自家最骄傲的儿子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下死手,没有人知道州中最以悍勇称道的祭师父子为何会如此?
但很快,一个又一个教内祭师与神祝齐齐倒戈,将这守卫炎谷之西的寨子化作了屠宰场!
盏茶的功夫,这二十余人的战线此刻就只剩下一名断腿折臂的壮汉半跪在大地上,他等神教袍泽连敌人的面都还未见到,便已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