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小手一挥,语气一转:
“我明儿就去找刘子安那小子拿几味来,他好哄得很,我一张嘴,他保准连药瓶都给我包好。”
姜义在一旁听得额角直跳,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心里只觉得头大如斗。
这桩事真要理起来,因果盘根错节,少不得得找个清净时候,一桩桩一件件,好生掰扯。
可偏偏那刘家庄主,近年来常在山里转悠,追妖探迹,难得见上一回。
眼下多说无益,姜义也只得将这事按进肚子里。
斜睨了兄妹俩一眼,语气淡淡地丢下一句:
“那法子非是寻常,记住了,不许外传。”
姜曦一听这腔调,立马挺直腰板。
还学着姜义那一套,把手背到身后,神情板得像三分薄冰,又正气又做派地来了一句:
“谨遵家训。”
语气抿得紧,语尾却藏不住调皮,一句话落地,正经劲儿有了,笑意也从嘴角边悄悄钻了出来。
姜亮忍不住笑出声,抬手就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记:“你这丫头。”
次日一早,姜义一人出了门,踏着露气微重的晨风,往刘家庄子去了。
庄主照旧不在,说是还在山里头打转。
刘夫人向来不理这些闲事,自然也没惊动她。
便只同庄子里两个随从碰了个面,捎句话,将幻阴草后续的半数钱银,换成静心丹与益气丹。
文雅和锋儿都回了家,气息未稳,心神未静,总不能耽搁了。
他站在院子里,望着那矮个随从进屋去拿药,心里却悄悄转起了念头。
如今家里药地也种得像模像样,年年灵气愈盛,再开上几垄也不稀奇。
偏生药是有了,熬药的法子却还是个空。
若只是拿来炖汤泡脚,终究是暴了天物。
也不知这熬药炼丹的本事,究竟该从哪门学起。
正想着,那随从已抱着物什出来了。
一手几只瓷瓶,一手还捧着个布包,走得小心。
说是夫人前些日子裁衣裳,顺道给曦姑娘也做了一身,让姜家主一并带回去。
姜义听着,面上不显,手上动作也没停,只在心头轻轻晃了一下。
却也没多说一句,只接了东西,语气平静地道了声“劳烦转谢”。
转身出门,沿着那条熟路,穿过朝雾轻笼的山腰,一路悠悠然然地回了家。
第117章 吐纳入息,根骨奇佳
姜义回到老屋时,寒地里的蒙学课才刚散。
姜明收了书册,已往后山踱去。
姜曦与刘子安一前一后,正往学堂那边绕过去,嘴里还叽叽咕咕,不知在讲哪家的轶事闲话。
院子后头,姜亮还杵在寒地那张小凳上,坐得端端正正,神色却早飘出了三尺开外。
寒地外边的斜角上,李文雅也坐得规规矩矩,腰背挺得笔直,眼神却也跟着风晃,时不时眨上两下。
夫妻两个隔着二尺来地,默不作声地大眼瞪小眼。
那神情,活像刚被圣贤经义撞了个满怀,还晕在原地没缓过劲儿来。
方才那一堂课,姜明讲得是得心应口。
李文雅是底子太薄,头回接触这等章句,先是想认真听,后来听着听着,就开始有些发愣。
姜亮那边虽听得认真,奈何文理天分实在天定。
那些拗口的经文从他耳朵边飘过去,仿佛一阵风扫过药圃,药香有是有,就是留不住。
柳秀莲一旁看得忍不住,又好笑又心疼。
终是凑到了二人身前,像是想要提点两句。
怎奈她那点子家学,也就勉强能自己听明白。
有些书理自己能懂,真要讲出来,就只剩“这个吧……你们就当是……呃,他意思差不多是……”的调调。
话头开了仨,理头没扯着一个。
姜义远远站着看了一眼,没出声。
瞧着一家子各自忙活,便也不惊不扰,自顾进了屋。
拐过堂屋,抬手从小榻上把正打着瞌睡的大孙子抱了起来。
小家伙脑袋点啊点的,一副梦还没醒透的模样,唇边还有点口水痕迹。
姜义抱着他,一边轻轻摇着,一边低声哄着。
嘴上念的是逗小儿的话,实则一呼一吸之间,已带了节奏,手指点在娃儿腹间。
“来,跟着阿爷吸气,吸……”
“好……再吐出来……”
一句一句像是在哄睡,其实那气息早已潜潜引导,将最初那套吐纳法悄悄带了进去。
两岁多的娃儿,虽还咿咿呀呀说不全话,可人话已能听懂个七七八八。
只要哄得巧了,便能跟着吐口气、收口气,也算踏上了那条路。
这套法子,是姜家立足的根本所在。
练得早,根就结得牢,日后枝繁叶茂、拔节抽条,也才抽得起。
姜锋这小子倒是争气,骨架生得正,筋骨也紧实得很。
才跟着练了几下,那小小的鼻息就渐渐匀了,肚腹微微起伏,竟也隐隐带上了些吐纳的节律。
姜义低头瞧着,眼神里不觉就带了点笑意。
他一边轻拍着孙子的后背,一边念叨:
“唔……你要是比你爹更争气些,阿爷以后都不带骂他了……”
话音未落,小家伙鼻头轻哼一声,像是听懂了似的,嘴角微微一翘。
姜义一乐,指头轻点了点他额头:“你这小东西,倒比你爹鬼灵精些。”
等到屋外几人都折腾得差不多了,姜义才慢悠悠从榻上起身。
走到门边,取出那瓶益气丹,往姜亮手里一塞。
“趁着在家这阵,也别光知道歇着。”
他语气不重,却带着几分理所当然:“你媳妇怀着身子,更得炼炼气,养好底子。”
说着抬了抬下巴:
“有空就领她往山脚那边走走,那地儿灵气厚,人气淡,安静。练不出几层功夫,体会个气息精意,也算不白费这片山水。”
姜亮听着,连连点头应下,神色恭谨,像极了小时候被训时那副老实样。
当下便拧了瓶口,取出一颗丹药喂进李文雅口中。
又扶着她出了门,在那新宅前头后头转了两圈,一边看地势,一边辨灵气,嘴里还不忘念叨:
“熟熟路,改日才好练。”
李文雅倒也乖巧,只微笑点头,任他牵着走,一路不言。
这回姜亮在家,踏踏实实住了个把月。
屋里添了人气,饭桌多了碗筷,连门前那两棵果树也结得比往年多。
可再怎么心宽气足、茶热饭香,到底也拦不住那一纸任命。
文书一道,一锤定音。
姜亮也只能束好袍角,拎起包裹,扯了扯腰带,往陇山县上任去了。
那边宅子早已备下,是成亲那年便置下的,也算成礼成制,不愁落脚。
临走那日,天还未亮透,姜亮便早早起身,拎了两大包药材灵果出门去了。
一包说是送给那位年长些的县尉。
嘴上谦得很,叫前辈,实则心里早打得主意。
“日后教他顶一顶班,我好三天两头往家跑。”
这话他说得光明正大,半点不遮掩。
另几包则封得严实,说是要送给林教头,还有几个旧年间打过照面的老同僚。
人一走,姜家小院倒也没冷下去,鸡还是照叫,灶台照起火。
李文雅挺着肚子,日子过得井井有条。
一早跟着听姜明讲学,听得迷迷糊糊也不落座,只在那儿坐得笔直。
午后便去寒地里打坐磨心,吐纳调息、吃丹打桩,一样不落,活脱脱一个有志气的“学修”。
她原还想着搭把手,扫地洗菜,结果一回头就被柳秀莲堵了回来。
“你这身子,能吃能睡就很好了,”婆婆板着脸教训,“家务这等事,等娃儿落了地再说。”
李文雅多试了几回,每回都被一眼瞪回去,终是拗不过,只好认命。
空下来时,她便窝在屋里,手里捧着本医书,眉头皱得紧紧的。
姜锋那小子,倒是长得出息。
呼吸法一点就透,气息一走便顺,骨头筋络里那股子韧劲儿,怎么看都不像寻常娃娃能长出来的。
才两三个月光景,已能自个儿一溜烟跑到山脚那片新开的药地里转一圈,回来连气都不喘。
这等根骨,要是搁旁人家,八成早牵去灵气最足的地方打桩、练桩、冲气走神了。
可姜义到底是个老成的,心里虽早乐出花来,脸上却半分都不显。
练功不急,先把那口呼吸吐纳练得圆润了,才好往上拔节抽条。
不然冲得再快,根没扎稳,迟早也得栽回来。
唯一下得重手的地方,是药浴那会儿。
药劲没留情,熬得那小子泡完就犯困,困饱了又活蹦乱跳,精精神神地翻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