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长生仙族从五行山喂猴开始 第148节

  李府老管家弓着腰在前头领路,步子又细又碎,额角沁出的汗珠子顺着脸上的沟壑淌下来,也顾不上抬手抹一把。

  姜明跟在他身后,步履不快不慢,脚下却沉得像桩子,每一步都踏得结结实实。

  绕过几重营帐,空气里的活人气息淡了,死气渐浓。

  到了一处偏僻的停尸所,几排木板上,皆是拿白布盖着的人形。

  旁边立着个队率,甲胄在身,眼神漠然得像是看惯了,心也成了块石头。

  姜明没瞧他,径直走到一具盖得尤为齐整的尸身前,伸手,揭开了白布一角。

  露出的那张脸,还是旧时模样,只是颜色褪尽,青白得像腊月的冻土。

  眉眼间那股子不要命的悍勇还凝着,却再也冲不出来,被死亡钉死在了脸上。

  他只垂眼看了一瞬,便将白布又轻轻覆好,动作轻缓,像怕惊扰了自家弟弟的午睡。

  那只手,稳得一丝颤抖都无。

  队率见状,捧着几件物什上前一步,沉声道:

  “姜校尉的遗物,都在此了。将军有令,验明无误,便可领走。”

  一副甲胄,裂痕纵横,铁片边口都已卷刃;

  一枚刻着“姜亮”二字的校尉铜牌,沉甸甸地压着。

  最惹眼的,是那根三指粗的白蜡长棍,棍头箍着一圈熟铜,被手心磨得黄亮温润。

  棍旁,还依次排着一大四小、五只铜环,静静地,闪着冷光。

  姜明只扫过一遍,便点了点头。

  他脸上依旧无甚波澜,只转向那汗不敢出声的李家老管家,淡淡道:

  “亮儿是秩六百石的武官,自有朝廷抚恤卒葬的规制。棺木、官服,官府会置办,你跟着照应便好,不必铺张。”

  李管家连声应“是”,心里却犯嘀咕。

  这位大舅爷,瞧着比自家老爷还要冷静,倒不像个亲兄长。

  姜明俯身,将长棍与那五只铜环一并用布裹好,背在身后。

  手上收拾得仔细,做完却没再回头瞧那白布一眼,只招呼李家的仆从,径直往营外去。

  长安午后的日光,斜斜落在他背上,影子被拉得笔直修长。

  马车穿街过市,未曾停歇,直奔城隍庙。

  这处庙宇,香火极旺,往来皆是绸衣华服的贵人。

  姜明领着人径入,寻到了庙祝。

  庙祝是个精明老道,一双眼像筛子,先将随行的仆从与车马打量一遍,笑容里便添了三分热络:

  “这位善人,是来进香,还是问卜?”

  姜明不绕弯子,开口便道:“给家弟做法事,要一场最大的幽醮。”

  庙祝一听,心里已拨起了算盘,这是桩大买卖。

  面上仍作谨慎,捻着山羊须道:

  “不知是为哪位善信?这幽醮道场,规矩甚多,非大功德之人,恐难承此福报。”

  姜明抬眼,望向那尊泥金描彩、面容威严的城隍神像,声气不疾不徐:

  “家弟,姜亮。”

  话音微顿,他淡淡补上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

  “人送外号,陇西一棍。”

  庙祝先是一怔,那双惯于打量香客的眼立时收敛了精光,眉宇间添了几分正色。

  他整了整衣冠,深揖一礼,肃然道:

  “原来是为姜校尉。校尉戍边杀敌,血洒关陇,此等功德,便是在本庙立长生牌位,亦是受得起的。”

  铺排醮礼、布置道场的俗务,自有李家仆从与庙祝计较。

  银子落地如雨点,谁也没眨一下眼。

  姜明只是背手立在旁边,静静听着。

  待一切敲定,他才淡淡开口:

  “道长,其余的,都依规矩办。我只想一人,去正堂为家弟点一炷香,说几句话。”

  这要求不算过分。

  庙祝抬眼打量这位“陇西一棍”的兄长,只觉他身上那股沉静,藏锋不露,反倒比那些咋咋呼呼的将主更叫人不敢轻慢。

  “自然,”他爽快应下,“贫道这便让弟子们退下,善人自便。只是堂上香火重地,切莫高声。”

  殿门沉沉合上,将外头的喧哗与人气一并关住。

  正堂宽阔,香烟氤氲,神像金面俯瞰,静极之中,连香灰落入炉中的轻响都清晰可闻。

  姜明立在殿中,心神也随这静气缓缓沉下,如一瓢浊水,渐渐澄明。

  这份寂静并未久守。

  随着姜明心神静下,殿宇里,竟似有人在低低言语。

  细碎缥缈,仿佛冬夜炉畔,几个老翁捻须闲谈:

  “啧,这后生……古怪得很。”

  “年纪轻轻,神魂澄净如琉璃,气机沉凝如山岳,这等根骨,凡俗人家可养不出来。”

  “不错,贫道看他,比那日前来进香的兵部侍郎,神光还要内敛几分。”

  这声音浮游不定,不似人言,却句句真切地落入姜明耳中。

  他如今神魂明旺,自然识得,这是依附神像受香火的阴神,正在暗中交谈。

  又有个慢吞吞的声儿插进来:

  “哎……我记着了,方才庙祝报的名字……叫姜亮。莫不是那位‘陇西一棍’?”

  “正是他!听说在边陲斩过妖,杀过贼,是条响当当的好汉子。可惜啊,英年早逝。”

  “那眼前这位,便是他兄长了?难怪……难怪……这一门兄弟,都不是池中之物。”

  堂上众神你一言我一语,或惊奇,或叹息。

  浑然不觉座下之人,听得一清二楚。

  姜明神色不动,只上前一步,对着正中城隍神像端正一揖,声如磬钟:

  “城隍座前,左右判官,诸位阴司神将在上。晚辈姜明,今日特来为家弟姜亮祈福。”

  “家弟生前为国戍边,身死魂归,还望诸位在阴司路上,能多加照拂一二。”

  他声音不高,却在空殿里漾开,悠悠回转。

  上首的城隍闻言,神念中透出几分称许。

  这等人物开口,日后牌位长立,香火供奉想必少不了。

  当即便应允,神念化作一阵清风拂过:

  “姜校尉忠勇可嘉,本神自有明断,善人放心便是。”

  姜明应了声“谢”,方才直起腰身,从怀里摸出一支香。

  香身蜡黄,头顶一点红,瞧着不过是庙里三文钱一把的寻常货色。

  他将香凑近长明灯,火苗一舔,香头点燃。

  青烟袅袅,缓缓升起。

  在凡人肉眼看来,这确是再寻常不过的一缕烟。

  可在众位阴神眼中,在姜明神魂感应之中,那升腾的,哪是什么青烟?

  分明是一道沉得能压塌屋脊的赤金光晕,自香头上缓缓铺开,厚重如山。

  方才还窸窣作响的城隍庙,一下子静了。

  静得能听见香灰轻轻落在炉底的声响。

  姜明神魂里,分明瞧见上首几尊神像后的光影猛地一晃。

  连城隍本尊在内,都像被那香火烫着了似的,不约而同,将探出的神念往后缩了缩,再缩了缩。

  这一炷香,他们似是有些担待不起。

  姜明却不作声,像不曾察觉,只是双手捧香,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香尖的火星微红,炉中烟气沉沉。

  插好香,他转身,推开殿门。

  门外天光倾泻而入,将他的背影拉得细长,似要一直拖进尘世深处。

  殿内,只余一炉赤金光晕缓缓未散,几尊泥胎木塑的神像,面面相觑,连呼吸仿佛都被死死压住。

  在李府操持下,银子流水似的泻出去,斋醮道场飞速铺展开来。

  不过三日,城隍庙已成了满城的焦点。

  黄纸飞,青烟绕,钟磬叮咚,一场泼天排场的法事,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摆开了。

  起先只是街坊凑个热闹。

  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听说是给那位为国捐躯的“陇西一棍”招魂祈福,来的人便越发多了。

  长衫的,短褂的,提篮的,牵娃的,黑压压挤在庙外,堵了几条街巷。

  李府的家丁一水儿青衣,守在路口,见人来了,便递上一包纸钱香烛,不收钱。

  祭拜完回身,还能领走两枚新鲜的鸡蛋。

  没人嫌少,也没人闹事。

  鸡蛋揣在怀里,暖烘烘的,走时嘴里还叨念着:

  “姜校尉,是条好汉。”

  “可惜了。”

  就在城隍庙斋醮道场开锣的同一日,各大茶楼的说书先生,也都似不约而同般开了新篇。

  惊堂木一拍,说的不再是甚么《前朝演义》、《狐女报恩》。

  而是那“陇西一棍姜校尉,单骑戍边斩马贼”的段子。

  先生们说得口沫横飞,茶客们听得如痴如醉。

  更妙的是,这几日,长安城各家茶楼竟是不收茶钱的。

  瓜子、茶水,都由一位仰慕姜校尉为人的东家给包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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