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现在牧守一方,又得费家信重、伯爷青睐,还有什么棘手的灵植,需得贤侄求到我这边鄙散修的跟前来。”
康大宝简要言过之后,便又将周宜修为琉璃宝树栽植所思所做言述出来:
“晚辈家中前些年得了一株佛门灵根,唤作‘琉璃宝树’。不色长史言称,本道释家不昌,便是州廷中供养那些稼师都难有入手之法,遂晚辈才斗胆来求前辈。”
储嫣然初时本还有点不耐之色,但听到后面,却是现出异色。随后轻开玉口,柔声清冽,好似冰泉:“贤侄那位师弟所思之法却是颇有巧思,便连我都受了些启发,却是可造之材。”
“前辈谬赞,无非侥幸,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康大掌门习惯性地谦逊言道。
康大宝的客套之话在储嫣然这儿并不受用,只见得她摇了摇头,杏口轻开,露出贝齿香舌,继而言道:“稼师一道,博大精深。贤侄师弟呕心沥血撰得良法,可不是用‘侥幸’二字便能概括的。”
“前辈说的是。”
“贤侄言述之法,虽非是琉璃宝树的正统栽植之法,但只消再过些年头,想来也会有些成果。且结出的琉璃舍利品质说不得还会高上那么一两分?既如此,又何必求快?”
“这”康大掌门稍有诧异。
储嫣然取出一枚玉简来,葱指一点,落到康大宝手中,轻声言道:“我并没有要劝你的意思,事关得失,自要你自己去想。
这是早年间我客居禹王道海州碧波寺修行时,与寺中比丘论道时赢得的佛植手札,算不得什么高深高明之法,但却也颇有见地。
贤侄师弟年纪轻轻,便能另辟蹊径,有如此之高的稼师造诣,将来于此道上的前途,自是要比我远大许多。
想来待其细心阅过这部手札过后,定能大有所获。过一二年,便是不消我出手,也定能改良栽植之法。”
“唔这.”这玉简确实好东西不假,储嫣然也肯定称得上是大方,但这事却与康大掌门想要请其出山,亲自出手栽植的目的相差甚远。
“你说话呀!”康大宝悄悄瞪了一眼收了灵石的戚师傅。后者倒是也晓得拿钱办事,佝着背凑到储嫣然跟前言道:“嫣然,你既都已出关,不妨替贤侄再去看看?”
戚不修说完过后,便紧张地观察起来自家夫人的表情了。
他撮合此事倒不全是为了康大掌门事先许下来的那可称丰厚的灵石,还有后者现在可不是那穷徒弟的穷家长了,挣得下来那般大的家业,自当好好结交才是。
储嫣然虽是云角州内最为出挑的稼师之一,但近些年已经将手头产业尽数变卖以换做求道资粮,一直醉心修行,未有太多进项。
若不然,戚师傅这些年又何须过得如此拮据,炼器手艺非但不敝扫自珍,还开始有教无类起来了。
以戚师傅看来,只要储嫣然答应了此事,既能挣得一笔灵石到手,又能够从康大宝身上挣得一分人情出来,那么又何乐而不为呢?
谁料储嫣然只听过戚不修的话后,美目微微一瞥,便令得后者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腰杆更是佝得更厉害了些。
“看样子戚师傅在家里头也是说不出个硬气话的,夫纲不振呐!”康大掌门心头默念了一声,胸脯子才稍稍挺了一些,遂又觉得不对起来:“诶,我为什么要用‘也’?”
虽然戚师傅要比想象中更没有用处,可康大宝仍未放弃,刚要出声再劝,却见得储嫣然素手轻拂,将他止住:“我意已决,贤侄不消再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康大掌门算是被封了口,自是不好再劝,便只得将还带有美妇香气的玉简贴身收好,行礼拜道:“那晚辈便多谢前辈指点之恩了,将来前辈若有需得晚辈出力之事,定不推脱。”
场面话说完,康大宝多少赚了一份佛植手札回去,总算没有空手而归,便就又要告退。
储嫣然却在这时候又将他留下来,轻声问道:“贤侄留步,我听得你家黑履师叔,早些时候已经从州廷衮假司马处取得了一块皓月令牌了,是也不是?”
人家连黑履道人手中那块令牌的来处都已晓得了,康大掌门却是不好再佯作不知,只得低声答道:“正如前辈所言,确有此事。”
储嫣然闻言沉鸣半晌,脸上头一回现出了一丝烦闷之色,再一开口,语气也变得低沉了不少:“还请贤侄替我与你家师叔再带个话,便说近日里头若有暇,还请来戚家一叙。”
“诺,晚辈定然一字不漏。”康大宝虽然稍感诧异,但也不假思索便应承下来。
本来他康大掌门便是这云角州内各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们用顺手的信使,这事情惠而不费,做起来更是轻车熟路。
康大宝应下过后,施礼迈出了戚府内院,只留下一家三口尴尬在场。
“父亲、母亲,儿子这便下去修行了。”外人一走,戚多罗留在内院颇不自在,他也说不清楚此次过来是为何而来,只晓得自己不该留在此处。
“嗯嗯,需勤勉些。看看康大宝,资质比你还不如呢,可见勤能补拙,不是虚言。”当爹的虽然不信,但戚师傅还是又告诫了一番。
“嗯,本分些,莫让你爹操心。”储嫣然看都未看一眼,只顺着戚师傅的话言道。
戚多罗走向前院去,背影都还清晰可见,后娘与老父的交谈声便毫不掩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头。
“你这儿子,啧。你怎就生不出一个似康大宝那般的来呢,便是袁晋,也要比他胜出太多了,就这么浪荡下去,早晚要死在外头。这怕是你这种有问题,无怪我”
“哎呀,小姑奶奶!小点声,等下再.”
一个个“尖酸”的字眼似砖头一般砸在了戚多罗的背上,他闭口将声声闷哼应憋回去,只觉胸口被巨锤猛砸了一阵,嘴里头包着一团热血,将要猛喷出来。
丝丝血线从掌心沿着手指汨汨蔓延开来,青砖之上现出点点红梅,他步履未停,合上眼眸,想起来之前鸳鸯堂幕后掌舵曾与其交谈过的话来。
“怨不得我了!这是你储嫣然逼我的!!”
————碧蛤洞府
黑履道人听了康大宝的话后,没好气地瞥了后者一眼:“你都已是筑基修士了,怎的还在乐此不疲地做那信使的活路?”
康大掌门讪讪笑道:“说起来戚夫人也是位亲近长辈,人家既然要小子与师叔传句话,小子又哪有推脱的道理。”
“呵,是这个理吗?”难得黑履道人今日有些闲情,只听得他戏谑说道:“你怕是被她那模样迷得色令智昏了罢。”
听得这话,康大宝却也跟着打趣说道:“戚夫人虽然好看,但比起拙荆来,怕还要差上半筹。倒是小子观其言起师叔的时候,面色有异,其中想来定有许多故事!”
“啪”黑履道人的黑履直愣愣地砸了过来,康大掌门哪里敢躲,抬起袖子生受了过后,又嬉皮笑脸地捧着鞋子,要给前者穿上。
“你这惫懒货,惯会胡言!”黑履道人抢过鞋子,轻拍拍康大宝的脑袋,低声言道:“这些戏言可不能拿到外头去说了。云角州筑基谁不晓得:戚不修命好,不但夫人貌若天仙,还最是忠贞不渝。
因了编排他们夫妇感情,被储嫣然打杀的筑基真修都有一两个。往后说话需得稳当些,莫去学那些长舌做派。”
“嘿嘿,小子自不会去与外人说这些。”康大宝佯装捂着脑袋,听了黑履道人此言,不禁好奇问道:“戚师傅这又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争得云角州第一女修的芳心?”
“那我便不晓得了,我跟你可不一样,去关心那档子事作甚?再说这事情奇怪么?某个年近四旬,道途无望的小掌门不也娶了费家嫡女回来么?”
黑履道人面带戏谑,康大掌门却不再配合了,闷闷想道:“那我比戚师傅总还是要强上一些的,疏荷没那么吃亏的。”
“咳”黑履道人干咳一声,敛了笑容,说起正事:“储嫣然当年便依仗着手头有一枚皓月令牌要邀我一同去观山洞府,当时衮石禄还未将许给我,我便答应了下来。”
“所以师叔是毁诺了?”康大宝想起来了储嫣然当年是叫过戚多罗让自己带话给黑履道人,想必就是在那次相谈过后,二人才定好了结伴而行之事。
“啧”黑履道人觉得康大宝说得难听,遂狠狠瞪了后者一眼,沉声言道:“她那时候提出来的条件颇为苛刻,现在既然我自己已经挣得了一块皓月令牌回来,那么又何苦再跟她合作。”
康大宝听得点点头,收了嬉笑表情,赞同言道:
“师叔说得有理,那依小子看来,师叔还是回信告诉戚夫人,便不见了吧,免得又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来。说不得,戚夫人还想用帮忙栽植琉璃宝树的事情拿捏师叔呢?!”
黑履道人却是又摇了摇头,继而言道:“哪有那般简单。你且记好了,女儿家越是好看,便就越是小气。储嫣然是个有些本事的,不论能不能谈得拢,总都还是要去的,免得无端受她记恨。
毕竟过几年观山洞府开启时,不出意外,储嫣然都定会到场的。至于琉璃宝树之事,倒是无关紧要。
就算我不答应与她在观山洞结盟一事,她也会来帮忙的。你那人情太薄了些,她等的便是要赚我的。”
“其实师叔若是作难,也.大不了等便等好了,舍利子总会结的、不消着急。”康大掌门开口劝道。
“呵,你小子,言不由衷,”黑履道人又摇头瞥了康大宝一眼,“你这眼里头,便是婆娘娃儿,也抵不得宗门重要。放心好了,一句话的事罢了,储嫣然会来的。”
“嘿嘿,师叔真是慧眼如炬。”康大掌门憨笑一阵。
“嗯,下去吧,认真修行,观山洞后”黑履道人欲言又止,康大宝却是识趣地没有追问,退出碧蛤洞府,往小环山行去。
勿论储嫣然来不来,其赠给康大掌门的佛植手札可是个好东西,需得尽快交到周宜修手头,让他带着康荣泉一道认真参详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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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袁晋出关
“诶诶诶!又走神了?!我跟你说话呢!”康大掌门甚是不满地瞪了一眼周宜修,看着后者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却是又懊恼想道:
“单家那小寡妇这般厉害的,都要把康某小师弟的魂给勾走了。早晓得我这周师弟是个情种的话,那还是该选个黄花闺女的,想来也无有这般会拿人。”
“万望掌门师兄饶恕则个!”周宜修被吼得面有惭色,当即长揖认错。
“唱戏呐?!你给我好生说话!”康大宝吼了一通,好悬才将周宜修唤得回过神来。前者仍不解气,戟指又骂:
“我都跟你讲了这琉璃宝树事关后人前途,乃是本门一等一的大事。千辛万苦好容易求来的佛植之法,你怎么听也不听,还是这副萎靡样子?!
要不要我将裴师弟唤出关来与你看看,看看你是不是被那单雪容下了蛊去!”
周宜修听后只是苦笑,自知有错,是以也说不起硬话,只得继续认错:“掌门师兄莫玩笑了,师弟晓得错了,这便取了玉简,回去学。”
“且缓缓吧,我观你这模样,怕是学个佛植之法也要走火入魔。”康大掌门连连摇头,周宜修却是就坡下驴:“多谢掌门师兄体恤。”
“某叫单家人将单雪容送回来,你当就能安下心来了吧?”
康大掌门这话未让周宜修开心起来,这老修脸上的苦笑反而还更浓了些许,只听他语气中蕴着些落寞:
“怕是难说,不瞒师兄,师弟也不晓得是怎么了?按说家中那么多小妻,本身也是半截身子进土的人了,为甚会被雪容拿捏到这般地步,师弟自己也想不通。”
康大宝听后更气,直接喝道:“那我不管,我先去信,要单晟将人旬日内送回来。届时若是见不得人回来,那两家姻亲便就算逑。
他单晟便自己去操心他自己的身后事去吧,还想赊筑基灵物,梦没醒呢!他单家是灭是兴,往后我才懒得管。什么东西,不过一聘了赘婿的小寡妇,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呢!”
周宜修讷讷不言,康大宝见不惯他这模样,厉声又问:“小拖油瓶呢?”
“单维正由楽儿带着修行呢,他资质不错,是个三灵根,师弟请裴师兄为单维选了一部洪阶功法,唤作”周宜修似是瞬间来了精神,话头才起,却被康大掌门一把止住:
“好了,又请裴师弟选功法,又要拜在老二门下。你辛苦攒下来那点灵石、善功,怕还是要多给昕然留一些吧?
单雪容倒是轻松,自己留在娘家,儿子反还让你带回来养了,心头多半还做着东食西宿的美梦呐?!你这脑子就不晓得灵光些么?别人的儿子,你纵算将心肝都掏出来了,又怎么可能养的熟?”
“诶诶,师兄说的是呢。”周宜修忙点脑袋,康大宝也看不清他是听进去还是未听进去了,只觉看了来气,骂都不想再骂了,挥手令他退出屋去。
转手一道符诏传到了袁晋的小院外头,令他出关过后,立即来寻自己。这回自己带回来的,可不只有从储嫣然处求来的佛植之法呢。
————两日后,翡月谷,单家
单家主单晟紧蹙着眉头,手中攥着康大宝那言辞犀利的来信,独坐许久,默然不语。
单雪容算不得什么,一个嫡女罢了,只要想生,舍得辛苦,总能生出来的。但偏偏当年失踪不见的那个赘婿回来了,还是带着其失散已久的曾祖回来的,这便有些让人作难了。
作难的原因自不是因了一女聘二夫所造成的尴尬局面,这事情便连蒯家那类小族都经常做,司空见惯得很。
真正令人作难的,还是因为那赘婿的曾祖是名筑基后期修士、手段不差。那赘婿这次富贵还乡,便就是为了向单家讨要妻儿、本姓的。
偏偏单雪容亦是个不识大体的,认准了就是要跟那赘婿走,当真甚是麻烦!
“早晓得不管怎么样也得让其跟周宜修一道回去,盘桓几天,反还惹出来这等麻烦事情。”单晟喃喃念道,面有难色。
重明宗自是不好得罪的,可那筑基后期的散修偏就好惹吗?莫说单晟现今暗伤颇重,实力非复全盛之时。便是其未鼎盛时候,这类修士他也是不想得罪的。
筑基散修纵是手段普遍比家族、宗门出身的修士要稍差一筹,亦基本无有弟子、血裔助拳,可从另一方面讲,却也是无牵无挂、孑然一身。
除非能将其一巴掌拍死,不然若是得罪了这等存在,将来单家可很有些麻烦。
单晟虽然服了由虬龙草炼得的延寿丹药,可也最多只剩下不足三年的寿数了。这对于一个筑基真修而言,可远称不上长。
为此他连那新云盟诸家驻守灵石矿脉的差事都辞掉了,准备在这后续几年时间里头,安心守在族中,培育后人、料理家事。
因了单家无有筑基驻守灵石矿的关系,往后的每岁,单家便只能领盟中约定份额的半数灵石,损失不可谓不大。
但现在单晟可无暇顾及这些了,单家新提的一名筑基种子、其最为看好的一名族孙,因不忍心见到宗族之事遭外人操弄,下定决心,只服了“芦花丹”便冒险冲关,殁了。
这筑基之事,本就凶险,单晟心痛归心痛,却也能想得通。只是自此便彻底熄了心思,严声叫停了剩下几名筑基种子的冲关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