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次掌门师兄着人传了消息,听闻是他得了费家宗老青睐,要随他那伯岳前往颍州族地,拜见费家叶涗老祖。嫂嫂自也要跟着去的,或许都已启程了。”
“啧,这事情倒有些难办了。”
见得蒋青面上生出些难色出来,叶正文不禁顿了动作,疑声问道:“青哥儿是有何作难之事?”
这事情倒是无有什么不可与人讲的,蒋青便将纪云生来信之事言述清楚,叶正文听过之后,稍一思量过后,便开口道:
“嫂嫂是回了颍州,但听闻今次孙嬷嬷未随嫂嫂同去。她本该早早回来的,只是在宣威城见了她那入了劳什子‘应山军’的儿子,便依着省亲为由多留了几日。
想来这一两天便该回来了,届时青哥儿倒可以去问一问她。她在费家多年,总有些相熟的门客。师弟开口请她一回,左右欠她一个人情便是。”
蒋青想过一阵,觉得叶正文这主意倒是不错。又想起了百艺楼那群费家门客人数虽众,却无有一名二阶人物。
想来这样的人物对于家大业大的歙山堂而言也足算人才,不能轻易给自家贵女打包带走做了嫁妆。
“依着我家如此形势,说不得过些时日,费家便也会舍得送些二阶人物过来了?咳,这没出息的,我重明宗为何不能自己招揽,万事都赖费家,岂不真要外人笑话我大师兄成了费家赘婿?!”
蒋青确是与他那废物师兄是两样性子,脑海中这穷酸念头才一闪而过,心头便又升腾起几分雄心壮志。
别过叶正文过后,蒋青便去了青菡院寻孙嬷嬷。值守的门子见了自己姑爷亲师弟登门,自将平日里头那趾高气昂的做派收敛得不剩半点。
待其低眉顺眼地听过蒋青的来意过后,却还是遗憾地告知了后者孙嬷嬷还未返还的消息。
蒋青心头揣着事情,生起来些许烦躁,却在归宗途中遇见了佝偻着身子的裴奕采药而还。其身侧除了裴确之外,还有一个女童侍立左右。
这女娃自是裴奕与蒯氏的独女裴朱儿,现已豆蔻之年,出落得亭亭玉立,却是个无有福气的凡人之躯。
依着康大掌门从前定下来的规矩,裴朱儿自小便下放到了重明城中,交由裴家宗亲抚养。
虽然极尽富贵,但这骨肉分离却是人间悲剧,康大宝本想专为裴奕开个恩典,却被惯来以身作则的后者严词拒绝。
直到裴奕此次筑基失败,康大掌门方才不顾他的反对,强行将裴朱儿召来山门,侍奉左右。
可这在一众长辈眼里头的无福女娃,在重明城中,却是个实打实的贵女。自小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长大的,如何能做得伺候他人的差事,倒令得见得此状的裴奕欣喜之际亦添心忧。
蒋青甫一与这位在同辈中向来以“美姿容、玉郎君”著称的师兄相见,便见得他哪还有半点之前的风采,活像个苍老无比的紫皮红苕,心疼得眼泪都差点落了下来。
“裴师兄,你你这是.”
裴奕却淡笑洒脱,只轻声道:“咳咳,蒋师弟不消心忧。我已好了许多,好些时候养好伤势,用不了几年还有筑基把握。”
裴确红着眼眶带着有些茫然的裴朱儿上来见礼,裴、蒋二人却是极为默契地甩下他们,低声说话。
蒋青十分自然地将裴奕身后药篓接过,负在背上,下一刻却听得裴奕言起:“蒋师弟,我这伤势我自己晓得,死不了的,只消认真将养便是。
但裴确这孽障却是个混不吝的,不晓得在外为宗门出力,反只晓得顿在家里头守着我白耗灵石,没甚出息。偏连掌门师兄也都惯着他,我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都赶不走。
师弟你小儿辈里头威名最盛,还请你空了帮师兄说说。大丈夫当志在四方,我也自有亲女来养,不消他这从子与我跟前做些伪孝,好来图谋我身家家产,那不是污了我裴家名声?!”
裴奕这一通话说下来,也不晓得是真以为骗得过蒋青、还是以为骗得过自己。蒋青自未多言,只是默然听了、淡声应了。裴奕却也满意,只是咧嘴笑了、拱手谢了。
二人未再说话,四人伴着裴奕那浑身死气,一道回到了重明宗牌楼之下。
今日恰逢周宜修从洪县回来与袁晋述职,四人便就叫上叶正文暂歇了手中活路,一道入了周宜修那小院说话。
周宜修的小院内照旧无有棋桌、照旧四季如春、繁花似锦,新一任单氏小娘照旧人比花娇、身材丰腴。
可众人却都觉得这里头缺了一分生气,看向裴奕的目光中也都浸有一丝担忧。
裴奕觉察出来,却是洒脱笑道:“众兄弟不消担忧,我虽伤了寿数,可无有失了筑基希望。只待将养个两年,便可再试一试了。”
他话既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众人便不好再言。袁晋轻叩指节,从单氏手中接过一盏沁人心脾的灵茶,也强做笑颜,淡声言道:
“是了,众兄弟两年里头都认真修行些,也早些为裴师兄赚得枚筑基丹回来。若是再遇战事却也不错,说不得还能为周师弟也赚一枚回来。”
“哈哈,是极是极!”袁晋这话却令得众人登时都笑了出声,勿论这笑是真是假,却是令得院中气氛好上不少。
单氏面上刚跟着生出一分笑意,却见周宜修做个手势,示意单氏退了下去。接下来要说的都是宗门机密,外人自不好听。
怎料周宜修方要开口,宗门内便就响起来了告警钟声。
众人眉头先是同时蹙起,随后却又放心不少。警钟止响三声,意味着只是宗门外真传告急,并非大敌来袭。
但这事情也算不得小,毕竟现在重明宗任一真传都足算得宝贝疙瘩,地位不比在座众人差上多少。
数息过后,袁晋便收得了信符传信,但见他眉头一拧,五官凑成了一个“忧”字。
这时候自卖不得关子,袁晋甫一沉声开口,便让在座众人心头凉了半截:“荣泉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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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学林山前
明家学林山外人山人海,纠魔司人马与书剑门、子枫谷等一众亲近铁流云的势力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令得阵内的明家众人皆是面色不好,心如死灰。
“他康荣泉惹下来的祸事,自有他们重明宗来管,我们为何要去掺和?!”
“二爷也是糊涂了,只看那康大宝成了费家嫡婿、费司马又结了金丹,却未想过费司马这般大人物如何能顾得上我们明家与重明宗这点儿交情?”
“话说那康荣泉那个小子胆子也是太大了,居然敢纠合蒯家那几个废柴谋害筑基真修?!”
“结果又如何了?筑基真修之威,又岂是几个寻常小修能够比拟的?又是用毒、又是美人计的,那么热闹,还不是让桂祥那厮走脱了?若不是明珲族叔前去救命,康荣泉那些小子难道还能囫囵活下来?!”
“康荣泉不是都遭纠魔司锁去了嘛?怎么铁流云还咄咄逼人、犯我族地?!定州战事还未结束呢,他们居然舍得抽调筑基过来,就不怕前线吃紧么?”
“现在韩城岳家可是扛着一个金丹宗门在打,几个筑基真修罢了,多与少又有什么区别?再说了,人是纠魔司几个档头从明珲族叔手中截下来的,咱们学林山明家如何能脱得开关系?!”
“这事情我觉得二爷怕是老糊涂了”
“噤声!!都当我死了不成?!!”明二爷未有回头,只是一声厉喝,便震得身后正在窃窃私语的明家众人鸦雀无声。
明珲脖颈上有一条极浅鲜红印记,伤势不重,却是凶险。若是当时那纠魔司档头手中铁尺锋芒再盛一分,他这脑壳怕是难保。
只见他立在明二爷跟前,轻声言道:“二叔,咱们是不是需得与外头几家勾兑一二。怎么说,之前也都是有番交情在的。”
明二爷闻言却是眉头一拧,轻斥一声:“他们这些人脑子混沌还便罢了,你怎么也不清醒?”
莫看明珲是明家立族以来唯一一位筑基真修,但遭了明二爷这位练气老修训斥,却也不敢还嘴。只是面色一黯,连连应是。
“子枫谷与书剑门从前与我家的交情,不都是因了他们与重明宗那所谓盟约么?如今铁流云明摆着要因了此事与重明宗翻脸,说不得后头还有岳家的怂恿。攀交情?我们能有多少交情可攀?”
明二爷一声轻叹,看着阵外风罡将一个书剑门圆阵又逼退回去,心中自是无比庆幸之前请托了康大宝。
后者请来的费家阵师确是不凡,布置的二阶下品狂风绝息阵却是不凡,威力起码要比云角州本地阵师高出三成,价格却还便宜一分。
若是学林山还只有之前那座一阶极品大阵护持,早早便被攻破了,如何还能任这些晚辈在阵后面轻松聒噪。
粗略一看,外头练气过千,筑基更是超过双手之数,明珲实在放心不下,还是急切问道:“那二叔以为,重明宗什么时候会派人过来?”
明二爷低了眉眼,语气也跟着弱了一分:“我也不晓得,但只要康大宝那小子在,当就会来的。”
说完他不待明珲再言,只轻声道:“蒯家众人需得安排好了,他们与被仓促收进阵中的那些附庸不同,乃是客人。让家里头那些昏了脑袋的好生照料,若有苛待、欺辱的,让他们小心我使家法。”
“侄儿此前便讲好了,二叔不消担心。”明珲话音才落,外头那纠魔司召集的联军便就又动作起来。
其中以子枫谷弟子的阵势最为冗杂,他家自连殁了两任掌门过后,便一直内斗不断。
审图能够上任,不能说没有手段;能够以芦花丹筑基更有福气;更别说还有唐固县灵石矿脉那份灵石份额助力,却还是解决不了子枫谷两派矛盾。足见这子枫谷内部斗争之复杂,已远超外界旁人所想。
相较于别家,审图对于围攻学林山一事还是乐见其成的。他将亲近人马从定州大营调了回来,将那些桀骜之辈皆留在了定州,任由铁流云驱使。有这位州廷有名的酷吏坐镇,也不怕他们敢不服不忿。
若是建功,他这掌门也有功劳;若是被耗尽了,他也未必心疼;却是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子枫谷在筑基门派中算得杂流,弟子们修行法门都难说统一,结成阵势威力也难称骇人,是以明珲主阵,只是催了数道风罡,便将数百人催逼回去。
其中势力最孱弱的一阵甚至丢了半数人命在场,令得审图面上生起一抹气恼之色。
他正要将领阵弟子摘出来斥责一番,耳边却就传出来了一声脆响,令得他面上当即绽出痛色,弯了腰杆。
“你带的好队伍!先歇半刻,整备人马。下一阵,你带人上!不得退缩!”
铁西水闪闪发亮的光头上头显出凶色,手腕一抖,一声脆响过后,长鞭尖刺滴落下几滴热血鲜红滚烫,却还是敌不得审图面上那抹羞色。
堂堂筑基、一派掌门,却在自家数百门人面前遭人鞭挞,如何不羞?!如何不忿?!
饶是如此,审图却也只能强忍伤痛,陪着小心:“下一阵,定不会让典库史失望的!”
“最好如此,不然你怕是要晓得厉害。”铁西水冷哼一声,转向别处,冷声呼道:“书剑门先上,叶真,你千万莫要让我失望,若不然,便回定州去攻弘益门的三阶大阵吧。”
“叶真敢不效死!”叶真面上那丝震怖之色一闪而过,再看向学林山时目中已多了一分狠色。
“书剑门弟子,宗门威名不容轻贱,给我上,先登学林山者,赐筑基机缘。”叶真一位师弟长剑一挥,一百名弟子尽都持剑结圆阵、二百名弟子一同持简结成方阵。
明珲目光一凝,面上因迫退子枫谷人马而生出的那点儿轻松之色已经荡然无存。
只见他阵旗一挥,散在各处阵基的明家中坚忙催阵牌,两道强横的风罡长约百丈,似两条长鞭一般狠狠抽在书剑门来犯的队伍中间。
书剑门持简弟子们在领阵修士的带领下齐声一喝,方阵上头现出来两枚金芒古简,扛住风罡,令得持剑圆阵得以突到阵前。
“轰隆隆”一道爆裂的剑气斩在狂风绝息阵光罩外头,震得守阵的明家修士们面色殷红,几要呕血。
便连明珲手中阵旗亦都在瑟瑟发抖、嘎吱作响,令得他不得不又含枚丹丸,大把灵力毫不吝惜,重又灌注在了阵旗之上。
只是这一击却不见得是书剑门一方赚了便宜,盖因剑气才生,半空中一道古简便被风罡搅碎,主持该阵的书剑门筑基底蕴尚浅,未及反应,队伍中的修士便被风罡剐去了厚厚的一层。
这些人若无什么强横的保命手段,自无可能能够在如此重击之下留得性命。
叶真在外头冷冷一扫,便晓得自家少说折损了三五十弟子,心头恨意更甚,看着学林山那狂风绝息阵更是碍眼,正待要亲提长剑上前督阵,却被他那先前催阵上前的师弟阻拦挡下。
“些许小挫罢了,不劳师兄出手!”
却见这赤眉筑基左手持剑、右手持简,一双大眼要比鹰隼还多上三分狠厉,步法连踏飞快,几息之间,便就越于阵前,左剑右简两道玄光交叉而出、结成十字狠狠斩在光罩之上。
这赤眉修士确有眼力,这阵法之道最是繁杂,瞬息之间便有变化。可他一击便斩在阵法的薄弱之处,一名守阵修士首当其冲,被这强横的灵力轰得经脉寸断,只是呕了几口恶血,便就横死当场。
明二爷认得出那是自己颇为信重的一名族弟,未来得及伤悲,只随手指了又一名族中中坚填补空位,挥手做个手势。
明珲会意过后,手中阵旗灵光流转,阵势又是一变。
持剑圆阵趁隙斩来的一记剑气斩在了厚实之处,反激出来数百道白色风芒,领阵那筑基修士眼力不好未来得及反应,若不是赤眉真修见状来救,便就要在此吃个大亏。
叶真面上恨色更浓一分,转向一脸阴郁之色的审图沉声问道:“审图,你准备好了没?!”
审图对叶真这趾高气扬的语气自是不满,但一来念着后者那所谓盟主的身份,二来又忌惮叶真这筑基后期的修为实在深厚。
不需思忖,他便晓得这区区筑基初期根本抗衡不得,又看了眼一侧面色同样不好的铁西水,审图才熄了的笑容跟着便又攀到脸上。
只听这子枫谷掌门赔笑言道:“这便好、这便好!”
一众子枫谷弟子才吃了恶风,身上创处都还在淌血,却又因自家掌门无能媚上而被催逼上阵,哀鸿之下如何能战?
只是替了书剑门队伍吃了两道风罡,使得他们突到阵前,两枚明晃晃的古简伴着剑气重重撞在了狂风绝息阵上头,震得明珲手中阵旗旗幡碎裂一角、虎口迸裂,渗出血来。
“咳,咳!”明珲只觉耳边似有雷声震响,痛得他咳出血来。
“如何?”明二爷眼神关切,发声问道。
“二叔放心,只要小子还有命在,外头的贼人便踏不进学林山一步。”明珲强笑一声,并指一挥,嘴角血丝便就散成血汽落在剑上。
“好,再守一守,以待变化。”明二爷开口过后便见明珲面色一亮,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说错了话,只在心头轻叹一声:“我确是不如大兄坚决果断呐.”
阵前双方战得如火如荼,每时每刻都有修士肉身碎裂成了烂肉,铁西水却一直带领着纠魔司众人在后头冷眼旁观。
几个纠魔司招揽的阵师直视着战场情形,连眼皮都舍不得眨它一眨的同时手持算筹演算不停。
几人嘴上也未闲着,互相印证争论不止,铁西水未做催促,耐心十足,只有落了半张脸皮的桂祥凑到他们面前,不时便问一问进度时间,独目中那焦急之色掩盖不住,几要溢了出来。
铁西水瞧了一瞧,怕他扰了阵师做事,只轻声开口道:“桂县尉莫急,且来我身边稍待。”
桂祥有心不按铁西水所言做事,却又摄于后者威严,便强按捺住心中怒火,行到铁西水跟前言道:“典库史,这明家劫走刺客、收容逆贼,堪称助纣为虐,罪不容诛!可不能轻易放过了。”
铁西水哪里看得上这位,若不是他身上还背着岳家女婿的名头,都懒得与他多说些话。只见他眉眼微抬,淡声言过便算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