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两人双腿都被粗壮的藤蔓如蟒蛇般游走盘绕起来,康大宝这时才敢肯定不是裴奕要害自己。
这也怪不得他,同样是师弟,若是蒋青跟袁晋在身边,他定不会多想。
在动辄就要丢性命的鬼世道挣扎,一个完全能将自己后背交给他的人,当然不可能常见。
“酿的,鹬才把蚌吃了,渔翁来了。”康大宝一时居然挣脱不开,老驴吓得又大声嘶叫起来,转身逃命。
康大宝无暇管它,这时又有一青一白两把飞剑裹挟劲风而来,康大宝一抹储物袋抛出金甲圆盾迎风而涨,将二人牢牢护住。
金铁相交之声一时不绝于耳,康大宝闷哼一声,咬牙顶住。
裴奕吞下大把回灵丹药,撮指成剑,指间冒出两道锐气将康大宝腿上藤蔓割开大半。他伤势远未恢复,脸上才有点血色又尽皆褪去,面色一时苍白如纸,再无余力。
又从林中现出一宫装美妇,却撇下婀娜风姿,从远处单手持一把银光重锏,倒提着朝康大宝飞奔而来,看上去颇有几分不协。
“姓桂的!你敢带上你姘头在同修会的地界做这等事,你也不怕砸了自家的招牌。秦苏弗会饶了你吗!”
康大宝抵御两柄飞剑都觉很有些吃力,又不知那女修根底,但只观那把银锏,便知不是凡品。
只见那美妇双手将银锏高高抬起,细腰一拧,银锏便重重地砸下,圆盾瞬时巨震,发出一声轰鸣。
康大宝只觉全身骨头被这反震之力弄得咯吱乱响,经脉酥麻。
“酿的,这娘们好足的力气!”
却借此力强挣脱藤蔓,倒退数步,双腿生力,反手将裴奕脚上藤蔓带土拔出,再掌生炎刃将藤蔓一刀斩开,最后把后者往外一甩。
“先回墟市,去护着娃娃们。我今日若回不来,便给宣威城袁晋传信,叫蒋青跟他一起来接你们回去!”
“老夫连青白双剑都不遮掩,你们哪里还走得了!”桂祥从林中走出,头上的发簪化作一道青光,速度极快,眨眼便蜿蜒爬行至裴奕身侧,竟是变作了一条青鳞小蛇与裴奕纠缠起来。
“你若识相,将储物袋交出来,念及旧情,我也不是不能放你一条生路。”桂祥说话,两柄飞剑吐出青白二色两道锐光,将金甲圆盾击退数步。
那女修抓住机会,手中灵决瞬息数变,银锏脱手而出,重重击在圆盾上,差点将康大宝这件保命法器彻底掀翻。
“你给秦苏弗当了这么些年的狗,却连两千灵石都舍不得放过,那这狗不是白当了嘛!”康大宝深吸口气,旋即嗤笑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裴奕,见那小蛇奈何不得他,只是裴奕也一时摆脱不了而已。
于是心下一宽,双目一凝,一双黑瞳边缘泛起淡金之色,两道锐光透射而出。
“婵娘!”桂祥一声痛呼之下,那女修当即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再无生气。
短时间内使用两次破妄金眸,康大宝也只觉一阵眩晕,足下不稳,目力大损,眼前光景如同蒙上了一片琥珀,模糊不清。
饶是如此,他仍佯作无事状,还戏言暗讽,以扰敌心。
“我还当你姘头能有几分本事,也对,若是有些本事,怎么能看上你这么个老大不成的货色!倒是可惜了一块好羊肉,道爷还想替你尝尝滋味儿呢。”
手中动作不停,指间灵决数变,破军锤掀起一道风气,直瞄着桂祥项上人头奔袭过去。
桂祥强憋回泪水,露出一丝狠色,青色飞剑回援护身,白色飞剑攻势不变,泛起灵芒,“死啊!”
“死你乃公!”康大宝的破军锤轻松将青色飞剑击退,然攻势已颓,白色飞剑却已近身,金甲圆盾才迎上轻松挡开。那头桂祥就接回青剑倒持,狠击将破军锤一剑格开,又跃空将白剑一把抓住,掌握双剑疾步而来。
“老狗找死!”康大宝挥手一召,破军锤卷风奔回,“崩”
桂祥眼见攻势袭来,双剑转为交叉格挡护在身前,足下却是不停,眨眼间已奔至康大宝身前三丈。这是还没有舍下要近身搏命的打算。
“砰”的一声,附了“崩”字诀的破军锤声势大盛。
与之相撞的白剑在前,剑身猛抖,几缕牛毫粗细的裂纹已经浮现,虽将这记重击挡下,却也是受损不轻。
桂祥攻势一顿,再是猛咳几声,口角溢血,浊目中溢出几分意外之色,初时狂怒之态渐渐平复,目中两颗黑瞳游转不定。
康大宝亦不好受,收回破军锤握持手中,闷哼一声。
“好贼子,今天才晓得你有这份本事。”
“你这镴枪头本事也不差,可惜你那姘头不经造,不然还能见见道爷的真本事!”
“桂某走了眼,康老弟你好好保重,仙路道长,总有相见的时候!”
二人相战不过几个来回,桂祥竟是要舍敌而去。
只见他一抹储物袋,撕开一张符箓,利索地贴在脚上,转身就走。
康大宝暗道不好,再运力于目,两只小眼透出两道金光激射而出,两行血泪汨汨流出不止。
桂祥逃窜速度不减,背身往身后扔出一方翠砚,其上的刻像似是活了,须臾间幻出一尊丈高鸟首龟身的山尊法相虚影。
只见鸟首发出一声尖啸,长喙一张,吐出数百个墨色“卍”字咒文挡在山尊法相身前,凝成一面“卍”字护墙。
龟爪隔空相挥,六道血光携带腥臭之气朝康大宝扑面而来。
“哐”的一声,金光冲散血光将厚重的“卍”字护墙瞬息击碎。连山尊法相也几无护身之力,唯有惊恐哀嚎之声。
只是片刻间即被金光冲透,化作虚无,连带翠砚亦龟裂开来,掉落在地。
手段被破,桂祥逆心之血涌入口中,踉跄着几欲往前扑倒。
饶是如此,此僚尤是头也不回。
再险而又险地避过康大宝的三记重锤,两腿上符箓灵光急转不止,终于抽身而出,闪身数步便消失在树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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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收徒
“师兄,穷寇莫追。”裴奕关切说道。
“娘的,想追也追不上了,至少是一阶上品的神行符。可惜了”康大宝在心中叹了一声,又突地凛然一震,浑身汗毛竖起,整个人旋即警觉起来。
从前做惯了跑商的正经生意,挣的是辛苦钱,往往就是看到了人家人前吃肉,也暗暗告诫要想到人家背后挨打。未料到这回陡然发了笔横财后,尝到了肉味,居然连心态都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啧啧,杀人夺宝这类事,果然是会上瘾的。这可要不得,无怪这年头的邪修匪修越来越多。
不过就算真追上了,现今裴奕大病未愈,自己也受了伤,跟这老贼死斗一场亦是生死难说。
桂祥在同修会算是经年的执事了,地位仅在秦苏弗和山公等寥寥数人之下,难保没有几门压箱底的东西。
康大宝此时几不能视物,强忍双目剧痛,不顾周身灵力十去其七,仍不忘记把桂祥姘头的尸体囫囵装进了储物袋。
这位被桂祥称作“婵娘”的女修身上仅一把银锏就不似凡品,其他值钱物什还不知有多少,康大掌门可舍不得不捡。
将老驴又召了回来,两个伤势可怖的狼狈人一齐坐在老驴背上,急匆匆地进了墟市。
只在裴奕的容居屋过了半日,伤势稍好,就不敢再多歇。
才遭了埋伏的康大掌门此刻已是杯弓蛇影,连秦苏弗都不去问了。
他又给老驴寻了个板车安上,拉着裴奕,带着五个少年火急火燎地出了墟市,再一路胆战心惊紧赶慢赶地回了重明宗驻地,直到将平常时候舍不得用的赤光阵打开,康大掌门才算将提在嗓子眼的心才算稍稍放下了。
将惊魂未定的五个少年召来安抚一番,严声告诫他们近期不许出门。
又取来灵符分别给袁晋、蒋青他们去信,叮嘱二人保持戒备。
桂祥这个对手其实不弱,论本事怕是跟白卞也只相差仿佛。
这回只是没吃准康大宝的本事,犯了未料敌从宽的大忌,只一个不小心便吃了大亏,自家师兄弟可不能重蹈覆辙。
康大宝跟裴奕各自抓紧疗伤尽皆闭门不出不提。
待过了旬日,康大宝跟裴奕的伤势都已平稳,只待恢复,这才陆续出关,几个小子才算彻底放了心,又忙前忙后地伺候着。
之前康大宝常常告诫两个师弟等闲时候勿入险地、莫要好勇斗狠不是没有道理的。
对于大部分修士而言,一般情形下,是没有人乐意斗法的。特别是面对强者或是同阶修士,难有全胜之时。
如康大宝这几次,皆是惨胜。虽说是胜,但一个“惨”字,也就意味着这几场斗法都是游离在生死之间。
似他这种伤势能恢复的还算是好的,这世上多的是沉疴难治、道途尽毁的修士,其中也不乏少时惊才绝艳之辈。
真要认真算下来,那些活得长的修士里头,说不得还真是那些平平无奇的要多些.
好在惨胜也是胜了,加上裴奕也终于同意回来,这对重明宗而言,算是大好事。
如今修行资粮也还算充足,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康大掌门便可以多多安生在家修行了、教导门人了。等伤势再好一些,跑商那摊子事情也先放下,先开辟几亩灵田、养养灵禽灵畜,算是完成从贫下中农到富农阶级的小翻身。
——
“徒儿裴确,拜见师父。”少年郎继承了父辈传下来那副土木形骸,不自藻饰的气质,看着便令人心喜。
“好!”康大宝坐在椅上坦然受了这一礼。
裴确拜师的这个事情,不是康大宝起的意,而是由裴奕主动提出来的。这令得康大宝十分高兴,证明他这是又把重明宗当家了。
只是他身上还背着血仇.真有些令人作难。
那人康大宝惹不起,也不想惹。只希望裴奕能看得开些,能早些忘了罢。
世上有些事,本来就是没有办法的,康大掌门现今还管不了死人的仇,只想让活着的人先过得好些。
裴确有裴奕这些年给他垫得底子,重明宗如今又有现成的药材。拜师后只过了两日,便成功引灵入体。
还在灶房炖肘子的靳世伦眼巴巴地瞅了自己新鲜出炉的三师兄好一会儿,转过头便在心里起了要更加努力修行的念头。
康大宝自然高兴得不行,十二间寮房,空的只剩五间了,怎么能不高兴,现在可比只有自家三兄弟过日子的时候热闹多了。
余下的日子里,闲来指导下几个弟子的修行,跟裴奕品品茗论论道。
空暇时候再带着师弟徒儿们一起去逛逛凌云墟市,多路过几回灵谷铺子,好瞅瞅马寡妇的大屁股
真是好不惬意。
就这么又过了旬日,康大宝跟裴奕正端坐院中下棋,裴奕最近也是厌烦了这个臭棋篓子了。
一输就不愿意停,偏偏臭到都不知道怎么让,也不知道掌门师伯的棋力传给哪个徒弟去了。
一个梳着总角的乖巧童儿端着两杯灵茶过来,恭声道:“禀掌门老爷,裴伯伯,康城主刚才令人来报,去丰州接裴家、李家族人的事情已经派了得力人手去办了。他跟贺家在重明宗的凡人管事那边已经打好了招呼,由他们的一支商队绕道带上我们的人一道去接,定把事情办好。还说若时间来得及,也帮小的家人一并接来。”
被臭得昏头转脑的裴奕趁机从棋盘中抽出身来,接过茶碗浅尝一口,拱手道谢:“多谢师兄。”
康大宝一皱眉,他的心思全在面前这句已经无可救药的棋局上面,只摆摆手:“又没几个灵石的花销,一家人,说什么谢。”
“武小子,山上这些日子无事,不消你来伺候,自有世伦在呢。闲时你多去你靳家叔父那儿讨学几手,他们那本家传的内功有点意思,练到大成不弱一般入门修士。趁着年纪小,你要多吃苦,好学些本事。”
武孟听完掌门老爷的交待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也不知道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自己虽然没有灵根,无法修行,可掌门老爷夸自己义气,收他做了亲随,这是什么概念?
重明宗辖下凡人数万,其下武宗都不止双手之数。但也只有康大厚、何慕仙加上他小武孟能称得上“三大巨头”。
更有亲族能在宗门托庇下安心繁衍,甚至登仙的大喜事,就是将族谱从这天起开始另起一页,那也是毫不为过!
七八岁的娃娃,就算知事得多一些,脸上也少不了童真。
见他满脸憧憬之色的模样有趣,师兄弟两人又与他打趣两句,便打发他下去做事。
待武孟下去了,见康大宝将目光重新投向棋局,裴奕暗道不妙,忙出言打岔道:“不知道袁师兄和蒋师弟何时回来。桂祥老儿不死,总令人心难安。”
康大宝浑不在意,思考良久,才在棋盘上落了一子,才道:“谁知道呢,两个不省心的东西。”他已经告诫了在宣威城的袁晋少出门,牛家那么多筑基真修盯着呢,桂祥长十个脑袋怕也不敢在那儿造次。至于蒋青,他那头跟着商队,安全得很,也没太多好担心的。
裴奕面色一苦,随手一子落下,又令得康大宝皱起眉头。
“世伦,肘子好了没有,你动作能不能利索一些,这肚子饿得我都快输给你裴师叔了.”
这头话才出口,外头段安乐又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口中喊道:“师父,三师叔回来了,还还.”
康大宝皱起眉头起身往外走,商队行商是有固定时间的,不一定很精准,但却一定不会差这么多。
再看看段安乐这个老实孩子的模样,定是出事了!
棋局终于散了,裴奕暗地里稍稍松口气,也面露急色地跟着康大宝往外走去。
蒋青此时已进了小院,一阶中品的白云袍已经换成了件成色颇旧的褐色法衣,身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储物袋,面色苍白,很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