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师兄。”朱云生拱手拜过。
韩寻道立在高柜内,轻轻颔首便算回礼,对这个比自己先入门许多,却还无有师承、入不得的内门的外门师弟未有什么看重之意,只淡声道:“劳朱师弟交令。”
朱云生板着脸与同样板着脸的韩寻道公事公办的交令叙功过后,他的宗门善功便就已经够得上一百五十之数了,距离破境丹只差五十。
如若能够尽快突破练气五层瓶颈,细算下来也未有比几个入得内门的同期慢了许多。如此说来,他朱云生也不是完全不能肖想这重明真传的身份。
才出过善功堂,朱云生便就遇得了才从灵植堂述职归来的莫苦。他心中还惦念着寒鸦山中百艺堂的事情,自要上前问询一番:
“师弟问莫师兄安,”
莫苦笑言道:“啊,是朱师弟,师弟何时从寒鸦山回来的?”
朱云生轻声应道:“前脚才回来,正要问一问师兄何时带着众师弟动身去寒鸦山呢。”
“哦,这怕还需得过些时候,”莫苦言到此处一顿,想了想方才言道:“荣泉师兄方才筑成道基,还在闭关室内转换功法,是以周长老与寒山派交割二阶灵田一事便需得其他人来做帮手。他老人家点了愚兄与其他几个师兄弟名,是以寒鸦山那头,还需得晚些时候方能成行。”
“洪县的二阶灵田需得交割给寒山派?!”朱云生闻言一惊。
“呀,朱师弟竟不知此事?!”莫苦同样诧异,继而言道:“好叫师弟晓得,掌门先前言过,寒山派陆星北陆前辈殁于此役,我重明宗作为盟中魁首,自该有所表示才对。
是以非止那些二阶灵田,便连当年郎乙身殁寒山派几位前辈分润来的所有产业,掌门都已交割了回去。往后我重明宗,只专心经营平、斤二县及新辟出来的这千里方圆新辟灵土。”
朱云生位份虽卑,但到底是重明宗资历颇深的弟子,晓得的却是不少,复又问道:“那掌门往后修行所需的月蕨可怎么办?”
莫苦开口答道:“好像是周长老已去过新得那处名唤野狐山的二阶中品灵地,只说只消三五年时候,当就能够新辟出来五六十亩二阶灵田。依着过去所存的月蕨,应也耽误不得掌门他老人家许久。”
“这便好,只是周长老他老人家还有精力开垦得出这般多的二阶灵田?”朱云生心头还是有些担心。
莫苦笑道:“听闻周长老这些年钻研戚夫人的稼师手札过后,进境不小,隐有突破为二阶稼师的迹象。再说了,那不是还有康师兄么?还有我等本事虽微,这等大事,亦不可能坐视旁观的。”
“确是师弟杞人忧天了,”朱云生放下心来,又问一句:“莫师兄这是要往议事堂去?”
莫苦颔首应道:“是了,魏师兄此次有功,经由掌门长老拔擢为本宗真传,今日掌门召开宗门大议,真传、执事皆可列席旁听。魏师兄晋为真传时候,我还在外间,是以都未来得及与他贺上一贺,这便过去候他出来。”
朱云生又是感慨出声:“魏师兄都列为真传了?!”
莫苦面上诧异之色更浓,只道:“师弟怎么连这事情都不晓得?”
朱云生亦是苦笑:“去帮孙师叔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天晓得错过了多少大事?”
莫苦面色揶揄,又问道:“那师弟定也没有去裴长老那儿领过好处了?”
“什么好处?!”朱云生面上惊色又深一分,莫苦又笑答道:“康师兄此番筑成道基,裴长老甚感宽慰,是以凡入门年资已逾两轮以上弟子,皆可去他老人家那里领取一瓶合用丹药。”
“这!师弟跟师兄一道去议事堂外候着!”
“哈哈,师弟都耽搁了这般久,也不晓得裴长老这会儿还认不认账。”
“师兄快莫说了,咱们快些快些”
第423章 落地生根(三)
————重明宗议事堂
裴奕并不晓得此时正遭人惦记上了,他正有些疲惫地听着主位上头的康大掌门侃侃而谈。
“老叶,这一回共募得多少人家?”
叶正文应声答道:“此次共计辟出来了各阶灵地四百六十七处,其中二阶中品灵地野狐山一处、二阶下品灵地六处、一阶各等灵地一百廿六处,近灵之地三百三十四处。
二阶中品灵地野狐山本宗留用,六处二阶下品灵地中,巧工堡、禾木道各占其一,除此之外,还新募得叶州阳家兄弟入驻一处。有一处依着师兄所言,备给唐固明家所用。
至于余下的两处二阶灵脉,洪县贺家、长县马家、采石陆家三家主事人也都寻过某,皆想花重金求得一处。师弟不敢答应,还需得掌门师兄定夺。
依着掌门所言“宁缺毋滥”为本,一百廿六处一阶灵地派发出去了九十三处,还余下一阶上品灵地十处、一阶中品灵地八处、一阶下品灵地八处。这些日子师弟会好生筛一筛那些备选的人家,不会令得这些灵地空置太久。
此外,还有七处一阶灵地都有现成出产,半为矿脉、半为灵珍,品阶皆不算差。依着掌门师兄所讲,这七处灵地也留作自用。
师弟已在善功堂内挂了任务,每处灵地各征募一名练气后期以上弟子以作总管。再由牛匡牛师弟统管全局,每月呈报所得于甲丑兵寨百艺堂处便是。
至于最后那三百余处近灵之地,尽都派发出去了。这批灵地募得的皆是些小户、孤身散修,其中大部都算得忠厚老实。
但其中确也有那些许桀骜的,却都是是有些手艺的人家、不招亦是可惜。是以师弟事前都好生敲打过一番,将来再着重看其表现,便算亦是不驯,想来应也起不来什么水花。”
“嗯,”康大掌门颔首过后,便又开口:“那这一回,咱们又收得多少保金回来?”
叶正文又取出来一枚玉简,验看过一阵过后方才答道:“合计壹拾陆万伍仟伍佰伍拾叁枚灵石一个碎灵子零百金,其中七成为实付、抵押所得,三成为各家从重明小楼贷出。”
堂内不少弟子只听得这个数字,便就被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左近几州内多少看上去花团锦簇的经年大派,怕是都拿不出来这个数字。
康大宝闻言过后倒不惊诧,只又问道:“老叶你再将租庸调钱估一估,收得多少?”
叶正文想了想过后才言:“购地钱每岁一万二千灵石是咱们之前便算过的,半甲子收完截止,没得涨头。
至于其他,若是各家在灵地上头都能正常出产生发,那么头一二年租庸调钱或能得到四五千上下、三五年内能得倍许,十年过后,每岁当能够过三万之数才对。”
袁晋眯着眼睛念出了声:“这可远要比平、斤二县多出许多。”不过他自也晓得这灵石自不可能由重明宗尽拿走。
州廷那些大员重明宗鏖战时候皆是坐视不理,可一见得有灵石可拿,那眼睛便就难挪走了。
事实上,莫看康大掌门兼着统管平、斤二县就以为能占得多少好处。
朱彤这一二年对这些入了大卫仙朝舆图的熟地看顾得很紧,每岁重明宗能以诸般手段,从过手的那些油水中分得一二千灵石进账便算好的。
若真要做得太过了,州廷纠魔司说不得便要上来锁人入监了。
“依着朱彤的性子,少说也得收个三一税吧?”裴奕想想便是心如刀绞。
“裴师弟怕是还将他想得太好了些,”康大宝嗤笑一声,随后又言道:“租庸调钱待我先去想想办法,过后再议。
咱们先将收得的保金大略还清之前从平、斤二县府库支应的灵石过后,再将剩下的分做七份。自留三份、一份给戚夫人、一份给我那岳家、一份给无畏楼、一份老叶你草拟个章程,各家均分。”
叶正文蹙眉言道:“无畏楼与戚夫人未必会收。”
“但我们却不可不送,”康大掌门未再给叶正文争论的机会,只有随手召过袁晋立在堂中:“老二,你那青玦卫可操练好了?”
后者面上有些为难之色,只道:“师兄,宗门弟子数额还是不够,现只勉强抽得出来不足二佰人马。”
“嗯,也是难为你了,我晓得了。传令下去,近三年内宗内升仙大会,适龄根苗家族子上限由八岁改为九岁,暂停‘亲父亲母任一为修士者,不取’之规。
余下参会根苗骨龄上限由十二岁改为十三岁,同时暂停问心阵关卡,四灵根以上若无硬伤,皆入宗门。只是,”
康大宝扫了一圈,寻到了野瑶玲身上,唤她出列、叮嘱言道:“只是这些弟子入得育麟堂过后需得更细心些,莫要有半点放纵。”
野瑶玲不晓得多少年才能得一回康大掌门独与她一人耳提面命的机会,自是不敢怠慢,连声应诺。
裴奕细咂摸一阵康大宝所言,亦跟着野瑶玲出列应道:“师弟忝为传功长老,亦会重视此事,不与掌门师兄平添烦恼。”
康大宝又摇了摇头,将目中那丝心痛之色按下过后才道:“裴师弟言重了,小儿辈正该施为,莫要看轻了他们。师弟照旧统管全局,莫要因了此事过多心忧,好生筹备筑基才是正理。”
与裴、野二人又言过一番过后,康大宝自晓得这般施为亦是远水解不得近,
重明宗升起太快,在左近筑基势力之中门人本就算不得多。前番又在寒鸦山脉中死伤近百,这用起来便更是捉襟见肘。
于是康大掌门便又出声言道:“戍卫甲丑兵寨一事,便以一佰青玦卫来做骨,请盟中各家再凑成一营人马(五佰)。另,着令平、斤二县乡兵,亦需得各选调精卒一佰,每岁轮驻。”
“那便是要修一座大几百人兵寨了,每岁耗费怕是不少。加上年俸派发、装具损耗、丹药法器.”
裴奕这账都还未有算好,叶正文便与其一道蹙起了眉头,直言道:“这每岁开销怕是都需得过万了,咱们在唐固县那处灵石矿脉一年都难分得这般多。”
康大宝面上则还是无有担忧之色,只是又淡声言道:
“无事,平、斤二县乡兵就用各自公帑。至于其他几家的开销,皆从每岁的所获里头出,算下来亦不过六七千灵石上下。况乎那一佰青玦卫便算驻在宗门不出,也需得花费宗内公帑,还不如就走一走这份公账。”
这数额对于之前估算的所获而言确实算不得太高,养兵的事情便算揭过了。
只是对于刚提起的唐固县灵石矿脉这桩事情,叶正文则又有话说:“掌门师兄,自铁家被调至白沙县老牛山过后,唐固县那处灵石矿脉便由云威郑家主管。
初时咱们几家份额都还照旧发放,后来先是去岁子枫谷与单家陆续出局、过后到了今秋,郑家便连书剑门与禾木道也踹开了。
现下便只有我们重明宗与郑家两家门户在灵石矿上还有进项。咱们还是两成、他家却连黑履师叔的份额都吃掉了,已拿了足足八成。”
康大宝显是并不太在意云威郑家在灵石矿脉上头多吃多占这件事情,便连一双小眼里头都未显出怒色。
他只沉声道:“眼下我家在州廷一众大员眼中还是碍眼,莫要与云威郑家因了此事成了冤家。他家从前在京畿道时有些人脉,跟不少上修都能勉强攀上些交情。”
蒋青黑着脸开腔言道:“不过这郑家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他倒不是有多么在乎黑履道人在灵石矿脉那一成半的份额,只是单纯不喜欢有别人动后者的东西。
康大宝亦跟着摇了摇头:“听人说他家从前在京畿道伏低做小惯了,来云角州拿自家子弟人命赚了不少苦劳过后,现下也算是落稳了脚跟,终能扬眉吐气过后,自是有些难按住手。”
袁晋语气也是低沉许多,只道:“明珲世叔事前亦说郑家在唐固县盘剥的厉害,甚至有好几次都不顾忌我们,要想要对明家动手。”
“此事我也曾有所耳闻,是以才在寒鸦山脉为明家也谋了一处地方,”现在大把灵土新辟出来,手头事情千头万绪,康大掌门当真是得不得半点闲暇,确不是招惹郑家这京畿寒素的时候。
康大宝沉吟半晌,过后又道:
“老叶你去外间看看,能不能寻得一个够分量的中人。之前依着州廷落的契,新云盟各家对于唐固县灵石矿脉的开采时限,应是在乾丰四百六十年春止。距今约么还有六年时间,算下来我家可得灵石三万六千。
现下老叶你寻到中人过后,便请他去问一问郑家能做主的主事人,若我家将这灵石矿脉份额作价二万五千灵石贱卖给郑家,他们要是不要?”
“掌门师兄以为,郑家或要将咱们重明宗也挤出去?”裴奕出言过后,堂内众修面色都是不好。
康大掌门却照旧面色如常,只言道:“不消管他,左右现在我们急需灵石做事,郑家若是愿意收了,倒算好事。
若是郑家愿买,老三你去再问一问明珲世叔,问他愿不愿将学林山族地一道卖给郑家?!想来左右不过是一阶灵地,便算明家世居于此,开垦颇熟、当也不会太难舍弃才是。”
蒋青出列迎了,周宜修听了则是连连摇头:“咱们重明宗本来哪有这般稀缺灵石,这是掌门师兄获将那些散修的抚恤定得太高了些。
一百灵石一条命,大部散修哪能值得这个价钱?!这数额放在坊市里头,都能买得两个不错的练气炉鼎了。”
堂内众修事前显也不晓得周宜修对炉鼎物价这般了解,面色各异,几个师兄弟倒是都为他这老当益壮颇感欣慰。
康大宝干咳一声过后,他也并不与散修出身的周宜修议论散修命贱与否,只是又出言道:“周师弟,前往野狐山开垦灵田的事情可安排妥当了?”
言及涉及自身的正事,周宜修面上的戏谑之色骤然淡了下去:
“荣泉转修功法约么还需得半载工夫,这段时间师弟带着莫苦等一众入阶稼师先去试一番便是,定不会耽误了师兄修行。”
听得周宜修如此笃定,康大掌门自无有不放心的道理,只是又叮嘱道:“做完此事过后,周师弟便暂留甲丑兵寨统管百艺堂与重明分楼吧。你三师兄这件事情可远不能比你做得好,多费心些。”
“掌门师兄放心,为宗门分忧,乃宜修本分。”
“师弟辛苦。”
“二阶灵地野狐山那处,老二暂带另一佰青玦卫前去驻守,暂也不需得大兴土木。待得此间事了,我也过来寻你。”
袁晋应声出列:“师弟晓得了。”
康大宝颔首过后,又将堂下门人一一扫过,随后才又正色言道:“莫看寒鸦山此役新募来这四百余户人家数额不少,要比平、斤二县原有的一百九十四户有名有姓仙道人家还要超出倍许。
但寒鸦山中各处灵地经由山蛮荒废、仙朝弃守、大宗摒弃距今,却也已逾千年。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蛮荒生地,毒虫、妖兽定会时常出没。
这四百余户人家若无有甲丑兵寨驻军以及百艺堂协助,定也只会与当年那些弃守此地的先人们一般,得一个落荒而逃的下场。”
开辟灵土不是一件简简单单就能做得成的事情,过往那些将此事视作轻而易举的高修们便是不晓得这个道理。
便算灵稻种子入了灵田,尚且需得除草施肥、排水掐虫。
这一户户人生地不熟应募而来的小家小户,便就是一粒粒干瘪的稻种,哪有落进土里头就能自己长势颇好的道理?
这些高修们只盼着早日五谷丰登,偏却在饲弄种子的时候毫不上心,自难有几颗稻谷能得丰满;
这些高修们也不晓得为这块空荡荡的灵田安置草人,用以恫吓飞鸟。那仅剩的那么几颗稻谷,自也只有被啄食干净这么一个下场。
康大宝在甲丑兵寨安置百艺堂,不止是为这些小家小户提供了诸多便利,对于兼修百艺的重明弟子亦有莫大好处。
他们非但可以在此过程中获得历练、精深技艺,还可得到善功、灵石,以为将来的修行资粮,确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重明楼分楼则更是如此,便算这些散修再是精穷,但这独家买卖哪有不赚钱的道理?
这周遭足有三四百户人家样样稀缺,重明楼与百艺堂若不想方设法将他们身上的灵石赚过来,那便只有让别人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