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热闹地方不过重明宗为是真正的小家小户和散修所做的进身之阶,为的是怕野有遗贤、未得所用。
不过这些人中哪有几个出众人物?重明宗一天开这擂台下来,弄得个颗粒无收也是常态,只得白费了十余灵石御使傀儡。
尤小宝看完了热闹,便就提着灵鱼去寻了家相熟的食肆。这里头有个半吊子的未入品庖师,亦是茂林甲所辖人士,自是能给尤小宝一个颇为合适的价钱。
尤小宝继而行到重明分楼门外,先忽略了门口蜃气屏上轮番滚动的差遣消息,打算先将手头积攒的那些零碎贩卖出去。
最近这几番大战下来,尤小宝虽然战功立得不多,但也有些斩获,七零八碎地倒还换得了百余灵石入手。
尤小宝拿零头予尤文睿购得了引灵入体之物,一时也不急走,又仔细在堂内看了好一阵,才花了四十枚灵石换了瓶木灵丹与几样提起来好看的散碎物什,这才出了门去。
待得他赶到袁长生宅邸时候,后者也是刚刚才从重明宗转还回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哦,是要令郎拜在莫师弟门下去?!这确是件好事,我修书一封,莫师弟当不会回绝才是。”
只是袁长生言到此处,便就未有与尤小宝再做寒暄了。
后者倒也识趣,晓得大人物自是日理万机,能得一封书信于他而言都已能算得意外之喜,哪里还敢多言,即就千恩万谢地拜退下去。
袁长生端茶送客过后,却是又眉头紧锁,独坐许久。
他自是有理由心烦意乱,这也就是袁长生出身特殊,若不然干系着掌门结丹这么一件大事情,重明宗哪会令得他这么一个练气小修知晓?
不过只看其面色,却也晓得康大掌门此番结丹怕是不怎么顺遂。
也不晓得是过了多久,袁长生偏头看了看窗外晚霞,继而一声长叹出口:“师伯这次,竟未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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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但没成,还赔了一根黄龙木呢。这等品阶的结丹灵物,下一回要碰上还不晓得要等多久。我那伯岳说不得还要狠狠训斥我一通呢,本就不甚宽裕,又欠下来一笔巨债,也是麻烦。”
会客堂的康大宝面色红润,不见失意,说完时候,还将刚刚刻录好的结丹玉简交给登门拜访的杨无畏翻看。
后者因了当年围杀杨宝丰而所受的伤势,到了今岁方才稍好。
是以到了这时候,杨无畏这才将修行拾起来,这结丹之事,反还落到了康大掌门后头。
这番来一为探望、二为取经,所谓前车之师、后车之鉴,现成的例子摆在面前,没有不求教的道理。
只是他上次伤势颇重,全靠着他这金丹种子的身份有些值钱,杨家二位上修又体恤他用命之功,这才花了大笔资粮保得他性命。
只是若要还复如初,或还需得十余年时间才能成行,杨无畏终究还是被落在了后头。
杨无畏也曾见过一些结丹失败的修士,勿论伤势是否严重,大都是满脸愁苦之色,确是与而今的康大宝反应对比鲜明。
杨无畏非但不消开解后者,康大掌门反还绽出笑来,洒脱言道:
“此番偶有小挫,亦不全是坏事。至少我已查出丹论不足之处,窥得心劫诸般神异。只消将养些年头,再寻些灵物,便就能再试一试,当不会被道兄甩下太远。”
其实康大宝此番结丹未成,可不是如其所说那般的轻描淡写。内中凶险,可要比筑基时候险恶百倍。
此界修士结丹,一般分为三步,其一为丹论辩真、其二唤做心劫问情、最后才是灵力成丹。
结丹前康大掌门又服过一轮灵露,这番却是无有什么神异之处显现,只是又将其资质略微提升一等。
不过效用却远不如初次服用时候那般立竿见影,只能说聊胜于无罢了。
不过现下康大宝丹论已趋圆满、辨真一关确是难不住他,而所谓心劫问情,康大掌门早已被凝成玉叶道基之前那场莫名出现的心劫磨砺清楚,也未有被一个个心魔所惑。
真正的凶险出自灵力成丹这一关,黄龙木上头的龙角纹路寸寸崩解之际,康大宝也已能见得金丹雏形。
只是他却能觉得,如若真靠此灵物结丹,说不得仅就是丹成下品、或有极小概率能成中品。
实话来讲,若以从前康大掌门小富即安的心性,哪会顾忌这些?可现下,面对唾手可得的九甲子阳寿,康大宝却还是犹疑起来。
就在其举棋不定的时候,泥丸宫内玉叶道基却是跟着骚动一阵,显是不要康大宝趁此机会结丹。
于是康大掌门心下一横,竟然真弃了这到手的金丹,反而还重新要化丹为液。
过往有没有前人行此危险之举康大宝不晓得,他也不在乎自家这般行径是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只晓得自己差点在这过程中爆体而亡。
全靠着能比妖兽的身体与被磨砺出来的意志生扛下来,才算没有身死道消。
依着康大掌门的谨慎心思,这等踩钢丝的活计,如无例外是绝不会再做第二次的。
这些事情自不能与外人讲述清楚,康大宝便就编了本半真半假的结丹手记赠予杨无畏,也算还个人情。
二人正相谈甚欢之际,重明宗门外倏然有阵阵巨风刮起,始作俑者都不消值守弟子上前发问,便就凌于空中,朗声言讲:“老祖我回来了,康小子速速出来相接。”
“是那老鸟回来了?”
康、杨二人尽都换了副认真神色,前者心头纳闷,暗道这老鸟怎么回来过后、似是连家都未着,便就先来的重明宗呢?!
费天勤这回只化作个翼展两丈大小,却还是掩盖不住身上那渊渟岳峙的气势。
其背上的宫室殿宇亦被拆下来、留作他用,身侧倒是已没了怏怏不乐的彭道人影子,似是孤身从颍州回转。
这老鸟见得二人并肩出来,竟是睬都不睬一眼康大宝身侧的杨无畏,随后亦只将前者召到身前。
“拜见老.”
“都说了莫拜、莫拜,莫要跟个磕头虫似的。”
费天勤这老鸟康大宝也有好几个年头未见过了,语气口风倒是一致未改:
“我听闻南応说你结丹失败,这才专来看你。”
“多谢老祖挂怀,就是糟蹋了一件结丹灵物。”
“呵,只能供人结丹的,能算个什么了不得的灵物?糟蹋便就糟蹋了吧。”费天勤嗤笑一声,继而言道:“待得你去了颍州过后,这类东西自是堆积如山、应取尽取。”
康大宝听得出来这其中定有夸大之言,这些结丹灵物对于费家定也算得值钱物什,却也不好在这时候做个反驳。
他语气中有些疑虑,跟着念了一声:“去了颍州.”
费天勤径直开口、不做客套:“你收拾收拾,我这便要带你去颍州的,阿弟他说他想要见一见你。”
第493章 云角后事 恭送掌门
————青菡院、寝房
“是要去颍州,那可要将懿儿与晞儿一并带上?”费疏荷听得美眸一亮,目中闪过一丝欢悦之色。
空气中散着一丝难以言述的香艳味道,额头上稍有汗沁的康大宝十分乘兴地斜倚在墙上,看着只着轻纱、体还温热的正妻小声应道:“家中之事,你自做主便是。”
“如此说来,说不得还要提份厚礼去拜一拜戚夫人。不不不,那位眼光可高得很,与其讨好她,还不如送些珍物予戚师傅。”
康大掌门听完又笑:“我家疏荷怎的也学了这些市侩味道,忒的寒酸。”
费疏荷故作不满地剜他一眼,虽是已为人母,却要比年轻时候还多几分灵动之感。
她羞恼地奔赴床前,小手差点裹不住那狰狞丑物,冲着它哈气一阵,惊得康大宝面色大变过后方才满意,继而揪住后者发髻霸道一扯:“念在你今日侍寝有功,本诰命便就不责罚你这僭越之举了。”
“多谢夫人,”康大掌门当即做出苦色来连连告饶,费家贵女这才将素手一松,丑物便弹在前者肚皮上发出来一声脆响,吓得她小脸一红,刚要出走,却又被一只大手擒了回来。
“夫人如此优容,小人怎好不认真报答呢?”
白浪滚滚之际、两根鲸油大烛忽闪忽灭、靡靡香气时有时无.
————
待得次日晨曦康昌晞过来拜见的时候,确是见得母亲较之平时少了几分端庄、多了几分明媚,便连随侍身旁的几位婢子,亦是也跟着欢悦了些。
他也是年过三旬的筑基真修了,心头自是清楚得很,面上却无半分异样,恭恭敬敬地行礼拜见。
费疏荷教子颇严,礼数这上头要求很高,康大掌门在平日时候见得自家嫡子这么一板一眼的模样还是有些看不顺眼,不过却也不会在这时候来与正妻做些争执。
“孩儿收拾好了,随时都可出发。”待得康昌晞抬头之后,他便就将先前那点儿杂念抛诸脑后。
京畿道是传闻中大卫仙朝最为繁华之处,仙道昌盛、民丰物阜,自是令得还未出过山南道的康昌晞十分向往。
“嗯,待得你大兄从宣威城回来了,我们便就出发。”费疏荷盈盈笑道。
康昌晞点头应是,倒是无有什么意外之色。
要回颍州族地,几位庶母自是不能同行的。真要去了,说不得还要被颍州族地的费家人以为康大掌门是要回来施下马威的,怕是要平生波折。
余下那些庶出弟妹身份倒是要合适许多,可康家又非贵家,去了费家族地过后未必能得礼遇,说不得还要多生事端。
算来算去,也就只有长兄康昌懿方便跟着一道回去。盖因他现下年才不过六旬,便就快要修行到筑基后期,习得还是《风炎九劫诀》这门宙阶下品功法,且又是货真价实的金丹亲传。
这重重身份一摆出来,却已不比还是个筑基门户掌门人的康大宝寒酸多少。便算从云角州费家歙山堂中,也难选出来几个能与其并驾齐驱的。
若是康昌懿一道回了颍州,非但不大可能遭人刁难,说不得还能为人丁单薄的重明康家增分体面。
若是被哪个上修看中了,与乃父一般聘一嫡女亦不是不能做想。
康大掌门不晓得自家嫡子短短几息时候,便就将这么多念头在脑子里头过了一遍。面对费叶涗的再次召见,他终归还是存着几分忐忑的。
勿论这位被费家上下敬若神明的老祖宗心头还有没有介怀当年之事,都该做些准备才是。
且费天勤连续数年都未回来,这番才回落了云角州来,便就说是费叶涗要召见他入颍州,却是件值得推敲之事。
“当不是坏事吧,”康大宝心头不甚笃定,高修做事,往往只凭心意,哪能以常理度之?
既是想不清楚,康大掌门便也就暂停思虑这颍州之事,转头又在心头琢磨起来:“也不晓得此番前去颍州,于我结丹一事,有无俾益?!”
————宣威城、费家
费天勤自去公府拜见过匡琉亭回来之后,这老鸟便就朝着费南応止不住的啧啧称奇:“公爷愈发高深莫测了,便连老祖我都有些看不懂了。也不晓得外海那位到底是给了他何等传承?”
他自晓得这事情问费南応定无结论,只是念过一句过后便就不再言讲,只是又出声问道“公府迁往凤鸣州的事情已经在做了吧?何时动作?!”
后者恭声应道:“公府主薄朱彤近日得了妫相所赐的结金丹,近几月皆是闭关不出、是以暂时还未定下此事。不过诸般准备都已做好,勿论朱彤成丹与否,这事情在半年之内当也可以定下来。”
“妫念之?啧,”费天勤轻念一声,显也对这位大人物不甚恭敬礼貌。他熄了心中一些念头,转而与费南応言道:
“既如此,届时我费家便就也一路迁去凤鸣州,记得与各家打好招呼,各自该占哪些灵地需得心里有数,莫要到时候闹难看了,遭人笑话。
寒鸦山脉罴殒峰那处三阶中品灵脉莫要弃了,与洪县中间灵土也需得好生经营。话说回来,六丫头这些年到底怎么在管家的?
同样是征募散修,怎么康小子便就将一块贫瘠地方操持得好生兴旺,怎的换得了我家便就是入不敷出、难以为继?”
这老鸟说话向来不晓得婉转二字,费南応听了也只得替费六婆婆庆幸,后者若是今番也在此处,说不得还要委屈得恸哭出声。
毕竟经营恶土一事哪会如此简单?一二十年不见成效不过司空见惯,费六婆婆却也是尽心了的。
于是在细细思索一阵过后,费南応这才转圜言道:“毕竟我家灵土远迈重明一宗,编管起来自是要艰难辛苦许多。
加之从京畿道迁来的良姓、寒素终归不多,本地募来的又难堪大用,这才未见成果。不过想来待得再过几年,事情都做得熟了,当是会好起来的。”
依着费天勤的性子,他倒也不怎么计较这些冗杂俗事,现下也不过是心血来潮了,方才提上一嘴,听得费南応如此解释,便也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不过费天勤那头不再发话,费南応却是心思一动,复又转而问道:“那老祖,云角州这里?”
费天勤横他一眼,淡声道:“这般贫瘠之土,有何留恋?难不成还有留驻弟子守这苦地?与朱彤那小子打个商量,自许给你那侄婿去吧,他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当是会喜不自胜,也算我费家为其补份嫁妆。”
费南応倒也无有异议,只是又言:“也不晓得韩城岳家会不会留下来与康小子置气,岳檩在金丹之下,终归是个麻烦角色。”
“呵,岳檩那小子觊觎皇嗣妃位一事,都已令得好些京畿贵家心生不满。若不是他当年做下蠢事,而今说不得都已遭他得逞了。
现下京畿诸公不过是还顾忌着公爷会不会顾念那点儿旧情,不然那劳什子韩城岳家早就被人屠了满门。
只是依着他们匡家这些宗室的心性,所谓这旧情又还能念得几年?岳家到时候无有所执,何消顾忌?康小子若连这等门户都抵挡不得,那阿弟便就也无有必要见他了。”
不知是不是费南応错觉,此番再见得费天勤提起康大宝的时候,他倒觉得后者一双锐目有些异色。
不过待得这老鸟提起岳檩觊觎妃位一事来,费南応确是有些后怕,即就将心头那点儿诧异抛之脑后。
毕竟匡琉亭当其时甚至都已给岳红果安做了元婴门户的圣女,足见荣宠。
若是真让这野丫头争得了妃位,那韩城岳家这边州良姓,便是在布防严密的京畿诸家根本之内悍然撕开了一条口子,堪称后患无穷、几要贻笑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