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目光先扫过韩砂,最终落在山道尽头——
那里站着四人。
为首的老者白须垂胸,面容清癯,双目炯炯有神,穿青白长袍,拄着一根青玉杖,杖头雕刻着一枚古朴的棋子,隐隐有灵光流转。
在他身后,两男一女皆气度不凡:左侧青年背负剑匣,眉间一点朱砂如血;右侧男子腰悬玉箫,面如冠玉;唯一的少女约莫二八年华,腕间金铃随山风轻响。
“方才多谢阁下出手相助,否则我这师侄要被人突袭重伤,”陈清拱手道:“不知璇玑棋院的诸位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道友就是隐星门的掌门?刚才你人已至,便是吾等不出手,想来掌门也能护持。”那老者微微颔首,抚须轻笑,“老朽莫怀永,听闻贵派乃中灵洲遗脉,特来拜会。”
中灵洲遗脉?
这名声都传到璇玑棋院了?
陈清眼皮子一跳,余光扫向韩砂,然后冲莫怀永摇头道:“寒舍简陋,恐怠慢贵客,还是不必……”
莫怀永白须微动,笑意不减,打断道:“老朽此行另有机缘相赠,南滨之地,自古与我璇玑棋院渊源颇深,定期寻访良才乃门中惯例,隐星门也在南滨,吾等理应过来拜访。”
陈清心中微凛。
这话绵里藏针、暗藏锋芒,其实是在说,南滨之地自古就是璇玑棋院的势力范围!
不过,以陈清所知局势,如今南海也有势力插手,反倒是这璇玑棋院许久不见踪迹。
“原来如此。”他不动声色,拱手继续推辞,“前辈厚爱,可惜门中弟子资质驽钝,恐怕难入棋院法眼。”
莫怀永目光如炬,在方大螯身上停留,意味深长地道:“气血雄浑,筋骨近铁,已具黄庭雏形,若得良师指点,未必不能有所成就。”
方大螯闻言,毫不犹豫的道:“我乃隐星门弟子,此生只认师门!”
铮——
莫怀永身后剑修佩剑微鸣,却被他抬手按下。
“前日老朽在海渊观指点了几位年轻弟子,”他温和望向韩砂,“听得其中一人说,他尚有两位同门,资质更胜于他,就在溟霞山隐星门中,老朽惜才,才特意前来,并无他意。”
陈清眉头微皱。
堂堂璇玑棋院,岂会因一句随口之言,就专程登门?而且自己一再推诿,对方却还是坚持,其人修为高深莫测、背后宗门势大,又何必执着于自家这小宗?
事出反常必有妖!
“修行之道,最重机缘。今日老朽等既然来了,不如这样——”见陈清不语,莫怀永袖袍一翻,一枚青玉棋子凌空浮现,清光流转,“此乃‘问道棋’,可测根骨悟性,不如让两位小友一试?便当是探探底,这可比寻常宗门的摸骨之法,要准确的多。”
陈清微微眯眼。
这老道看似和善,实则步步紧逼,以势压人,可自己若再拒绝,就可能得罪璇玑棋院这等庞然大物!若只是测试根骨……
“前辈盛情难却。”他深吸一口气,继而道:“不过山门简陋,不如就在这山前石坪上一试,如何?”
莫怀永眼中精光乍现,颔首道:“善。”
很快,众人就移步至山门前开阔处。
得了师叔准许后,方大螯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曲小鳐则紧张地攥住衣角,小脸紧绷。
莫怀永屈指一弹,青玉棋子凌空飞旋,清辉如雨垂落,洒在方大螯和曲小鳐身上。
“放松心神,仔细感应。”莫怀永声音缥缈,似含某种玄妙韵律。
方大螯逐渐放松,周身土黄微光涌动,隐约凝成熊形;曲小鳐身侧则水雾氤氲,如烟似幻。
“根基尚可……”
莫怀永眼底失望一闪而逝。
这两人也不是……
与此同时,也不知是因陈清离得近,又或清辉有灵性,那半空中的棋子忽的一抖!
数缕清辉意外洒向陈清!
“不好!莫先生,你不是测我门中弟子吗?怎么朝我这门中老将来了?”
陈清心头一凛,本能的运转太和之气护体。
但下一瞬——
轰!
清辉遇气如沸,朝着陈清的天灵处一聚,骤然迸发璀璨光柱,似是长河,而后当空一转!
刹那间,滚滚虚象从光中绽放——
巍峨山岳拔地而起!
浩瀚碧海波涛翻涌!
山海相融间,竟在半空中演化出一幅异象!
“这……这是……”
莫怀永瞳孔骤缩,脸上从容之色荡然无存!
“气近太和,山海共鸣?!”那背负剑匣的青年低声惊呼,“这人境界不高,却能引动气象,难道吾等要找的气运深厚之人,就是此人?”
全场死寂,唯闻山风呼啸。
莫怀永身后那面如冠玉的男子,打破了寂静,低语道:“莫师叔,此人是初辟之境,但这等程度的异象,非根基雄浑者不可显化,可他又是一宗掌门……”
莫怀永微微抬手,止住他后续之言,而后目光灼灼地看向陈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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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悔之晚矣
几息之后,山海异象渐渐消散,但那股磅礴气韵仍萦绕在陈清周身,如渊渟岳峙,高深莫测。
“陈掌门,”莫怀永深吸一口气,语气已彻底变了,再无先前那若有若无的居高临下,反而透着一丝郑重,“方才老朽当真眼拙,竟未看出阁下之气象竟如此不凡!”
“这……”
陈清原本还有些警惕,见除了异象,并无其他变化,才稍微放心,却也是一头雾水:“不是说检测我家两个小辈的资质吗?”
方才那异象缠身时,他倒有几分舒畅之感,可这会回过神来,已隐隐猜到,自己身上的异象,该是因那一缕太和之气而起。
此气本是第二境“冲和筑基”所属,被自己提前掌握,量虽少,本质却极高!若这测量根骨的棋子,是以第一境为标准来查,自然会生出偏差,显化出远超他当前境界的异象。
“是老朽一时疏忽,波及到了陈掌门,却也不算坏事,”莫怀永的笑容愈发和煦,“也幸亏如此,才让老朽等见得陈掌门的根基竟这般出众!”
陈清一愣,随即摇头道:“我这算不得出众……”
莫怀永当即道:“陈掌门过谦了,溟霞山藏龙卧虎,一看就是内秀气象,才能养出掌门这等人物……”
他态度转变之快,令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尤其是那鹰钩鼻青年,原本还面带冷笑,此刻却已面色发白,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再不敢多言半句。
更受冲击的,却是韩砂。
他呆呆地望着陈清,嘴唇微微颤抖,如遭雷击,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师叔……原来竟有这等底蕴、根骨吗?”
他是自以为前途黯淡,才咬牙叛出师门,投奔海渊观,可如今,陈清展露的气象,连璇玑棋院的长老都为之动容!说明身在门中,自己的前途未必就差!
前所未有的悔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若他当初未曾离开……
若他再等一等……
“我不会……选错了吧?”
这个念头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神,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莫怀永何等人物,目光一扫,便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然后微微一笑,对陈清道:“陈掌门,老朽有个不情之请。”
陈清心中警惕,面上依旧平静:“莫前辈请讲。”
“璇玑棋院素来爱才,今日得见陈掌门这等人物,实在欣喜。”莫怀永语气诚恳,“陈掌门可愿与我棋院结个善缘?他日若有闲暇,可来我棋院一叙,彼此论道,岂不快哉?”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璇玑棋院主动示好,这可是多少南滨小宗小派求之不得的机缘!
陈清却并未被骤变冲昏头脑,拱手道:“莫前辈厚爱,晚辈铭记于心,他日若有机会,定当登门拜访。”
莫怀永见他并未直接答应,也不勉强,哈哈一笑:“好!那老朽便在棋院恭候陈掌门大驾了!”
他袖袍一拂,那枚青玉棋子飞回掌心,对身后三人道:“走吧,莫要再叨扰陈掌门清修了。”
那三人恭敬应是,这便要走。
陈清心中忽然一动,想到这璇玑棋院传承悠久,门中当是记载了不少历史,说不定……
此念一起,他也不犹豫,当即就出言问道:“莫前辈见多识广,晚辈倒有一事请教。”
莫怀永一听,眼中闪过喜色,停下脚步,问道:“但问无妨。”
陈清当即就道:“不知贵宗典籍中,可曾提到过太初仙朝?”
“太初仙朝?”莫怀永一愣。
他身后的那名女子,出言道:“师父,弟子在一本记述中灵洲奇闻异事的古书上看到过这个名字,说是个古代的修行之盛世,距今怕是有几万载之遥了,具体的已不可考。”
“哦,为师也想起来了,那不就是仙朝纪么?”莫怀永眼中一亮,“此纪元紧随着问道纪!”
陈清心头剧震。
还真有!
问道纪、仙朝纪……从名字上来判断,过去的历史上,存在诸多纪元,各有划分!
不过,说仙朝是修行盛世?
想到这,他略作回忆。
“若以灵气论,倒也勉强,但在功法上……”
忽然,陈清回过神来,自己所遇的乃是特异梦境,那仙朝是几万年前的,《太虚道衍录》再特殊,总不至于逆转时间吧?
应该……不能吧?
莫怀永关注着陈清的表情变化,忽然问道:“陈掌门为何会问起这太初仙朝?又是从何处知晓的?”
陈清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之言:“我对过去的历史很感兴趣,这太初仙朝是我从一本书上看到的……”
莫怀永眼中一亮,当即笑道:“原来如此,此乃雅兴,璇玑棋院中有几座书阁,老朽亦有藏书,掌门若是感兴趣,我可让人送来几本记述历史的书。”
陈清犹豫了一下,最终拱手致谢,并未拒绝,他是真的需要这方面的知识。
莫怀永看上去很是开心,再次告辞,领着三人就走,背影很快消失在山间。
“咱们也走。”
他们一走,海渊观几人更是不敢多留,就要告退。
韩砂脚步沉重,望向山门内那熟悉的景象,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韩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