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玄阳而言，对自己的父亲而言，对眼前在场的所有人而言，都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堂堂清微剑仙的对手，最强战绩竟只是斩杀筑基巅峰的尸魂魔？
这说出去，又有几人会相信？
然而，从田玉所调查的结果来看，苏阳明面上的最佳战绩，还真就只有这个。
“难以形容？”被誉为化神第一剑的天圣剑，看出了田玉的窘迫。
他心中自知，虽然被誉为化神第一剑，那也只是因为他的修为率先达到了这个境界。在元婴期的剑修中，有好几个新生代佼佼者。一旦他们突破到化神期，自己恐怕也难以与之交锋。
自己，终究还是上个时代的老人物了。
他余光扫过四周，发现这些面孔也都混杂在准备观战的人群中。
这些人，没有什么名气。有的藏于深山老林之中，有的游历人间不断磨砺自身的剑气。
“难道这位玄阳道友，也是一位不在乎功名利禄的剑仙，一直潜心练剑，这才籍籍无名？”
“并非如此。”
田玉脸色古怪，答道：“他只是个驻县修士而已，最近似乎一直在帮大乾阵法部修缮阵法。”
“？”
……
苏阳从池水中睁开眼，只觉周围人声嘈杂，令人心生烦躁。他抬头望去，便能看见一道道冲天而起的剑意。
“麻烦。”
他感受着五道剑意在心中交织。
诸侯之剑，以智勇为锋，以清苦为刃，以贤良为脊，以忠圣为环，以豪气为柄。
此时，他的这把剑，总算是完整了。
他在修炼心境的过程中，不断规整自己的行为，最后想到的却是约束。
孔子随心所欲而不逾矩，苏阳自知没有那个本事，便定下一份规矩来约束自己不越矩。他总结出了一套类似于西方骑士美德的东西，作为自己求道路上的警省或底线。
至于贤良剑意，他之前便已有所领悟。此时在学会了忠圣剑意之后，贤良剑意便如同水到渠成一般被他掌握了。
当一个人同时具备忠圣、豪气、清苦、智勇等品质后，若还不贤良，那才有些不现实吧。
他感受着藏在心中的那把剑，意识却逐渐飘渺起来，联想到另一件事情上。
他进入清微剑池之前所遇到的那个老人，到底是谁？
他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说仅仅只是个幻境？
苏阳已然有些分辨不清了。
“玄阳！”随着一声长啸响起，打断了苏阳的思考。
他抬头望去，只见清微主峰上出现一道光柱，接天连地，破开了苍穹。
一股冲天剑意拔地而起，并不带有赫赫神威，却好似少女眉宇间的诗情惬意，又似千军万马般的大气磅礴。
“吾乃先天剑体，一岁开始学剑，十八岁以剑入道。起初，修炼的是天剑。百年时间，游历大乾各地。数年时间，吸风饮露、倚松抱雪。登奇峰，上窥青云之志。游北海，下潜黄泉之渊。感人之渺小，苍天之浩瀚。”
苏阳与天空中的剑仙们，都默默地聆听着清微的过往经历。随着他的讲述，他的剑意在所有人心头映照出来。
所有人，都陪着他一起感受了一场天地之浩瀚。
但讲述并未就此结束，田玉继续说道：
“其后三百年间，我踏入凡尘俗世，亲历人间烟火。发觉凡夫俗子视我为超凡脱俗的神仙中人，而修真之士亦对我恭谨有加，待若上宾。我以剑意自省，方悟自身剑意已非人哉。我深知，人为有限，天为无穷。
于是，便又潜心修炼，忘剑弃我，物我两忘。剑意渐趋内敛，运用自如，收发随心。在红尘中，即便是街头乞儿亦待我如手足兄弟，而仙界高人亦与我为道友之交。自此，我的剑道终臻化境，大成圆满！”
听完讲述，苏阳神情严肃。
这是位可敬的对手，也是位了不得的道友。
苏阳不敬他修为比自己高，却敬他对剑道之虔诚。
正所谓舍剑之外，再无他物。
他深吸口气后，同样绽放出一股剑意。
剑意惶惶，诸剑臣服。
众多修士顿时发现，手中之剑竟然不受控制，有了脱剑而出的迹象。
他们的宝剑在对苏阳发出的剑意表示认可与尊敬。
众剑仙原以为田心在他们之中已是拔剑，许多修为比他高深者，也自愧不如。
没曾想，还有高手？
“诸侯之剑，以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镡，以豪杰士为夹。”
“此剑，直之亦无前，举之亦无上，案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者矣。”
第281章 天人剑
二人抵达古山之巅，分立于两座峰头之上。
此番对决，竟引来众多观战者，这大大出乎了二人的预料。
苏阳所处之地为断剑峰，此峰形似一把断裂的宝剑。或许正因如此，曾有弟子在宝剑断裂且无法修复后，将自身宝剑埋葬于此。此后，不少人纷纷效仿。久而久之，这座山峰便真正成了名副其实的断剑峰。
此刻，苏阳与天心隔着十余公里的距离遥遥对视。他虽重视这场战斗，但内心更多是感到麻烦与不解。自进入那座剑池起，他便接连遭遇诸多诡异之事。譬如那身份不明的老人，又比如头顶天空中密密麻麻的观战者。
知晓他与田心将进行这场决战的人，除他之外，应不超过三人，即田心、田玉与乌辉。此三人皆非随意泄露秘密之人。
然而此刻，这场本应私密的决战，却引得天下人围观，仿佛有人在暗中推动，逼迫他走到台前。
田心则觉得这局面恰到好处。若苏阳败于他剑下，而他仍未突破，还可另寻挑战者继续磨练剑意。但他仍在等待苏阳，等待其静下心来。
苏阳的剑意极为特殊，看似传承有序，堪称人剑意之极品。
他同时领悟天剑意与人剑意，且将两种剑意都修炼到了极致。单独来看，这两种剑意在化神境中皆可跻身前十。但时至今日，他仍未能达到天人合一之境。
苏阳缓缓收回视线，将思绪拉回，说道：“久等了。”
“你需要再调息一下吗？”田心问道。
“不需要。”苏阳回应道。
话音刚落，田心已然出现在苏阳面前。未达化神之境，却能凭借剑意随意扭曲空间。
苏阳摆出苏秦负剑的姿势，成功格挡住田心的攻击。此时，二人之间的距离已从十余里缩短至不到十米。
苏阳严阵以待，双手紧握北冥剑，摆出庶人剑的姿势。自修为提升至一定程度后，他已许久未用此招。毕竟庶人剑，犹如斗鸡一般，对国事并无大用。
但此刻斗剑，总得先来些热身运动。
庶人剑，上可斩颈领，下可决肝肺。
苏阳散发的杀气愈发浓烈，田心一时竟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冰封地狱之中。
“吼！”田心咆哮着，率先冲向苏阳。
他剑术修为尚可，但终究是剑修。杀敌多依赖剑修术法与剑意，与苏阳这种曾将剑术当做法术认真钻研的修士相比，便稍显逊色。
因此，田心抢先发动攻击，他必须在苏阳的杀意将自己压倒之前出手，如此方能将实力保持到最后。
杀气唤醒了苏阳，他深知田心已落下风，必须抓住这一丝优势。
庶人剑，斩肺腑、决肝肠。苏阳吐出一口浊气，身体如紧绷的弓弦，随时准备出剑。他的身形中蕴含着数种杀气。
修炼庶人剑时，需弟子蒙上双眼，再由师父朝着弟子身体各个要害部位，以劈砍刺击等方式挥剑。那刺骨的杀气，能让弟子感觉自己仿佛真的被斩了一剑。弟子需将这杀气铭记于剑势之中，随时挥剑而出。
苏阳也是在洗剑池中，才真正领悟到庶人剑的要领与剑意。
两把宝剑相撞，瞬间有一道人影倒飞而出。苏阳修炼古神经所拥有的体质，使他在近身搏斗中占据了绝对优势。
刺骨的杀意随着对拼的胜利，浸透田心的身体。明明成功挡住了这一击，却感觉自己真的被砍中了肺腑。直至他用剑意驱散杀意，那种身临其境的死亡感受才随之消失。
但他明白，若继续近战，他的气势只会被压制的越来越厉害。
现在最佳选择，是将战斗移向自己擅长的方向。
田心身形一晃，整个儿的气势虚无缥缈起来。
他闲庭信步，好似稚童挥舞树棍般随意挥舞宝剑。
剑意如不知何时抽出的新芽、绽放的花朵又或者枯黄的落叶，悄无声息却又取人性命。
“好像诸侯剑里的清冷剑意。”
苏阳心中想着，便以清冷应对这招春去秋来。
他这一剑，也是悄无声息与润物细无声。每日劈材、砍树、学习，清清苦苦却在不知不觉间完成蜕变。
这两剑是无形之剑，除了交战的双方，头顶上的修士能看明白的不超过十个人。
“从那儿冒出来的怪物？”
“此人真的只是个驻县修士？”
“从听风宗情报来看，这玄阳不是十分贪财好色吗？怎么练就如此剑意的？”
不知有人在诋毁自己的苏阳，却在承受着田心新一轮攻势。
此次田心剑势一转，如雪崩、海啸、火山喷发、雷霆炸响，这一剑是极尽狂暴凶猛之剑。
此剑又极其干净，当神明引发大洪水之后，世界也会因此变得干干净净。
面对此剑，苏阳选择了用豪气剑意应对。
他的剑意声势浩大，不干净且充满污秽。苏阳虽然没有怒吼出声，却令所有观看此剑的修士欣欣鼓舞，恨不得追随在此剑之下。
豪气人物，交结五方都游。
两记攻击猛然相撞，与方才那剑意之间的交锋相比，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形。
这一次，是狂暴到了极点的剑招对决。
就好似两支大军正面交锋，千军万马在狭小空间内激烈碰撞。狂暴的能量肆意宣泄而出，仅仅是那冲击产生的余波，便将距离两人最近的云霄峰的峰头给彻底移平了。
而且，这狂暴的能量随着两人攻击的交接不断蔓延，周边其余山峰似乎也有被波及、进而倒塌的危险。
好在此时前来观战的修士数量不少，他们竟不约而同地纷纷出手。一道道剑意交织汇聚，构成了一张巨大的剑网，将清微剑宗牢牢护住。
就在这时，田心收剑后退了一步。
苏阳也及时收剑，脸上露出凝重的神情。
田心收剑，并非是担心会破坏清微剑宗，也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在这场对决中输了。
而是，他终于找到了平衡天剑与人剑的方法。
“原来天与人本就是一体，人定胜天？人就是天！”
话音刚落，田心其实越来越盛，直接刺破了本就稀薄的化身瓶颈。
临战突破，这可是剑修独有的经历。
田心双手高高地将宝剑举过头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