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周游纵然能够配合故魂，可再次开口问的，还是那句：“抱歉，我有些混乱，这样吧，你直接告诉我，要怎么做，好吗？”
即便心里乱成一锅粥了，可面对故魂，周游在混乱之中，还是尽量将语气放的温和。
他能够做到的，就是尽量平心静气的问清楚，需要怎么做，而后就是沉默。
沉默在周游与宗主之间蔓延。
片刻之后，低头看着手中焚天剑的周游，到底先收拾好了混乱的情绪，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抬起眼眸，视线落在面前虚空中，道：
“算啦，这话题太不友好，先不说这个了。现在咱们被困留影壁中，还是谈点眼下怎么出去的事情？再不济聊聊万俟婉之或者謦沐？”
对于周游这样想要转移话题的态度，故魂脱口而出：“若是你不能想起过去，就破不了迷局呢？”
说完之后，宗主就察觉到周游握着焚天剑的手剧烈抖动了一下。
“哐当”一声。
原本被周游捡起的焚天剑，再一次落地。
明明焚天剑已经幻化成匕首，可是当它因为周游手不稳而落地时，却震出了无数尘埃。
在日出的光辉下，被激起的尘埃纷纷扬扬，就如此刻周游的心情般，无可躲藏的一览无余。
“夜魂与观海族般，同为九州之一。”
虽然周游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故魂知道，他已经明白了。
不管是之前赵建成假借赵梓安名义，引出观海船，重回鬼蜮，亦或者水牢里，借枯木夫人之手，拽出夜魂族过往，这些明里暗里，都是宗主心知肚明，甚至有意引导和安排的。
所以她可以轻易点破月邪身份，所以她能够提前与无尽之海的虞仁合作，与鬼蜮冥主联手……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在之前，一直假装糊涂，想要用难得糊涂来不多想，不追究的周游，到了此时此刻面对宗主亲自揭开的窗户纸，终于没有办法再装傻下去。
看着摔落在地上的焚天剑，宗主再次开口的声音里面，带出几分歉然：
“抱歉，原本在引契魂香那会时，就应该告诉你这些事情的，而没有……”
没等宗主的话说完，一道女子冷厉的声音……
第2480章 被安排好的对峙
突然响起的女子声音，冷冷打断了宗主的话：
“因为她不敢说！”
或许是由于情绪波动太大，以至于周游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而听到来人这般明显的挑拨话语，他的第一反应是戒备着翻身捡起地上焚天剑，渡入夜魂力量，好压制住剑中杀戮之意，令宗主能够暂借此蕴养神魂。
“她之所以一直不告诉你，恐怕是因为不敢对你说清楚。毕竟不管是收复蓬莱师门，还是对付域外天魔，这些事情，责任从来都不属于你！”
看着从竹林走出来，带着兜帽，穿着黑袍的人，周游莫名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是你！”
想了好一会儿，他才记起来，这戴兜帽一身黑袍，学着枯木夫人那般，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家伙，正是之前在水牢里面，刑讯宗主的家伙。
也正是回忆起水牢刑讯这事，原本因为产生“一切都是宗主安排”这种怀疑，在周游心里开始动摇了起来。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以至于周游摇摇头，压下心里翻腾的思绪，选择当面直接询问宗主：
“阿故，水牢的事情，是你安排的吗？”
在经历无数大风大浪之后，与故魂相处里面，周游学乖了，与其自己踅摸出些不知道正确结果的答案来，而后去怀疑，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接问清楚。
这一刻周游眼眸漆黑如墨，又深如幽潭，他用少有的沉静语气，重复道：
“是你安排的吗？”
周游与这位蓬莱宗主相处至今，直至现在才发现，其实对方很真实，做过的事情，挖过的坑，只要出自她的手笔，就绝不会虚伪推锅，假意弄出开脱无数借口来。
所以当不知姓名，不敢露出真容来的黑袍兜帽人与蓬莱宗主放在一起，让周游选择信任谁的话，这选择题他用脚趾头也不会选错。
可是他不知道宗主会怎么回答，是最为寻常的解释，诸如“是我安排的”的，亦或者带有反问如“我不知道你能否接受这事？”
其实不管哪一种结果，周游在问出口之后，心底深处已经无端漫起一种惶恐无助的感觉来，不是伤心，也并非害怕。
而是一种，说完之后，所有的美好滤镜都会消失，就如一个人梦里跟日思夜想从来都求之不得的男神或者女神邂逅，有了段美好姻缘，甚至结婚生子之后，才猛不丁发现，这比黄粱一梦还要恐怖。
因为所有的“美好”事情，很有可能是对方精心挖出来的坑，结果周游不仅心甘情愿往里面跳了，还十分主动的递过去铲子，让对方把土给填上。
若是从前，他为了维持住这份虚假美好，舍不得打破，甚至愿意主动装糊涂，去满足对方一切，可难得糊涂不是真糊涂。
“嘭——嘭——”
周游能够听到自己选择揭开这层窗户纸后，心脏在胸膛里面剧烈跳动着，连再次重新握在手心里的焚天剑，都染上层层冷汗，潮潮黏腻一片。
他在等待着故魂的反应。
不能否认，这一刻周游紧张极了。
但是，两次询问，他却依旧没有等来故魂的回答。
此时此刻，回应周游的只剩下一片沉寂，仿佛他对着虚空说话的人，早就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风从悬崖席地而来吹拂过衣摆的声音。
“阿故？”
将夜魂力量凝聚于手，试探着渡入眼前虚空的周游，再次抬眼看去时，却见本来半魂之体不稳的故魂，此时在夜魂强悍力量维系下，慢慢露出真容来。
她那双向来清润而又漆黑的眼眸里，极为少有的泛起层茫然。
周游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到了此时，他虽然无奈，却不得不承认，比起宗主有可能的欺瞒利用，他要更加恐惧于对方消失。
“你若不愿意说，我不问……”
面对蓬莱宗主，周游再一次选择了退让。
谁让她是故魂呢！
曾经有坠入爱河的战队朋友，聊天时无意间跟周游说过，人这一辈子，或早或晚，总会遇上那么个让你能够放弃底线和原则，心甘情愿退让的对象。
当时周游听了只觉得是天方夜谭，对于战队成员来说，底线和原则是牢不可破的。
然而直到遇上这位蓬莱宗主，看着她在夜魂力量下逐渐凝实的身体，对上她茫然的眼，就连周游自己在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本能的选择了退让。
“你不想说的话，那么便不说了吧。”
周游怕自己之前态度有问题，于是继续放缓语气，再次对她表达自己的退让，而且心甘情愿，没有半分勉强。
仿佛不认识般，看着周游，好一会儿后，故魂才低声开口道：
“若你早就知晓我是有所图谋，水牢中也尽是虚假利用，又为什么还要再次返回水牢。”
甚至……看着眼前神情温和的周游，宗主想不同。
并非身为蓬莱宗主的她擅长阴谋算计，喜欢去计较得失，而是自洪荒，至上古，到如今，活得时间长了，便也习惯于去掌控全局。
毕竟于长生道途中，心性淡泊或过于功利的，不是陨落于洪荒至今的各种劫中，便是寂灭在上古之战里面。
而存活至今的宗主，其实并不介意死亡，否则也不会选择魂飞魄散，更不会以半魂之体坚持到如今。
可，纵然算无遗策如故魂，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亲手一步步引导进入修真正途的周游，竟然会在明知道她可能心怀叵测的前提下，依然返回水牢，甚至在明知夜魂族事情之后，也能够心平气和说出“你不想说，便不说”了的话。
纵然周游从来没有说过半句想要离开夜魂，回到属于他已经功成名就的时代。
可宗主却能够看得出来，周游对于被留影壁牵扯卷入夜魂族的事情并不开心，毕竟被抹消去记忆，重新经历不算美好的事情，总是令人难以愉快的。
从洪荒上古至如今，身为蓬莱宗主的她，并非不食人间烟火。
历经劫难之后，故魂并非不了解世间情谊……
第2481章 夜魂族过往故事
诸如血脉亲情，知己友情，夫妻爱情等，这些宗主虽非亲自体验，却也都知道。
只不过她放眼天下的格局太宽，心神也太过稳固，以至于再深再厚的情，无论哪种，都很难令她为之而动摇，反而因为看的太过通透明白，所以能够算出因果去翻覆掌控，甚至——操纵利用这些情感。
比如枯木夫人舍不下儿子夏明朗的亲情，比如以佐藤那千变女郎身份存在的魂女，对周游无法放手的爱慕。
以及周游……
在蓬莱宗主极少的遵从本心，去理清楚头绪时，周游开口的话，再一次让她感到了不解：
“你早有图谋也好，虚情假意的利用也罢，这些不是能够放在天坪上称量的。
不是我有着圣母心或者滥好人，阿故，我也和你坦白，被利用被欺瞒，确实会令人不太愉快，可换一句话来说，如果没有你，我坟头草都有人高了……”
周游并不清楚宗主眨眼之间思虑万千的头绪，他只是扬起嘴角，真心实意的笑道：
“换一句话来说，命没了，其他什么也就都不重要。而你不止一次的救过我，无关因果，至少我得尊重你。”
说白了，其实邪帝、泣鬼神医与宗主之间的过往，舍命的情谊比周游本人来说只多不少。
至少那两惊才绝艳到惊天动地的大能，都能够心甘情愿舍弃自身，换取宗主存活那一丝半缕可能，而作为他们转世的周游，又怎么可能去信任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说得不明真假的话，反而去怀疑故魂呢？
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所以理清楚头绪后，周游也愿意选择与宗主说清楚，提前消除那些有可能存在的误会，也算是表明自己态度吧。
“我和你说个故事吧。”
对于周游的表态，宗主没有再沉默，也没有去看旁边被他这话震得后退两步，不敢置信的黑袍兜帽人，反而垂下眼眸，风马牛不相及的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虽然从头到尾遮得严严实实，可将不敢置信表露无疑的黑袍兜帽人，还想要说什么，就被周游挥手间凝聚的定魂珠力量，直接定住了身体。
“好，你说，我洗耳恭听。”
提前将有可能捣乱的黑袍兜帽人解决，周游用眼神警告般瞪对方一眼之后。
目光落在身影在夜魂力量下，逐渐凝实的宗主时，又重新变得温和耐心，将双标诠释了十成十。
他如此“洗耳恭听”的态度，倒是让故魂到了嘴边那故事，连“有一个人”这样通用假设载体都无法说出了。
所以既然彼此心知肚明，宗主也便不再树立窗户纸，虽然对周游说的是“故事”，但她话音微顿之后，便直接道：
“在人功成名就以前，尤其是少年时代，性格上总会有几分意气风发到飞扬跋扈的恣意轻狂。
因为夜魂处于九州，拥有世间瑰宝般的夜魂草，为此我于上古之前，曾踏足过此地，偶遇过那么一个少年。”
故魂这故事开头，就已经吸引了周游，甚至或许是对方语气中的坦然，让他下意识将那“少年”，自动代入个身份里。
“少年那时不过十四五岁，身份在夜魂一族又尊贵，性子难免傲气，连带着对族中瑰宝夜魂草，也有种明珠当弹珠的不以为意……”
纵然当初知道对方生处与世无争之地，换句话来说，就是相当得好骗，可踏足长生道的故魂，深知因果厉害，所以掩藏身份，遮去行迹，于少年交换夜魂草也是许以好处。
可少年身份之尊，至少在夜魂族内，无须向任何人交换好处，便可直接达成所愿。而那时少年身为夜壁守护人掌控夜魂草，使得宗主想要，就只能与少年交易，连族长都无法插手。
“那时的夜魂族的守护人，权利这么大的吗？”
难得从宗主口中听出几分吃瘪意味，周游忍不住好奇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方言辞简洁至极，可在他听来却很有画面感。
“是，”宗主微微点头，稍加解释道：“那是夜魂一族尚未分立，夜魂草的产出也是如今千倍，而夜壁守护人的身份，甚至凌驾于族长地位之上。”
毕竟夜魂一族的人只能借夜魂草，才能够行走于白日，甚至整个族群，都以夜魂草命名。
从此可见瑰宝夜魂草的珍奇宝贵之处。而当时尚未建立蓬莱的故魂，有着追求长生道者的通病，疏懒而怕麻烦，所以对那少年，也敷衍到只以孤魂野鬼自称，毕竟只是求株夜魂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