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尝怎么可能让他真的跪地道歉,立刻伸手扶住子衍:“怎可让王族贵亲相拜,小子狂妄。”
两人推推搡搡,你敬我三分,我让你三尺的模样,倒是真有一番化干戈为玉帛的将相之和。
众人望着子衍与孟尝,而帝辛则望着微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的崇侯虎,心中总有一股邪火发泄不出。
该骂的也骂了,该叮嘱的也叮嘱了,他是真真切切的拿这个北伯侯毫无办法,他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北疆之主,怎么就越活越回去,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不就是死了个儿子吗?不就是北海有异兽作乱吗?不就是滨州糜烂吗?不就是冀州也造反了吗?
……
说实在的,崇侯虎确实有点惨,细数下来,有一些诸侯终其一生都见不到一次的大场面,崇侯虎竟是两年经历了三四回,还没情绪崩溃,对于以前脾气暴躁的崇侯虎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着实是让人又心疼、又无奈。
似乎察觉到了大王的目光,崇侯虎并没有解释什么,先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孟尝那边。
帝辛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意思。
从崇侯虎的眼神中,帝辛看到了爱护,也看到了无能无力的痛苦,他能理解崇侯虎的感受,殊不知,崇侯虎也在帝辛的目光中看到了无尽的疲惫和隐忍。
这位以霸气著称,虎视四疆的大王,已经如此强大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能够让他如此疲惫与厌烦的呢?
以前崇侯虎不懂,他习惯了霸道,可是这几年的流年不利,一次次的惨痛教训,让他目睹着自己的邦国和北疆慢慢的划向深渊。
此时,他才终于明白了帝辛的眼神中为什么那么的疲惫。
等到他他们能看懂彼此情绪之时,才发现。
两人都已经不再年轻了,这个世界也并没有曾经的少年想的那么简单。
崇侯虎恭敬的颔首示意,背过身子偷偷的朝着帝辛示以握拳紧抓之势,帝辛也笑了,笑着摸着浓密的胡须,哈哈大笑,豪迈的挨个鼓励着崇国将士,这批将士出奇的年轻,却是跟着他们的崇侯,孟垢男,南征北战经历了数次大战。
“恶来!恶来!”
“末将在!”
“上次本想让杜大夫转赠,不成想要亲来冀州,便临时搁置了此事。”
“就是可惜了,事到临头来,寡人依然没有机会能手持战戟,亲自上那前线搏杀一次,孟垢男何在?”
孟尝一惊,立刻向子衍告罪一声,大声称诺:“末将在!”
“这把战戟,是寡人年轻时,闻太师赠予我的神铁战戟,陪我二十年间征战四疆以讨不臣。如今宝器蒙尘,已经在寡人兵器架上躺了足足两年未曾饮血,实在可惜。”
“如今,便赠与你,望尔日后奋勇当先,为北疆,为大商,守好山海之关。”
孟尝双手接过战戟,看着锋芒毕露的戟芒,沉甸甸的手感下,战戟坚硬的质感,昭示着这柄武器的不凡,折千刃而锋芒不减,当真是好兵器啊。
“大王,此戟可以有名?”
“有,寡人叫他,惊鲵。”
崇国与王师会师,而罪臣苏护一家老小也被王师之人押解前往朝歌,按照帝辛的话来说,寒冬一过,秋祭之时,便用苏护一家抵作人牲,祭祀后土,昭威四疆。
两方大军畅饮着王师带来的美酒肉食,在这座破败淤泥聚集的冀州城旁,狂欢了三日。
乐至深夜,子启推开帐篷,冷冷的看着子衍。
“谁让你擅作主张,去招惹那位年轻将军的?”
“我自己想做,不可以吗?大兄你不想争,弟不怪你,可是凭什么让一个黎庶出身的野人能尽享封爵的荣耀,就因为他在战场上多用了几份力?”
子启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家仲弟,当日先王薨时,他便自作主张,擅自去市井散布流言,还通传临潼关守将,害了他一员大将。
“你还看不明白吗?这是崇侯虎和大王的默契,任用奴隶之事可大可小,今日还不待你开口,大王就用那战功彪炳的一身荣誉堵住了你的嘴,也堵住在场所有大臣的嘴。”
“他的大势已起,你拦不住的,而且他身居北海之地,与我等并无利益冲突,仲弟,不要再做蠢事,无缘无故给自己树立一位强大的敌人,这不是蠢不蠢的问题,这是在找死。懂否?”
看着子衍敷衍的应承声,子启无语抚额,知道自家弟弟不仅没听进去,好像还想借机继续做些什么时,自启怒不可遏的一脚踹在其身上,低声喝道。
“我不管你又做了些什么,但是你给我记住,北疆这片烂泥坑,不要再搅合了,不然再闹下去,局势不是你和我能把控得住的,北疆出事,天下大乱,为兄第一个拿你的头去祭祀父王,再往北有戎族,戎族,戎族。懂否?”
看着大兄真的生气了,子衍方才讷讷道:“可是……可是,我已经说了那些话。”
“你……你又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晚间晚宴之时,借机找着独自喝闷酒的崇应彪多嘴了几句。我只是胡说八道,当不得真!”
“就说,崇侯虎想收孟尝为子,继有崇氏,他崇应彪可能一辈子都离不开朝歌,回不了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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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凯旋仪式
次日,王师调转回朝歌,崇军回崇城,留下了一片狼藉的冀州。
所幸冀州收回了大商直辖,从此与曹州、陈塘关连成一片,看似北疆割掉了一块疆域,其实也是减轻了崇国战后重建的负担。
鲁雄担任新的冀州城守将,看着如同空城的鲁雄暴跳如雷,怒骂着崇侯虎与孟尝,几十万百姓,死伤十万有余,剩下的基本都给他们二人掠夺迁回了北疆,任凭他怎么理论,崇侯虎主打一个不闻不问,一问就是三不知。
结束这场冀州平叛之后,孟尝散出侦骑,在方圆百里之内连续搜索了十几天,也不见苏妲己的踪迹,只是想着白额虎道士,一点印象都没有,苏护也对此咬口不说,孟尝不由得有些丧气。
骑着老虎的道人,貌似印象深刻的只有一位,截教外门大弟子,赵公明。
可这位大仙没理由跑过来冀州接走苏妲己啊,如果是他,不论是立场和性格,都应该一棒打死这个妖孽才是。
另外,也还有一个很奇怪的事情,本来听闻大王的内侍卿士尤浑曾经对他颇有赞誉,帮忙说了不少好话,孟尝本想在王师大营里好好当面答谢一番。
可这位尤浑卿士脾气颇为古怪,明明帮了他不少忙,却死活不愿意见他,言语中仿佛还有些鄙夷和厌弃,着实让人不明所以。
百思不得其解的孟尝,也只能收回心绪,他又不是朝歌之臣,他是北疆的诸侯,未来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日后再说。
回转崇城,也没有多待几天,孟尝与助战的邓九公便告别了崇侯,顺带接走了孟母,还有孟村里从小玩到大十多位年轻同伴,包括孟竹、孟优等人,踏上了返回垢城的道路。
重新走过岱宗,第二次踏上经过泰城的路,心中倒是有着不少感悟,看着身旁的邓婵玉又偷偷从邓九公的军营里溜了过来,孟尝有些好笑,当时的邓将军还是个孤傲的“男子汉”,如今这番却是有了不少女人味。
只是可惜,队伍里有三人已经不在,邹武、姜子牙、卞吉。
一路之上,思乡心切的吴敢话都少了很多,彼时占据军队主力的崇城甲士,也已经稀释到了各个校营,成建制的崇城的军阵消失不见。融合成了一支鱼龙混杂的外北海境大军。
加上临城那边还在闻太师麾下代管的七八万大军,他孟尝,也算是坐拥战甲十万之数的一方诸侯,虽然这十万人有不少是即城、莱城等内北海境诸侯子弟会盟。
但是在钟希和钟季的一阵阵忽悠加洗脑之下,这群人也留下来大半,融资创投,算是正式加入垢城男崛起的风口之上,期待能随着这位骁勇善战的年轻将军,获得更多晋升之阶。
不管是北海境内,还是崇国的北境至燕城一带,一路走来,都有不少好儿郎慕名而来,宁可跟着战功卓著,一看就是未来之星的孟尝去北海苦熬,也不愿去那些暮气沉沉的诸侯主君麾下效劳。
人各有志,就如同孟尝与邹武的分道扬镳,恰似一道电车难题,往左或往右都是一道坎儿,邹武选择不选,而孟尝选择了救更多人,救自己人。仁义之名上沾染了墨迹,身边往日大谈仁义的声音慢慢变少,反而更多的在称颂他智计无双的行军本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今加入垢城势力的人,也多了不少野心勃勃之人,最特别的莫过于那群穿着冬装,竭尽全力想要跟上大军步伐的几万奴隶。
领头之人淳雄,若是不看面上黥面的奴印,收拾干净之后人高马大的样子,当真是一个骑马的好战士。
大军走在自家疆域上,孟尝也保持着良好的行军习惯,侦骑四散侦查,谨防敌情,同时也向垢城发去指令。
看着面露期待的将士们,孟尝唤来吴程,耳语了一番,随后吴程眼中似有精光,不停的说着“将军,妙啊,着实高明”的话,提前一步带着其他四城的几名主事先行回了城池。
“主君即归,大胜凯旋,无双的孟尝将军即将抵达他忠诚的垢城!”
消息瞬间引发全城轰动,先行一步的吴程,火急火燎的开始着手准备主君口中的“凯旋仪式”,务必要激发城民与军士的士气,各项飨食齐备,更是勒令城中各家行商与吴氏的贵族们拿出珍藏已久的美酒,筹备这一场狂欢。
还未入城,城外农作冬麦的百姓与奴仆们听闻消息后,就立刻恭敬的站在驰道旁,欢呼雀跃的抒发着心中的喜悦。
大雪之后,今年正是五谷丰登时,家家有余粮,百姓们无不感念着孟垢男的仁德。
行走在驰道上的垢城子弟们昂首挺胸,笑得嘴都合不拢,眼中带着泪水,开心向身边其他属地的袍泽炫耀着。
“看看,仔细看看,这是我们垢城的百姓,我们垢城,那可是将军的起兵之地,垢城的人永远忠于孟垢男!”
其他的军士一脸羡慕的看着夹道相迎的垢城百姓,就连崇城的老甲士们也是如此,天啊,这垢城可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民风淳朴,军民和善,不愧是自己跟随的主君的“都城”。
那些戎族奴隶看着衣着体面,面带肉色的“同族”,心中也是万分的憧憬,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带着妻儿老小成群的想要来垢城,不就是想重新开始,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吗?
这些“同族”就是最好的榜样,至少,他们完成了第一步,跟着主君来到了心心念的垢城。
一路夹道欢迎,第一次以征讨大军回城的这些将士飘飘欲仙,感觉瞬间血压上涌,勇气爆棚,恨不得前面马上出现几只环狗或者一群叛军,当街给老乡们表演一番什么叫英勇之士,悍不畏死。
更有激动的年轻人抓着长矛的手都握紧发白,哆哆嗦嗦的出现了战时应激反应。
吴敢更是站在战车之上,直接脱光上衣,像自家主君在大王面前展示时一样,大声的呼喊着,让大家注意他身上的伤疤,这一处……
看着军阵都有散乱,吴敢等垢城子弟乱作一团的样子,孟尝和赵丙暗自偷笑,战争的阴霾都给这一群臭小子驱散了不少。
虽然,孟尝的年龄也才二十,两世为人,活了五十年的他,心智上还是比这些年轻人更成熟稳重一些。
行至城门之时,换上一身绣袍的吴程,带着满城的乡老与妇孺稚童候在城前。
“全军止步!列阵!!”
孟尝也不含糊,在城中百姓的惊呼中,直接展现三头六臂,左首战戟,右首双锏,本尊手持着巨大的戚斧,威风凛凛的走在军阵之前。
“诸位将士,呈仪仗队列,有序进城,向父老乡亲们,好好展示尔等声威。”
“第一阵!先锋官吴敢,列队!进城!”
“喔!喔!喔!”
吴敢兴奋得在战车上捶胸顿足,他是第一个入城,他可是第一个入城,将军将首阵的资格给了他,兴奋得吴敢在战车之上鬼吼鬼叫着,说到底他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城门前恭候的乡老们也是热烈的叫好,一点也不觉得吴敢孟浪,大声夸耀着吴敢的功绩,吴程更是在全城百姓面前,大声诉说着自家子侄的勇武,欢呼声如同巨浪,让第一阵的先锋前军将士心中欣喜不已。
“第二阵!前军将军赵丙!列队!进城!”
趁着赵丙的军阵进城之时,孟尝也让令官给钟家兄弟、莱城薛氏薛伯等非垢城军中翘楚们,今次主要为垢城贺,往后四城,一应俱全,统统有机会荣归故里。
军中孟尝是强势者,别看大军配合默契,攻守一心,那都是孟尝苦心经营,维持出来的平衡之道。
平日里吴敢死咬着邹武,钟家兄弟所代表的内北海势力又与外北海的吴敢等人不太对付,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权利的斗争,一碗水端不平,哪怕是身为主君,也没办法完全压制住自己下属所有的情绪。
一个合格的领导,就应该是能尽心照顾好下属的情绪乃至发展的路径,如若做不到,那就不叫领导,只能称之为管理。
一杯杯美酒没办法敬献给每一个战士,只能优先让各军中的军侯、将校,代替麾下的子弟品尝,而后分两人将大赏三军时的肉食带回各自营中。
肉食切分到每一个军士手中时,已然不多,只有一两斤到手,这些将士们也不嫌少,有就不错了,等将军颁布省亲之时,刚好带回家中,让家儿老小也能一起食肉糜。
“吴将军,乡老所敬之酒如何?”
过了疯劲的吴敢咂着嘴,还在回味刚刚美酒的甘醇,其实和平时那些谷酒、果酒并无二样,只是此刻入嘴的味道却大不一样。
“此酒甚美,醉人心脾,浑身发汗,回味无穷啊!”
看着吴敢一脸陶醉的模样,吴敢手下的军侯也不客气,闹做一团:“我看啊,酒味甚美是真,发汗是假,吴将军哪里是喝酒发热的,先前像一只猴子一样,在战车上不仅擂胸,还鬼喊鬼叫的,我还以为是只妖怪呢。”
“哈哈哈,正是,正是,将军是累出一身热汗了吧。”
吴敢大怒,拧起拳头就要揍人,军侯们怕乱了军阵,倒没躲闪,轻飘飘的挨了吴敢几下,笑嘻嘻的不再多言,嬉闹片刻就好,再闹下去,乱了阵型,弱了他们先锋军的威名可就不好了。
看着吴敢等人士为知己者死的模样,吴程也是感慨万千,目光望向最后一个进城的孟尝本人,这下不仅是军士们激动了,整个垢城都沸腾了。
不知谁先喊起了话,一声声“常胜”响彻垢城。
孟尝目视前方,此时已经收起了三头六臂,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左后方辛评、廉庸,右后方钟希、邓志忠,缓步控马入城。
“常胜!尝胜!”
“尝胜!常胜!”
迷迷糊糊间,吴程只觉得,一尊高大威武的巨人好似在孟尝的身后浮现,不仅仅是吴程迷糊,大家都感觉似乎眼前有些迷糊了。
只见主君下了马,身型随着欢呼声,逐渐越长越大,越长越大,最后化身成为如同魔家四将一般三丈三尺的巨人,傲视着城中的百姓。
“从即日起,垢城更名改姓——孟城!孟城之君,由我孟尝始,我孟城子民今后在我庇护之下,将不再受刀兵之灾,不再受饥荒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