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尝仰着头,不让其他人看见他的眼睛,手中取出惊鲵指着吴敢怒喝:“尔敢抗命不成?”
“我…我…呜呜呜,吴敢不敢!可将军…”
“尔欲死乎?”
“吴程遵命!”
此时,吴程领着城中各大裨将、校尉军侯赶到,一脚踹翻自己的侄儿,领下军令。
大军快速响应,这是一座奇迹之城,而今日却将成为一座死寂之城。
日落月升,明月挤下了太阳的位置,孟尝疲惫的站在东门之外,看着战兵缓缓合上城门,听着仆从军们从门内搬来各种障碍物又将城门彻底堵死。
身后两万甲士疑惑的看着自家仁义贤明的主君,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呼!”
该悲伤的已经悲伤,今日泪已流干,孟尝面无表情的看着灯火阑珊的孟城,心中涌出想要一死了之的冲动。
只是看着身后的战甲精锐,看着身后还在休养生息的孟地,一声犹如恶鬼哭嚎,发着颤的声音响起。
“点火!”
“焚城!!!”
城门之内,吴程笑了,他笑得很开心,高呼一声“点火!”后,便与满城几十万军民化作了火焰。
大火瞬间激烈,熊熊之势中满城的哀嚎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火光冲天,整个世界被火光照射的亮如白昼,倒映出的是城外甲士们崩溃的表情,是吴敢信仰崩塌的绝望,也是那个跪倒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年轻君主。
“让我出去!主君啊,您怎么能如此?我们都敬爱着您,您怎么能如此?”
“啊!!好痛啊,救救我,我没有染疫,我是健康的,主君!!”
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哀嚎声,令人心疼。
就在所有人都迷茫震惊只之时,一道愤恨的声音在孟尝身后响起。
“孟尝,你个卑劣的小人,某要杀了你!”
噗嗤一声,利刃入体,目中流着血泪的孟尝回首。
刺君者,孟城守将,北伐先锋官吴敢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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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龙之逆鳞
“吴敢……”
孟尝看着眼前在火光中面色狰狞的少年,笑了起来,嘴中犹自吐着血泡,缓缓倒在了地上。
微弱的视线内,无数疯狂的甲士一拥而上,如丧尸一般,撕咬着他身上的血肉。
血脉之力?算了吧,就这样了,这个结局挺好,一直征战,未曾停歇的孟尝缓缓闭上了双眼,任由无尽的黑暗将他吞噬。
或许,卸下重重的包袱,就此沉眠,也是一种解脱。
渐渐的,孟城消失不见,四周疯狂的甲士们也无影无踪,只有天上高悬的蛇瞳,怔怔的看着躺在黑鱼白眼中心的年轻人。
蛇嘶声响起,蛇瞳化作一道红光,射向少年的腹部,转而消失不见。
对于修蛇而言,这也许也是一种解脱。
朦朦胧胧间,犹如天地初开,亦如出生之时见到的第一抹阳光。
孟尝重新睁开双眼,入眼便是牢笼,一架木制的牛车,缓缓载着囚笼,而他,则是囚笼内那一只肮脏污秽的可怜虫。
“我没有死?这里又是哪里?”
还未等孟尝想明白,周围的百姓纷纷举起石头扔向了他,乒乒乓乓的响声在囚笼内叮叮作响。
“罪人孟尝,你沽名钓誉,残杀孟城数十万军民,你罪该万死啊!”
“孟尝狗贼,你简直愧对孟尝百姓对伱的信任与敬仰!”
“孟尝小贼,吃老夫一矛!”
一杆笔直的战矛飞来,眼看着便要加临己身时,吴敢一戟拍飞战矛,冷冷看着孟尝:“没到朝歌前,你不许死!”
孟尝没有搭理吴敢,找了个角落,躺了下去,触碰到背后的伤口时,还疼得龇牙咧嘴。
其实对于他而言,小小的囚笼罢了,随时能够开启血脉之力打破囚笼,而后击败所有人,逃出生天。
只是对他而言,生死已经不再重要,自己的手上沾染罪恶实在是太多太多。
只要闭上双眼,就好像无数熟悉的面孔化作厉鬼,在他耳边低吟咆哮,而所有的厉鬼中,阿母的声音最挠人心魂。
世间诸般兵刃,唯有过往伤人最深。
他非嗜杀之人,其实直到此刻被人石子砸面,他也不明白哪里来的瘟疫,自己的制度明明有在预防这种事情的发生,为何还会满城都被染上瘟疫。
而吕岳此人,自己虽然不熟,但与他也有一面之缘,无缘无故,为何毒害他的孟城?
想不通,每次思到极致,便总感觉脑袋发晕,什么都想不起来,当真是古怪之极。
孟尝在沉思,百姓手中也从未停下,各种污秽之物和小物件纷纷砸向孟尝,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对人屠的百般憎恶,发泄怒骂出来。
哀莫大于心死,孟尝只是静静的坐在囚笼内,一言不发,默不作声。
“孟郎,孟郎!”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孟尝有些羞愧的将脸埋在手臂之间,不愿以面示人。
五光石飞出,直接击晕了想要上前拦截的吴敢,两把双刀滴水不漏的荡开所有攻击。
女骑士一路驰骋而来,一刀劈开囚笼的锁链,丝毫不顾及孟尝满身的污秽,抓着他的手臂就想往外拽。
“我路上听说了,我不相信你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跟我走,我带你回三山关,有我爹庇护你,别人不敢拿你怎么样。”
他如何能忘记这个声音,隔着老远听见动静,他就知道来者是谁。
他不愿意走,只能死死的抓着木架,也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邓婵玉怒了,一把拽着孟尝的头发,一双凤眼波光粼粼的看着眼前曾被自己欣赏的男子,怒骂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群泥腿子,他们知道你为孟地,为大商都做了些什么吗?”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如此拙劣的谎言,你为何不戳穿他?”
……
“说话啊!”
邓婵玉看着一副死鱼的样的孟尝,哪里还有曾经那个鲜衣怒马少年郎的影子,拽着头发就往外拉。
可任凭她使出全力,根根发丝崩断,也拉不动心死之人的封闭之心。
“告诉我好不好?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事情把你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邓婵玉已经带出了哭音,不停的拍打着眼前的良人。
“好,你不说话是吧,那我只问你一句,孟城是不是你屠的?”
或许是听到了孟城这个魂牵梦绕的名字,又或许是见到玉人垂泪心中不忍,孟尝干涸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回应:“是!”
“啪!”
一个耳光扇在孟尝的脸上,邓婵玉嘴中念叨着不可能,缓缓的退后,最后双刀指着他,犹豫了几次也没忍心斩下,最终失落的离开了这里。
那一副憔悴且心碎的模样,让孟尝忍不住闭上了双眼,只是皱紧的眉头,显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牛车继续向前缓缓前进,孟尝侧过脸看着人潮涌动的百姓,面上又开始出现疑惑。
吴敢这混小子,依照他的脾气,一刀砍死自己才是,怎会把他押解到朝歌?他有这个脑子?
而且辛评、廉庸去哪儿了?邓志忠和钟希、钟季又在哪儿?最重要的一件事,地藏在孟城,他有神通在身,就算打不过吕岳,他背后的准提圣人呢?
就在孟尝疑虑之时,天空白云之间,一只似龙似蛇,赤身人面马足的异兽显出身形,巨大的阴阳鱼之下,不停的从猰貐身上剥离着神力,然后灌注在孟尝的背后。
一阵剧烈的头疼再次浮现,打断了在梦与醒之间游离的沉思,孟尝抱着头痛苦不已。
牛车缓缓前行,不多时,行至郊野,或许是印证他心中的疑惑,只见邓志忠押解着廉庸、辛评站在一处深坑之前,冷冷的望着他。
“原来将军也并非是名副其实的仁德贤君啊,哈哈哈,不过如此,仁义孟尝之名不过如此。”
“孟将军,您不是素来仁义吗?制定法典,这个不许,那个不依,将军可是威风得很啊,您的心可真大啊,是想要挑战天下的贵族与诸侯吗?”
“那今日,志忠就好好让将军看看,什么是天意,倒行逆施之徒,你的严苛法典只配随着你,一起埋进这黄土之中。”
言罢,邓志忠一声令下,数车法典铭文被倒入深坑之中,周围的士兵还在不停地向坑内倾倒着桐油、木柴等引火之物。
“不!不!这是利在千秋之举,你不能这样,这是能为后世,为时代发声的东西。”
孟尝古井无波的心终于破防,阿母的亲情已经破灭,在赶走邓婵玉之后,他以为自己的心中再无挂碍,可以顺利的了结此生,从此卸下沉重的包袱,就此解脱。
可眼前的这一切,他实在是没办法无动于衷。
“怎么?孟将军还准备对我动手吗?你自己看看你那双脏手,沾染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他们都是你杀的,难不成孟将军还打算斩草除根,直接杀了我们所有人吗?你想将北海年轻一代也如同丰壤之役一样,让你亲手葬送吗?”
邓志忠面色癫狂,直接撕开身上的战甲,袒露着胸脯,手持短刀一步一步的靠近着孟尝。
“来来来,杀了我,孟将军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何必留我一个?将我一起杀了吧!”
“来啊!杀了我啊!废物!”
孟尝涨红着脸,只感觉自己手上,被一股腥臭无比的血肉沾染得黏黏糊糊的,下意识的后退着,靠在囚笼的边缘,痛苦的呢喃。
“我不想杀人,为什么要逼我,我真的不想杀人……”
邓志忠轻蔑的回过头,将短刀扔在孟尝的身前,对着待命的众人大声说道。
“此时为吉,当祭众神,庇我北海,风调雨顺。”
“点火!”
一声令下,无数火把扔进了深坑,而被邓志忠押解而来的数千亲兵营将士,纷纷被推进了火坑之中。
“孟将军,替我们报仇!”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家将军仁义无双,是个大英雄。”
孟尝感觉心中似乎有着一股热流涌动,不停的念叨着:“是个大英雄,是个大英雄。”
众人嘲笑,而尝不自知,闭着眼睛,心中燃起无尽的怒火。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大英雄,我也有私欲,平日里好谋少断,明明可以轻松的解决很多事情,却总是喜欢凭借自己喜好和价值观来节外生枝。”
“我不是圣人,我有很多缺点,很多时候,文不如子牙,我不过是一个单凭一腔血勇行事的莽夫,你说,我明明如此的平凡,如此的普通,却总是有麻烦自己找上门,我是不是一个合格的主君?”
邓志忠全然没有过往的阿谀谄媚样,面色阴狠的问着:“所以呢?孟将军,你待如何?”
孟尝没有回答他,脚尖轻踢,地上的短刀如短箭一般直插邓志忠的胸口,在其惊愕的目光轰然倒地。
“我从未想过靠杀戮来结束这一切,可是你太过头了。”
“孟尝可死,孟地亦可尽灭,但是革新之法不可亡,这是我唯一能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礼物。”
“我!不允许…任何人…埋没他!”
此时声罢,深坑之中的熊熊烈火如被牵引一般,无视可燃物的然后向天空中聚拢,如鲸吞水吸一般被孟尝吸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