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未到,声先至。
“袁指挥,数月不见,可还认得赵某?”
熟悉又陌生的声线,钻入众人耳廓,分明没有大声喊,却清晰的如同就在身旁。
那骑马男子极为英俊,鼻梁高挺,嘴唇薄厚适中,浓密如小刷子的剑眉下,双眸炯炯有神。
嘴角噙着淡然自信的微笑。
一手松弛地握持缰绳,另一手轻轻扶着腰间古朴镇刀的刀柄。
唏律律……
赵都安勒马停在诸将眼前,面朝众人,笑道:“怎么,真不记得了?”
轰!
这一刻,所有五军营将领皆是瞳孔巨震,脑中如有落雷炸响,只轰的他们大脑一片空白,表情僵硬,无法遏制地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赵……
赵都安!?
大虞少保,钦定皇夫,绰号“赵阎王”的人物?
对于这位崛起短短一年时间,却接连创造无数传奇的女帝面首,京营诸将,应是了解最深刻的一群人之一。
只因,赵都安最早便是禁军一无名步卒,因玄门政变,意外被女帝记住,而后经孙莲英推举,入白马监,低调蛰伏大半年,被所有人误以为是草包纨绔。
而后,因放走庄孝成一案,撕下伪装,一鸣惊人……官位如火箭般蹿升,直到入神机营,面对无数军卒质疑,强势打脸……彻底奠定了在军中的威名。
再然后,无论是折服正阳先生,令名满天下的大儒甘心称一声“师”。
亦或在东西佛门辩经法会上,慷慨陈词,竟勾引神明降临。
都无疑再次为这个名字蒙上了神秘色彩。
至于外出太仓,湖亭,滨海抓捕庄孝成,乃至深入建成道……相较下,都显得寻常了。
这般人物,五军营的将领如何会不熟知?不印象深刻?
而如今,早已无数buff加身的赵都安,竟突兀出现在众人眼前。
“赵……赵少保?!”
生了一张国字脸的袁锋近乎失声,怀疑自己看错了,旋即,一个更大的疑惑涌上心头,不由道:“你不是在外护驾……”
嘎——
袁锋突然止住话头,瞳孔撑大,意识到了什么。
倘若说,护驾的赵都安归来……那陛下……再联想神机营抵达的提前,以及石猛口中那句“奉旨”……
“呵呵,袁兄猜测没错,陛下已于前日,返回京城,”石猛笑呵呵道:
“陛下拟旨,已昭告天下,定藩王为乱臣贼子,并命我等在赵少保率领下,前来镇压叛乱,否则,你以为我们为何来的这般快?”
轰——
众人脑子里双颗炸雷落下。
陈贵笑眯眯,在一旁帮腔:
“非但如此,陛下与赵少保因祸得福,陛下已入天人之境,赵少保也入了世间境界。”
轰——
众人脑海中叒一颗雷拉响。
银盔银甲的小公爷汤平不甘心做透明人,嘴一撇,道:
“不止如此,那李彦辅胆大包天,竟试图政变夺权,两个禁军指挥使也竟大逆不道,与之狼狈为奸,不过这群人连浪花都没掀起,就被陛下与赵少保联手诛杀,呵,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轰——
众人脑中叕一颗落雷轰鸣不止。
接踵而至的爆炸性消息,只将五军营这群人惊得七荤八素,一时半刻,愣是无法回神。
竭力消化这些变故与消息。
而小公爷最后那句话,则令在场一些将领额头渗出冷汗,心底涌起强烈后怕。
不禁想:
若他们真扛不住压力,选择投效恒王,那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
幸好……幸好……
这一刻,不少将领心头竟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旋即,便被巨大的喜悦填满。
“陛下……洪福齐天,今朝归位,否极泰来!”袁锋嘴唇颤抖,露出笑容。
一位货真价实的天人坐镇京城,这几乎已经确保,京城不会因暴力沦陷。
“恒王还不知道这件事?”他反应过来。
赵都安审视这群人,微笑道:“消息传递,总要时间。”
是了,若恒王知道这情报,就会明白已经没可能武力夺取京城,最大的可能是迅速撤兵,从而割据青州,以图后续……众人都不傻,立即明白过来。
赵都安抬了抬手,压下骚乱声,淡淡道:
“今日,本官前来,便是趁着恒王未曾反应过来,逃跑撤离前,将这股叛军彻底摁死在边境线。闲言少叙,袁指挥使,我需要了解如今情况。”
袁锋精神一震,不敢耽搁,当即飞快将情况诉说了一遍,末了道:
“对方三次袭营,一次比一次用力,我五军营长于战阵,一旦士兵结阵,两军厮杀,所向睥睨。可叛军却不知从哪里,弄出一堆以‘獠兽’拉扯的战车,横冲直撞,令我等难以结阵……”
獠兽……赵都安沉吟了下,没有就这个问题发表看法,而是忽然道:
“你说对方给了你们两个时辰的期限?”
“是。不过我五军营上下忠于陛下,绝不会……”袁锋忙表忠心。
“欸,”赵都安忽然抬手,打断他,嘴角上扬,露出微笑:
“本官倒是觉得,投降对方这件事,也未必不可。”
第499章 世子殿下,请接招
投降?
当赵都安这句话摔入众将耳中,听者不无怔然。
旋即,国字脸的袁锋回过味来:“大人是要我等诈降?”
赵都安微笑,目光平和:
“你们都无法料想神机营会提早抵达,情报更为受限的叛军理应同样讯息滞后。既如此,不如顺水推舟。”
“妙啊!”一名武官拍手叫绝:
“神机营众袍泽急行军抵达,短时间难以有效抗衡叛军,我等虚与委蛇,既可争取时间,将下一场厮杀延后,又可令敌人放松警惕。
待其松懈,我二营军士齐出,必可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赵大人智谋无双,末将佩服!”
好舔……其余人眼神幽怨,心头暗骂军贼。
你上来就舔的这般用力,令我等如何自处?
若舔的不如你,岂非会被赵阎王记小本本?
还“智谋无双”?诈降拖延时间罢了,哪里是什么出奇策略?吹的好像谁想不到一样……
众将心中疯狂吐槽,忙一个个争相吹捧,溢美之词不要钱般抛出。
袁锋表情尴尬,身为指挥使,见属下如此谄媚,难免面红耳赤,觉得丢人,但他对于赵都安的策略,心中十分认可:
虽并不出奇,但不失稳健。
幸好,看来这位少保并不如传闻那般跋扈冲动,知晓何事该忍让、退避。
袁锋最怕的,无非朝堂派出个不懂打仗,却因看了几本兵书,便指手画脚之辈。
石猛、陈贵、汤平等神机营一系官员,沉默不语,只是一味微笑。
他们明白,五军营的人大抵是误会了,以为自家督军提出诈降,乃是因忌惮强敌,而争取时间。
可实际上,以神机营一系对赵都安的了解,手握新式火器的督军,没选择直接冲击青州军大营,绝非畏惧,而是为了避免“伤及友军”。
“就这么定了,袁指挥使送信过去,就说……”
赵都安面露微笑,附耳开口。
……
不多时,青州军大帐内。
“哈哈,贺喜王爷,计策奏效,五军营还是扛不住了!”一名谋士满脸喜色,大声恭维:
“连战三场,不为杀敌,只为打压对方士气,等士气跌入谷底,再予以最后期限,如此一来,对方自乱阵脚,人心浮动,归降王爷,也是顺理成章!”
帐内,养尊处优的恒王端坐主位,接受下属吹捧,嘴角泛起笑意。
三十余岁,保养的唇红齿白如少年的世子殿下攥着折扇,笑道:
“本以为,以那袁锋的作风,会再死撑一阵,作困兽之斗,或撤军以地利抵抗,不想,是本世子高看了他。口口声声,忠于朝廷,还不是跪的痛快?”
方才,五军营送来信函,委婉表达了愿意“和谈”的意向。
一名谋士笑道:
“那袁锋或是个硬骨头,但他终归只是一人,手下的人不齐心,念头各异,他哪怕还想斗,也要掂量下,继续强硬下去,是否会被手下的将领割了人头,送来做投名状。”
恒王心情大好,用较小的代价,吞掉五军营,是最理想的结果。
接下来,只要将其收编,攻入京城,就在眼前,他环视众人,道:
“那袁锋虽怯战,有意投效,却要求我等派人前往‘和谈’,诸位谁人愿往?”
此言一出,帐内一名名将领、谋臣皆蠢蠢欲动。
“王爷,末将愿以身涉险!”有将领争先。
“呵呵,王爷,此去‘和谈’,无非是那袁锋想将自己卖个好价钱,王爷虽要千金买马骨,收下此人,以为表率,却也不可由他狮子大开口,这谈判一事,还是臣前往更为恰当。”一名文官开口。
其余人,也陆续开口,争抢任务。
虽说前往敌营,存在一定危险,但众人衡量局势,认定袁锋不敢如何。
何况,如今六路反王问鼎,众人既在恒王手下,都想竭力立下战功,好争取日后获得更大封赏。
这等危险程度较低,但功劳巨大的机会,很少有人愿错过。
“显宗为何不语?”恒王奇怪地看向青州叛军指挥使卫显宗。
卫显宗身披盔甲,视线习惯性落在地上,眉头川字纹浮现,此刻抬眼,目光深沉:
“王爷,我以为此事不妥。袁锋此人,我略知一二,绝非轻易受下属裹挟之辈,五军营虽士气崩塌,但仍有一战之力,此刻受降,总觉有些古怪。
依我之见,该一鼓作气,不给对方机会,立即开战,一举将其覆灭,才更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