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大帐外头,守门的卫兵不知何时被赶走了,取而代之的,是鬼祟听墙根的陈贵和汤平。
陈火神与小公爷支支吾吾,两人大脑疯狂运转,异口同声转身让开,指向身后藏在帐篷外立柱后的一道身影:
“指挥使回来了,我们前来禀告!”
二人手指处,身材魁梧,五大三粗的石猛硬着头皮从藏身的立柱走出来,迎着赵都安幽幽的视线,竭力挤出笑容,露出一口白牙:
“督军,那什么……你放心,底下那帮小崽子,我已经下令封口了,官道上恒王那些胡言乱语的污蔑,会烂在咱们神机营里,绝不会外传,尤其是传到陛下耳朵里!”
“……”赵都安脸色更黑了,硬邦邦道:
“你们……怎么知道……”
石猛局促不安,分明是魁梧如小山般的汉子,扭捏地目光躲闪:
“跟您出去抓恒王那批小崽子,私下找我汇报……他们也是好心,担心人多嘴杂,所以……不过我老石办事你放心,督军乃是咱们神机营的自己人,我等自然鼎力相助。”
一旁,陈贵与汤平,这一老一少,一个军中技术主管,一个中底层武官头头同时用力点头,挤眉弄眼,朝帐篷里的萧夫人努努嘴,拍胸脯保证:
“我们也肯定守口如瓶!”
“……”赵都安一口气险些被背过去,他嘴唇嗫嚅:
“本官与萧家主,乃是清清白白,从无……”
三个男人默契点头:“啊对对对。”
“……”赵都安深吸口气,正色反问:
“本官对陛下何等忠心?你们不知?何况,她还是个寡妇!哪个将领会对别人的妻妾……呃,我又不姓曹!”
三个男人一愣,彼此交换眼神:姓曹的将领?这是何典故?
陈贵捋着胡须,好奇宝宝般看向石猛:
“咱们军中,可有姓曹的同袍喜好此道?”
汤平也竖起耳朵,好奇地投以探寻的视线:
“三千和五军营中倒好像有姓曹的,不知大人说的是哪个?”
“……”赵都安有气无力地挥挥手:
“滚吧,此事我会亲自向陛下汇报,正所谓君子坦荡荡……”
三人面露失望:显而易见,督军不信任他们。
“等一下,”赵都安见三人转身要走,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般看向石猛:
“差点忘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去追击卫显宗所部了?”
石猛转回身,“哦”了声,露出人畜无害的朴实微笑:
“卫显宗被我抓回来了。”
……
少顷。
一座营帐内,赵都安看到了被石猛等人亲自押解进来的卫显宗。
“跪下!”
石猛一个膝撞,将五花大绑的卫显宗推搡、击倒,令其跪在赵都安面前。
三十余岁就坐上指挥使席位的卫显宗仍披着甲胄,头发散乱,面庞乌青,身上染血,但并无重伤。
此刻被绑缚着,跪在地上,头颅低垂,视线落在地面上,沉默不语。
“抬起头说话。”赵都安慵懒地靠坐在一张罗汉床上,姿态随意。
这架罗汉床乃是恒王营帐内所设,养尊处优的王爷哪怕行军打仗,都不忘专门携带舒适坐具。
卫显宗垂头不语。
“督军教你抬起头来,聋了么?”
汤平冷笑一声,锵的一下抽刀,用刀刃去挑起前者的下巴。
自从当初,镇国公回京,塞上胭脂马汤昭去找赵都安打架败北后,汤平对赵都安心悦诚服,从当初不服气的小狼狗进化为忠犬马仔。
卫显宗被刀尖挑起下巴,青黑的胡茬倒映在雪白刀身上,他沉稳、干练的一张脸没有表情,双目与慵懒侧躺的赵都安对视。
“本官还认识个地方官,乃是建成道的漕运总督,与你模样迥异,但眼神很像,是个能臣,”
赵都安居高临下,审视着袁立举荐的这名青年将领,笑了笑:
“不过,他比你强的是,哪怕靖王几次三番威逼利诱,乃至以妻女相威胁,他都没有背叛朝廷,不忠于陛下。”
卫显宗沉默不语。
赵都安深深地盯着他,平静道:
“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卫显宗沉默了下,忽然问:“神机营的火器,是你做的?”
“放尊重点,信不信我抽烂你的嘴?”小公爷抡起刀鞘,作势要打。
赵都安抬了抬手,拦住他,笑了笑,俯瞰跪地的卫显宗:
“是我弄的,怎么样?”
卫显宗认真想了想,说道:
“很强。但若有准备,青州军不至大败。我此战虽败于你手,但非战之罪。”
非战之罪……赵都安眼皮跳动了下,嘴角笑容弧度更深:
“是个有脾气的,不错,比徐恒父子强,本官倒好奇,等带你回京,丢入诏狱,是否还这么硬气。”
他挥了挥手:
“带下去。传令,留下大部队在此打扫战场,收押俘虏,本官带一支精锐,押解青州叛军一众高官……”
赵都安拍拍屁股起身,越过面无表情的卫显宗,往外走:
“回京,复命!”
第506章 启禀陛下,青州兵败,赵大人凯旋!
哗啦——
这一日,京城南门外码头,一艘循运河返回的船只终于靠岸。
船只尚未停稳,甲板上就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影,为首的乃是以莫愁、孙莲英为首的“宫人”。
多日不见,莫愁消瘦许多,在她身旁,老司监孙莲英更是难掩疲惫之色——对于他一个凡人而言,这一路的溃逃无疑是极大的辛苦。
两位女帝宫中亲信左右,分别站着一张张赵都安熟悉的面孔:
穿鲜红蟒袍的海公公。
队伍名义上的最高官员,实则充当吉祥物的礼部尚书。
漕运总督宁则臣。
唐进忠、宋进喜等武功殿供奉太监。
以及赵都安嫡系梨花堂精锐,浪十八与霁月也混在其中。
“终于抵京了,”莫愁屹立船头,迎着夏风,表情凝重、严肃地扫过众人:
“若无意外,此刻京中只怕已是动荡不安,上至朝堂,下至百姓,人人自危的局面。
我等既是封禅队伍,虽未能迎回圣驾,一举一动,却也必然被无数人关注。
望诸位稍后无论遭遇何等变故,都要洛山崩于眼前不变色,如此,方能在动荡时局下,帮陛下守住这朝堂。”
礼部尚书有些激动,急不可耐想下船:
“莫大姑娘这话说了八百遍了,我等又非三岁小儿,自然明白。我们赶紧进城吧。”
离京太久,虽通过暗卫有书信往来,但上次通信还是半月前,当今局势,谁人不知如今城中状况如何。
因此,此刻众人非但没有回京的放松,反而绷紧心弦,一副如临大敌姿态。
“爹爹,这就是京城啊。”
宁则臣身后,说话憨直的圆脸少女大眼睛咕噜噜转动,一只手紧张又兴奋地牵着宁夫人的手。
赫然,乃是当日赵都安赶赴建宁府,在河上救下的宁总督妻女。
洛山封禅时,宁则臣安排妻女在附近观礼,而后她们也干脆跟着封禅队伍一路北上。
“嘘,京中不比在外,朝堂上的水极深,入城后切莫多言,不要跟丢。”肤色黝黑、粗糙了许多的宁总督扶着腰间佩剑,严肃地予以叮嘱。
转头望向雄城时,眉间结着沉甸甸的愁绪,不知自己等人这次进城,是对是错。
这会,码头上的衙门胥吏已经注意到这一支特殊的队伍,匆匆赶来迎接。
莫愁直接丢出令牌,吩咐备马车。
码头小吏捧起令牌时,冷汗都下来了,忙不迭去吩咐。
“要不要询问这些人城内情况?”
梨花堂小队中,小秘书钱可柔正要动作,却给沈倦拽住:
“船上大人物们都没开口,咱们小兵逞什么能?何况这些城外小吏,能知道什么?”
钱可柔哦了声,止住动作,轻声道:
“我只是想着,没准大人已经回来了呢。不知他如今如何,是否安全。”
侯人猛抱着胳膊,迈步跟着队伍往外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以大人之才,定然安然无恙。”
……
众人怀着沉重的心情,整个队伍浩浩荡荡,开进了京城。
沿着主干道朝城中偏北的皇宫赶去——这是下船前商量好的目的地,先入宫,再联络修文馆,与董太师等重臣建立联系。
为了避免城内局势失控,此次回归,海公公更故意隐藏了行踪,没有提前向朝廷汇报。
直入皇宫,也是为了打有心人一个措手不及,掌握主动权。
然而一路走来,众人却惊讶地发现,城内气氛比预想中好了太多。
虽的确不比当初热闹繁华,但大体秩序依旧,路过茶楼酒肆时,也没有读书人聚众大谈国事。
“城内比我们预想中安稳,看来董太师对朝堂的掌控犹在。”莫愁目光闪烁。
她身旁,鬓角霜白,疲惫尽显的老司监孙莲英沉默地望着街道两侧,人来人往,眉头却越皱越深:“不大对劲。”
“哪不对劲?”莫愁侧头看向老宦官。
孙莲英嘀咕道:“过于太平安稳了,这才是最大的不对劲。”
礼部尚书走在旁边,听到二人对话,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