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交给贫道,我天师府神官铁律,遇邪道妖人当予以斩杀,赵大人在后面压阵看着就好。”
差点把你给忘了……
赵都安怔了下,望着眉目隽秀的女子道姑迎风鼓胀的青色道袍,腰间嗡鸣震颤的青玉飞剑。
本想说“我们一同合力”,话到嘴边,却突然咽了下去。
……
距离宋家庄十数里外,有一片乱葬岗,一座座坟茔伫立在荒草中,因无人打理,荒草生长的齐腰深。
周围的村民们对此避之不及,当地常有闹鬼传说。
冥教首领缓步行走在荒草的海洋里,闲庭信步,仿佛回到家般。
他裹着暗红色的长袍,以同色面巾蒙住半张脸,脏兮兮的黑发披散着,因不梳洗,以致头发打绺成结。
后背上则斜背着一柄用铜钱串成的长剑,气质潦草,仿佛不是活人,是入殓师画出来的。
“嘎嘎——”
一只黑色的乌鸦在高空盘旋了一圈,拍打翅膀,降落在一株坟头的枯树枝上。
冥教首领仿佛走累了,一屁股坐在坟头上,面朝宋家庄方向,满脸晦气道:
“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姓赵的?即使不给女皇帝面子,也不琢磨下京城天师府里那个几十年没有出山的老家伙的心思?年轻人啊,还是太年轻了。”
比浓墨还漆黑的乌鸦口吐人言:
“那家伙难道是张衍一的私生子?连每一代朱点童子外出历练都没有这个规格,派人守着护着吧?”
冥教首领瞪了这只口无遮拦的乌鸦一眼:
“你嘴巴硬,想逞能不要带着本座,我活得好好的,可不愿参与那帮天人的谋算和争斗,谁知道这个姓赵的又牵扯了多事?若只是个面首就还好了。”
乌鸦露出人性化的鄙夷,拍打着翅膀大声嗤笑:“你怕了?”
嘴上认怂,实际上屁股却没有挪远半分的冥教首领摩挲着下巴上的凌乱胡茬,抬眼眺望,视线仿佛跨过十几里,望着宋家庄祠堂内的一幕,眼中闪烁凶光,嘴角碎碎念着:
“这点激将法本座三岁那年就不吃了,我冥教只是懒得参与那些毫无意义的争斗罢了,人生三万六千天,多赚些买命钱不好?只是懒得卷进去罢了。
何况本座早已看到死神的气笼罩天地……那张衍一不出山则罢了,便是出山,本座拼着将攒的家底耗尽了,直接送他进地府。”
……
……
宋氏祖祠还在燃烧,一只只牌位在火焰中转为焦炭。
赵都安听到玉袖继续平静开口:
“这是我天师府的事,就像我们不插手朝廷的争斗,朝廷也不该插手修行江湖的事务,赵大人还是退后一些为好。”
丢下这句话,玉袖目光幽冷地注视着白衣术士,吐出一个名字:
“尸罗衣,之前贫道捉你都捉不到,今日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尸罗衣?
赵都安心中一动,脑海中看过的相应卷宗应激,记起了这个名字的资料。
此人乃是白衣门主的儿子,即:白衣门少主。
在修行丧神一道极有天赋,只是很少离开云浮,且因邪道的缘故,相较低调一些,少有人知。
尸罗衣看到玉袖出现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短暂消失了下,旋即更为灿烂:
“玉袖神官上次在百花村,杀了我白衣门不少弟子,这笔账本少主也是记着呢。”
“少主小心!”
这时,其余四名术士都紧张起来,一个赵都安还不足为虑,但加上个玉袖神官,局势便微妙起来。
尸罗衣摆了摆手,并没有紧张忐忑的情绪,有些愁眉苦脸道:
“两个人……真是有点头疼啊,本想着将赵使君你留下的,看来今日有些难了。呵,不过……”
他笑容骤然灿烂,手中哭丧棒蓦地扎入大地,周遭天地骤变,原本阳光灿烂的祠堂光线疾速黯淡,他的声音在阴风中飘荡:
“本少主也真想试试天师弟子的成色啊!”
伴随他的出手,其余四名术士也都同时将手中的哭丧棒扎入大地,霎时间,地面蓦地皲裂,裂缝中喷吐出一股股“丧气”。
那不是大地中固有的,而是白衣门术士们搜集吞吐丧气,收纳于腰间的那口本命小棺材中。
一旦搬运术法,棺材内的丧气便由哭丧棒喷涌出,霎时间,整片祠堂区域光线暗淡,空中开始飘落一片片纸钱。
赵都安心中一动,只觉自己眉心仿佛蓦地被蒙上了一层阴影,身躯也感受到一股冰寒阴冷的气息蹿升。
这种感受他并不陌生。
当初在建宁府,他曾被一名白衣门术士施法诅咒,于睡梦中染病,同时自身命星黯淡,气运跌落谷底,变得异常倒霉。
此刻,精通诅咒之术的白衣门术士将这片祠堂区域都笼罩在丧神的阴影下。
身处这片区域内的敌人气运衰减跌入谷底,情绪恶劣,战意衰退。
不止如此,伴随而来的还有五名术士同时掐诀,施展的咒杀术!
只是一瞬间,赵都安就瞥见了术士们身前浮现出一枚枚猩红的虚幻大字,每一个字都代表一种诅咒,而层层叠叠的诅咒席卷过来,大半都笼罩在玉袖神官身上。
几乎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肉眼可见的,玉袖身上的光彩迅速退去:
肤色变得苍白,眼眶乌青,气息跌落,连腰间的那一柄青玉飞剑也变得黯淡无光。
尸罗衣笑道:“天师弟子的确实力超群,但如今又还能剩下几成?”
第518章 莫愁:其实太仓银矿没被炸(5k)
祠堂内的火焰仍在燃烧,可天地间的温度却跌落下来。
赵都安深吸口气,握紧手中镇刀的刀柄,望向前方女神官的背影:“玉袖道长……”
整个人犹如风吹雨打了一年的破旧年画,开始褪色的玉袖咳嗽了起来,她以手掩口,手心多出一滩猩红的血,语气却依旧坚定:
“贫道可以应付。”
诅咒——
无疑是极不讲道理的力量,当初堪比天人境的徐贞观在洛山之巅,也依旧被白衣门上下咒杀成功,帝星黯淡,运势跌落,何况玉袖?
白衣门术士充分诠释了“打败你不需要我变强,只需要让对手变弱”的意义。
尸罗衣拄着哭丧棒,平静笑道:
“你们照看赵大人就好,她的对手是我。”
于是,其余四名术士齐刷刷目光锁定了赵都安,防止他插手。
玉袖单手缓慢掐出一个剑诀,腰间青玉飞剑跃出,循着她周身盘绕起来,她径直朝白衣门少主踏出步子,说道:
“丧神、死神同气连枝,都热衷于汲取死气,贫道早该想到,你们会热衷于游走于前线战场,若只吸纳战场上萦绕的丧气、死气倒也无关痛痒。
可你等胆大到屠村焚祠,历代天师教诲的斩妖除魔四字果然大有……道理!”
一团绚烂的剑光骤然亮起,疯狂流散的剑气弥漫整座祠堂,玉袖脚尖一点,弯腰前冲,右手剑指递出,青玉小剑拖曳出残影,仿佛拽着她前行。
因太快,人影几乎融入剑光,如暴雨决堤时,拦江大坝崩塌缺口奔涌出的湍流,以大地为河床,奔涌冲刷向尸罗衣。
在赵都安的旁观视角下,青玉小剑在湍白剑气中极为醒目,哪怕经过五人咒杀,依旧爆发出璀璨清光。
斩除邪祟。
邪不压……正?
尸罗衣迎着天师弟子盛怒一剑,不慌不忙,手中拄着的纯白哭丧棒转为纯黑。
天空中,那凭空如大雪飘落的白色纸钱,亦转为黑色。
一片片黑色的纸钱如被玉袖的青玉剑牵引,汇聚而来,一片片崩散为流散的晦气。
摧枯拉朽的剑锋肉眼可见地迟缓,最终停滞。
尸罗衣笑了笑,双手交叠,哭丧棒狠狠再朝地下一刺!
“轰——”
周遭地面摇晃,突兀裂开足足七口黑木棺材,自大地裂缝中立起。
七口棺材略显虚幻,并非实体,式样与尸罗衣腰间悬挂的小棺材一般无二,只是放大许多倍。
“砰!”
“砰!”
“砰!”
……
漆黑棺盖炸裂,涌出七头以穿着崭新铜钱的红线绑缚的干尸,眼眶燃幽绿磷火。
干尸扬起脖颈,遍布尖锐牙齿的口器喷出污浊“丧气”,赵都安眼皮狂跳,注意到周遭地面草木枯萎。
“藏污纳垢。”
玉袖眸子一冷,脚尖点地,却是电射倒退,拉开距离,过程中双手掐诀,滞空的飞剑如被无形细线拽回,再次亮起,盘绕女神官旋转一圈,剑芒更胜从前。
“剑二!”
玉袖吐字,飞剑“叮”的一声撞在一头干尸胸口,后者砰地爆炸开,化为漫天黑色纸钱。
尸罗衣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召唤三头干尸护身,三头炮弹般向玉袖弹射袭来。
玉袖两条洁白出尘的袖口中,吹出两袖清风,吹开污浊,吸取诸多咒术负面状态。
袖口滑落,显出她白皙的手腕,两条手腕上各有一条细细的玉镯。
她双手各自掐诀,朝前递出,两只玉镯旋转飞出,噗噗两声,将两头并无实体,由丧气凝结的干尸撞为漫天纸钱。
失去力道的飞剑已撤回,玉袖布鞋尖端抬起,脚跟原地一旋,身躯转了一圈的同时,锋锐再上层楼的飞剑呼啸而出:
“剑三!”
刹那功夫,又两头干尸被一剑对穿,方甫黯淡无光撤回。
盘绕腰身一圈,又是“剑四”。
这次,尸罗衣付出了最后两头干尸,外加二十片纸钱才将其挡下。
玉袖面色不改,一鼓作气第五剑低沉呼啸而出,出剑时已是气势沛然如滚滚大潮。
天空上足足三分之一数目的黑色纸钱崩溃为晦气,才令这一剑无功而返。
只是玉袖这次收剑后,却没有立即打出“剑六”,而是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她白皙的肌肤多了一片片尸斑,红疹,淡淡的青筋转为黑色,似已病入膏肓。
尸罗衣负手而立,得意笑道:
“不愧是天师府内罕见的修剑道的天才,相比于滨海道那个被朝廷杀了同修六七口飞剑的老道士,你只修一口,惟精惟一,反而驾驭的得心应手。
若你能不给人喘息之机再出两剑,或许真能杀我,可惜在这个地方,你拖的越久,越会虚弱,如何再能一剑更比一剑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