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知府设宴时,老朽有幸列末席,曾一睹大人尊容。”
赵都安轻轻点头,对这老人也有些印象,只是不大清晰,他感慨道:
“本官今日才到太仓,便来上门走走,卢家子孙却是好大威风,官府的人都不放在眼中。我在京时,都没见过这般气派的人家。”
老太公额头沁出冷汗,白发老翁突然扭头,满面怒容地盯着三个公子:
“还不跪下?!”
三名卢家少爷这会脸上还是懵的,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给这一呵斥,才如做错事的孩子般,丢下武器,在老太公身旁跪成一排。
赵都安神色淡然,忽然单手一抓,掌心喷吐出吸力,院中不远处一只石凳突兀凌空旋转,砰地飞来,落地地面。
这是他在凡胎境从老徐手中学到的掌法。
赵都安掀开下摆,在石凳上坐下,指了指二公子,朝身旁的老吏道:
“去问问,知道我们是来干嘛的么。”
赵善德从老太公跪下那一刻起,整个人就是麻的。
这会被叫到,才仿佛一下活了过来,心脏却砰砰狂跳如擂鼓,脑子晕晕乎乎,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遇到了了不得的大人物?
深吸口气,他颤巍巍走到跪地的卢家二少爷身旁,还刻意避开了其下跪的方向,小心翼翼看了赵都安一眼,才试探问:
“知道我们来干嘛的吗?”
“……”方才张扬跋扈的二公子怔了怔,摇了摇头:
“不……不知。”
能令祖父都如此恐惧的大人物驾临……他一时想不到,对方是何来意。
至于催粮……笑话,这种小事,吩咐下人即可,此等大人物岂会亲自过问?还上门来收?
他又不傻。
“掌嘴。”赵都安淡淡吩咐。
赵善德愣了,瞪大眼睛,看了看赵都安,又看了看二公子,浑身软了一半。
反倒是卢老太公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他动手,赵善德才胆战心惊地甩过去一个耳光。
我打了卢家公子……没事……老吏看了看自的手,难以置信。
赵都安平静道:“来上门收粮。你们知道了么?”
他目光扫向跪地的其余几人。
大公子和三公子齐齐一个激灵,忙道:“来收粮。”
赵都安满意颔首:“问他,知道为什么责罚你们么?”
赵善德看向二公子,重复了这个问题。
二公子感受着脸皮的火辣,不敢有半点嚣张,小心翼翼试探道:
“因为我们对大人不敬?”
“掌嘴。”赵都安面无表情,又补了句:“用力。”
赵善德只觉一股气血涌上心头,莫名有点兴奋,在掌心呸了口吐沫,抡圆了啪的又是一耳光!
这次很用力,二少爷脑子嗡嗡的。
“因为你们不交粮。”赵都安轻飘飘予以回答,目光扫过余下几人:“知道了么?”
大公子和三公子哆嗦了下,异口同声:“因为我们不交粮!”
脸颊高高肿起的二少爷:“……”
赵都安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就看到卢家二少吓得直接浑身一抖
——这个士族纨绔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回答什么都会被打。
赵都安忽然露出笑容,目光挪向老太公:
“所以,知道该怎么办了吗?”
白发老人忙道:
“卢家将全力配合大人平叛!如今朝廷援军入城,人吃马嚼,如此大的开销,只凭府衙中已枯竭的钱财必然无法支撑朝廷动兵,应号召全城百姓,募捐米粮、银钱,各类物资,以供军需所用!”
老太公越说越顺畅,他已明白了:
赵都督带着足足两大营数万大军抵达,接下来平叛必然是大笔开销,今日来卢家,就是要他卢家做一个表率。
老人笑道:
“募捐一事,老朽明白该如何做,必不令大人空手而归,按照老规矩,朝廷募捐,城内士绅带头,百姓跟从。
事后,士绅捐款退回,百姓的那份双方分账。
不过既是平叛大事,又是赵都督亲自领兵,老朽自作主张,代表全城士绅,愿将百姓那份全数上缴,非但如此,我卢家更有厚礼呈送大人……”
听到一半的时候,赵都安微微愣了下。
听到后半截,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再次消失,眼神也变得危险起来。
他抬手,打断老太公的话,语气幽幽:
“你似乎还没明白,或者弄错了一件事。”
卢家老太公怔了怔:“请大人提点?”
赵都安坐在石凳上,身体微微前倾,一张脸靠近了些,四目相对,他伸出两只手,摊开,掌心向上,晃了晃左掌,嗓音柔和:
“百姓的一份,本官不要,你们也不准要,就好好留在百姓手里。”
他收回左手,右手掌蓦然攥紧,成拳:
“至于士绅那份……我!全!都!要!”
卢家老太公一呆。
只听赵都安的声音继续在耳畔回荡:
“不止如此,我要你去通传城内所有士绅富户,今晚我要在卢家摆宴,邀请所有人来募捐,谁敢不来,后果自负!”
第522章 本都督今日来给你撑腰(5k)
“大人……这……”卢家老太公怔了怔,似乎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对上赵都安那双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气的眼睛,才猛地一下惊醒过来。
“有问题?”赵都安面无表情。
“没问题!老朽立即命人去通知,去筹备宴席。”白发老翁一口答应下拉,而后才缓缓起身,差遣下人去准备。
赵都安这才满意地抬起屁股,道:
“收拾出个安静的院子,本官在城内没有住所,府衙人多正愁住不开,准备在卢府小住几日。”
堂堂大都督,竟要下榻在自家?
若是以往,卢家上下必然大喜过望,不愿放过这个巴结女帝身旁红人的机会。
但如今,却只能内心叫苦,一万个不愿意。
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还要要装出喜悦的表情。
当即,老太公就命下人去收拾,同时笑着邀请赵都安先去内堂喝茶小坐一阵。
赵都安欣然点头,转身,抬手拍了拍“督粮官”赵善德的肩膀,温和笑道:
“事情解决了,去跟着卢家人去拿粮吧。既然你也姓赵,以后腰杆挺直一些,莫要辱没了‘赵’姓。”
说完潇洒地迈步去了内堂。
只留下老吏赵善德受宠若惊地站在原地,人还没有回过神,只是怔怔地看着周围那些卢家人。
对方一改往日里倨傲和冷淡,近乎热切地朝他一阵恭维、赔礼。
赵善德浑身不自在,这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询问被留下配合他工作的大公子:
“敢问……这位大人究竟是哪位?”
卢大公子惊讶地看向他,眼神怪异地道:
“善德兄不认识这位?他与你一般都姓赵,如今城中还有哪个赵氏?”
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名字……
女帝近臣,平叛大都督,太子少保……赵都安。
赵善德呼吸急促,张了张嘴,难以置信——
这个一路上与自己有说有笑,很是温和的后生,竟就是大名鼎鼎的赵阎王?
另一边,赵都安大摇大摆,在内堂中与卢家老太爷说了会话,被派出去传达“晚宴邀请”的下人们陆续返回,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府城核心街区就这么大,城中富户因战争都搬进了城中心,因此送个信很是便捷。
“城内的士绅们都有事来不了?”
赵都安似笑非笑,“是来不了,还是不想来?”
家丁胆怯道:
“大通钱庄的钱员外说是染病卧床,无法前来。康庄米行的李大东家说是不在城中,眼下在太仓以外……还有……”
他一个个报名字,给出推脱理由。
赵都安平静听完,忽然微笑着看向卢老太公:
“你觉得,这些人是真有事,还有假有事?”
卢太公面露迟疑,道:“大人息怒,老朽亲自再去请。”
“不必了,”赵都安淡淡地对家丁道:
“你们再去跑一次,告诉他们今晚设宴的事,然后不需要等待对方任何回应,也不必说什么别的话。”
只通知,不需要等回应?
卢老太公先是一愣,继而鬓角渗出冷汗,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人,若还是有人不肯来……”
“他们会来的。”赵都安起身往卢府给他准备的院子走,只抛下一句:
“若真不来,就永远不用来了。”
……
……
神机营与五军营的大军进城后,被安排在特定区域安营扎寨。
因原有的军营不足,更干脆将官府的一部分库房建筑空出来,用以扎营。
“卫显宗,缸里没水了,让你填满没听见?耳朵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