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第1075节

  赵都安看着那果盘中,被冰镇过,蒙着水汽的器皿与晶莹碧透的酒液,轻轻叹了口气:

  “城中物价飞涨,百姓粮食短缺,卢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大夫人愣了下,表情微僵,隐约觉得气氛不大对。

  身旁的二夫人年纪不大,是个内向的,一直不怎么说话,但眼睛频频往赵都安脸上瞟,心如鹿撞,赵都安偶尔看过来时,又慌忙撇过头去,装作害怕模样。

  呵……大家族的子弟娶妻纳妾,几个有感情的?无非都是逢场作戏。

  不过赵都安可以想到,等在院子外头防风的卢家几个男丁心中会何等憋闷。

  鸠占鹊巢,抢夺妻妾来陪酒……这样还不怒?这卢家人也是挺能忍。

  可是……你们这么能忍,让本官怎么找茬,收拾你们呢?

  赵都安幽幽叹了口气,端起那浸着大夫人爱意的冰镇果酒,喝了起来。

  忽然院外传来脚步声,赵都安抬眼一看,笑了。

  他挥了挥手,将卢家两位陪酒的少夫人赶走,拍了拍身旁被大夫人臀儿温热过的低矮木椅:

  “孙知府,来的正好,烧鹅刚烤好,坐下吃点。”

  孙孝准苦笑着走过来,一屁股坐下,看了看芭蕉池塘的风景,烤鹅果酒的吃食,苦笑道:

  “都督这是不声不响,要吓死人啊。下官一没留神,都督就搞出这等大事,如今城内士绅都一个个急如蚂蚁,往这边来呢。”

  赵都安看了眼渐渐西沉的天色,笑道:

  “是卢家人给你送的信?”

  孙孝准愣了下,点了点头,说道:

  “下官在忙着安置军营的事,才得到消息,便想着过来看看,卢家人倒是没说什么。”

  赵都安喝了口酒,冷笑道:

  “他们不用说什么,也摸不准本官今日这场宴会你知否事先知晓,但让你这个父母官过来,总比让我一个人在这里更令他们安心。

  呵,人嘛,场上多几个熟人,总是会心安一些的。就如这军粮,孙知府之前不也拿他们没办法?”

  孙孝准心头咯噔一下,冷汗直冒:

  “都督,下官绝对不曾偏帮这卢家,之前之所以手段较为柔和,只是因为大敌当前,需要这帮士绅帮忙……这才……”

  他担心自己被问责,毕竟催缴军粮不力,究竟是卢家不肯给,还是他这个知府暗中收了好处,不肯出力……这也是不好说的。

  赵都安温声道:

  “孙知府不必紧张,你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也知道你这父母官,要在太仓府做事,很多事不可能完全不考虑这帮本地地头蛇的面子,所以,得罪人的事,我来做。”

  他微微一笑:

  “今日么,你就当我来给你撑腰的。”

  孙孝准愣了下,咽了口吐沫,忍不住道:

  “大人今日是要……”

  “我要做什么,你之后看着就好。”赵都安看着天边最后一缕余晖落下,笑着起身:

  “走吧,宴席要开始了。”

第522章 本都督今日来给你撑腰(5k)

  “大人……这……”卢家老太公怔了怔,似乎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对上赵都安那双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气的眼睛,才猛地一下惊醒过来。

  “有问题?”赵都安面无表情。

  “没问题!老朽立即命人去通知,去筹备宴席。”白发老翁一口答应下拉,而后才缓缓起身,差遣下人去准备。

  赵都安这才满意地抬起屁股,道:

  “收拾出个安静的院子,本官在城内没有住所,府衙人多正愁住不开,准备在卢府小住几日。”

  堂堂大都督,竟要下榻在自家?

  若是以往,卢家上下必然大喜过望,不愿放过这个巴结女帝身旁红人的机会。

  但如今,却只能内心叫苦,一万个不愿意。

  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还要要装出喜悦的表情。

  当即,老太公就命下人去收拾,同时笑着邀请赵都安先去内堂喝茶小坐一阵。

  赵都安欣然点头,转身,抬手拍了拍“督粮官”赵善德的肩膀,温和笑道:

  “事情解决了,去跟着卢家人去拿粮吧。既然你也姓赵,以后腰杆挺直一些,莫要辱没了‘赵’姓。”

  说完潇洒地迈步去了内堂。

  只留下老吏赵善德受宠若惊地站在原地,人还没有回过神,只是怔怔地看着周围那些卢家人。

  对方一改往日里倨傲和冷淡,近乎热切地朝他一阵恭维、赔礼。

  赵善德浑身不自在,这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询问被留下配合他工作的大公子:

  “敢问……这位大人究竟是哪位?”

  卢大公子惊讶地看向他,眼神怪异地道:

  “善德兄不认识这位?他与你一般都姓赵,如今城中还有哪个赵氏?”

  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名字……

  女帝近臣,平叛大都督,太子少保……赵都安。

  赵善德呼吸急促,张了张嘴,难以置信——

  这个一路上与自己有说有笑,很是温和的后生,竟就是大名鼎鼎的赵阎王?

  另一边,赵都安大摇大摆,在内堂中与卢家老太爷说了会话,被派出去传达“晚宴邀请”的下人们陆续返回,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府城核心街区就这么大,城中富户因战争都搬进了城中心,因此送个信很是便捷。

  “城内的士绅们都有事来不了?”

  赵都安似笑非笑,“是来不了,还是不想来?”

  家丁胆怯道:

  “大通钱庄的钱员外说是染病卧床,无法前来。康庄米行的李大东家说是不在城中,眼下在太仓以外……还有……”

  他一个个报名字,给出推脱理由。

  赵都安平静听完,忽然微笑着看向卢老太公:

  “你觉得,这些人是真有事,还有假有事?”

  卢太公面露迟疑,道:“大人息怒,老朽亲自再去请。”

  “不必了,”赵都安淡淡地对家丁道:

  “你们再去跑一次,告诉他们今晚设宴的事,然后不需要等待对方任何回应,也不必说什么别的话。”

  只通知,不需要等回应?

  卢老太公先是一愣,继而鬓角渗出冷汗,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人,若还是有人不肯来……”

  “他们会来的。”赵都安起身往卢府给他准备的院子走,只抛下一句:

  “若真不来,就永远不用来了。”

  ……

  ……

  神机营与五军营的大军进城后,被安排在特定区域安营扎寨。

  因原有的军营不足,更干脆将官府的一部分库房建筑空出来,用以扎营。

  “卫显宗,缸里没水了,让你填满没听见?耳朵聋了?”

  一处营地中,一名士兵冷声朝不远处一个人骂道。

  卫显宗如今穿着一件灰扑扑,脏兮兮的衣服,胸口有一个“兵”字。

  头发散乱,面容憔悴,此刻疲惫地坐在一堆木头旁,沉默地喘气。

  热腾腾的汗水打湿了衣服裤子,身上还夹杂一些伤痕。

  他抬起头,黑发下眼珠内敛,平静道:

  “营内十口大缸,我一个人都打满了。”

  “满了?”那名士兵忽然用力一推,一整缸的清水铺满地面,他奚落道:

  “哪里满了?不是还空着?是不是?”

  周围,其余几名游手好闲的士兵也纷纷大笑附和:“是啊。是空的。”

  还有人也跟着将水缸推倒,让水流淌下来,并大声催促卫显宗继续打水。

  堂堂的指挥使,如今沦落为底层的一个杂役小兵。

  自从周围的士兵得知这个新来的兵,曾经是个大人物后,便有了取乐的对象。

  这段时日,卫显宗在营内任劳任怨,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对他颐指气使,甚至当面侮辱。

  有机会欺凌一个曾经高不可攀的指挥使,这种机会可不多。

  “看什么看?让你干活,听到没?想打人不成?”

  那名士兵给卫显宗的眼神吓了一跳,又凶狠起来。

  卫显宗面无表情,双手渐渐攥紧,终于松开,默默爬起来,捡起水桶,朝水井走。

  身后的笑骂声一点点远离。

  忽然,一道身影拦在了他面前,对方穿着“亲卫营”的军服,皱眉看向他:

  “原青州指挥使卫显宗?跟我走一趟吧,薛枢密使要见你。”

  ……

  ……

  卫显宗被带到府衙,在距离“指挥部”不远的一个房间中见到了薛神策。

  “抬起头说话。”

  薛神策坐在桌案后,见卫显宗进门后一直垂着头,视线落在地板上,平静说道。

  等后者抬起头,露出一张憔悴瘦削许多的脸庞,薛神策目光复杂道:

  “不想你我再次见面,是这般情形。”

  从被俘后,便格外沉默寡言的卫显宗自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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