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骤然黑暗一片,一团阴影从窗缝中流淌进来,于角落中立起,凝为一道人影。
“情况如何?”赵都安冷静问道。
宋进喜道:
“回禀大人,一切顺利,今晚我们猎杀了五名普通监军,全身而退,红叶和书生做事也都很严谨,没有留下痕迹。”
赵都安淡淡道:
“没有意义,今日之后,赵师雄必然全城大搜捕。夜香门逃不开,你们今晚就斩断与夜香门的联系。”
宋进喜点头:“遵命。大人,接下来有什么任务?”
赵都安将准备好的两封信从怀中取出,递给他:
“第一封信已封死了。你交给冯小怜,就说要他履行与我的交易。第二封信,是开启的,里面有你们接下来的任务。”
顿了顿,他说道:
“按正常逻辑,我们刺杀后,必会蛰伏躲藏。但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赵师雄?打仗很厉害?修为也很强大么?本官倒要试试他的斤两,看究竟是谁胜谁负。”
宋进喜心中一动,有些兴奋,他不知道赵都安具体的谋划,但意识到“赵阎王”已经开始算计人了。
不……或许,从他踏入永嘉城那一刻起,赵师雄就已落入自家大人的棋局。
……
次日清晨。
阴天。
整个府城都仿佛笼罩在不安的气氛中。
杜家的饭桌上,赵都安与房东一家人吃早饭的时,发现夫妇二人忧心忡忡。
“发生什么事了么?”赵都安好奇询问。
中年落魄的杜如晦叹息一声,解释道:
“今早听到风声,昨晚城里死了大人物,大半夜里,云浮士兵穿街过巷。似乎是有朝廷的高手潜伏在城中。”
他唉声叹气,虽心怀大抱负,但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他无力抗衡大势,只想苟活,保全一家人。
城内动荡,无疑是他不愿看到的。
杜妻也一改往日剽悍模样,难掩紧张,看向被自己瞧不上的窝囊夫君:
“那咱家怎么办好?会不会被波及?”
杜如晦皱眉道:
“家里粮食还够。关门闭户,不要外出,咱家的宅子靠近官署住宅,哪怕叛军,也不太会肆意妄为。”
他又对赵都安道:“公子若无要紧事,最好也不要出门。”
赵都安点头:“多谢提醒,今日我也闭门不出。”
杜小宝没心没肺干饭,坐在一边的少女眼神不时看向他,但什么都没说。
当天中午,官兵在挨家挨户搜查的消息就从邻居的口传了过来。
说是下城区是率先被搜查的,今日街上到处都是叛军,怕是上万人在搜查。按照这架势,很快会轮到上城区。
不出意外,大概傍晚的时候,赵都安再次从两个宅子之间的篱笆穿过,在杜宅中吃饭。
“咣咣咣!”院门传来拍打声,有人蛮横地喊道:
“官军搜查间谍,开门查房!”
堂内,五个人同时愣住。
剽悍的杜妻脸上浮出强烈的不安,紧张地看向自家夫君:
“老爷……”
杜如晦冷静地站起身,一扫妻管严形象,对妻子道:
“带着女儿和小宝去卧房。”
赵都安起身,就要往自己租住的宅子走去。
杜如晦却看了他一眼,道:
“你是我家的租户,怎么都会盘问到的。”
也是……赵都安停下脚步。
杜如晦迈步打开门栓,双手拉开院门,外头赫然是一队约莫十人的叛军,皆穿皮甲,腰悬钢刀。
为首一个,趾高气昂,生着三角眼,看打扮是个小旗官。
“见过军爷,不知发生何事?”杜如晦露出客气笑容。
小旗官冷着脸,没好气道:“筛查间谍,怎么就两个人?来人,把人都找出来!”
身后的士兵如狼似虎冲进来。
杜如晦脸色变了,忙肉疼地摸出一个钱袋隐晦递过去:
“我与府衙的孙主簿乃好友……诗书传家,绝无间谍。”
小旗官斜乜了他一眼,将钱袋收下,又冷哼道:
“别来这套,这次上头下了死命令,谁也不好使。”
很快,杜妻带着一双儿女也被带了出来。
小旗官看到杜是是的时候,三角眼亮了一下,有些发直。
杜如晦忙拿出户籍册子,证明身份。
“恩……你是怎么回事?”小旗官翻看了下册子,居高临下,盯着赵都安。
“我是杜家的租客,租住了隔壁的院子。”赵都安一副忐忑的样子,双手奉上路引凭证:
“这是小生身份……”
小旗官脸色一冷,将路引打落,踩在地上,挥手道:
“上头有令,非本地人,青年男子一律带回去审查,将人带走!”
立即有士兵一左一右,将赵都安控制住。
小旗官摩挲下巴,笑了笑,说:
“他是你家的租客,也要来个人一起接受审查,就是你了。”
他一指杜是是。
杜如晦脸色大变,忙上前一步:“我乃户主,我可以去……”
可叛军士兵却已强势冲上去,将杜是是拽了出去。
“放开我女儿!”剽悍的杜妻急了,上前要拦,却被小旗官一脚踹到地上。
杜小宝吓傻了,熊孩子圆脸一下涨红,尖叫着朝对方扑过去,个头只到叛军腰的熊孩子又能有什么威胁?
眼看小旗官狞笑着要拔刀,杜如晦一下扑过去,拽回杜小宝,挤出笑容:
“孩子无礼……军爷莫要计较……”
小旗官戏谑地看他,哈哈大笑,收刀挥手,一群人压着赵都安和杜是是离开。
等人走了,杜如晦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双手死死攥着,指甲近乎勒紧肉里。
“老爷……女儿她……”杜妻忍痛爬起来了。
杜如晦转回身,面无表情地道:
“你带小宝藏在家里,谁来也别开门,再有人要闯进来就去李婶家躲着!”
说完,他仰头苦涩一笑,自己提早辞官避祸,终究还是躲不开么。
杜如晦回屋翻出家中仅剩的银子,想了想,又从厨房揣了一把刀子在身上,面色阴沉地走出院子,直奔府衙去。
他要立即去找人疏通关系,将女儿及时捞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太阳西斜,城中今晚的炊烟却少了许多。
这一支叛军押着赵都安,又搜完了几条巷子,抓了三个人,凑在一起,返回朝着城中心的衙门方向,试图押解交差。
赵都安双手被牛皮筋绑着,走在街道上,看到城中满是肃杀之色,还有其余队伍也押解着一些人行走。
以青年男子居多,也有一些女人。
显然,赵师雄搜查的不只是赵都安,更多还有其他影卫。
不……这种规模的抓捕,根本无法真正逮住我,而是在排查我们,逼迫城内的朝廷间谍路出马脚,陷入逃窜的被动状态……
赵都安暗忖着,扭头看了眼身旁的杜是是,低声道:
“你似乎不害怕?”
杜是是双手也被捆住,几个人又被绳索穿起来,如一条绳上的蚂蚱。
少女俏脸冰寒,眼神微冷,盯着前头大摇大摆的小旗官,轻声道:
“给我十两银子,带你平安离开。”
赵都安诧异地看向她:
“你疯了?这可是一队军士。周围还有更多,随时可以赶过来。不过你这死要钱的脾气,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恩,也是个少女,比你还小一些,收钱做事很靠谱。”
杜是是没听他啰嗦,低声道:
“我也很靠谱。再不点头,等会要涨价了。”
她很清楚,自己一旦被带进军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所以必须要在路上逃走。
赵都安点头道:“好,成交。”
这时,周围的街上再看不见其他的队伍,只有这一支在行走。
杜是是忽然“哎呦”了一声,跌倒在地上,几名叛军扭头望来,就看到少女梨花带雨,咬着唇瓣,跌坐于地,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们,声音含羞带怯,令人想要垂怜:
“军爷,我……想……”
……好演技……赵都安默默输了个大拇指。
“想什么?”小旗官心都化了,笑嘻嘻弯腰靠近。
杜是是被绑的手忽然猛地拽了下布绳腰带!
“当啷!”
她衣裙下摆藏着的一只古旧的小铃铛内堵塞的破布被扯了下来,铃铛在傍晚的霞光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当啷!当啷!!当啷!!!”
铃铛声自行响动,诡异的铃音荡开一圈波纹,覆盖了周围三丈。
杜是是厌恶道:“解开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