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齐贼人阻断交通,打探消息不便,李存孝的来历着实不清,但是太乙师伯多次关照,正说明他身后无人扶持。”
“我亲自去看过度牒。此人年纪不过弱冠,已经黄庭圆满,甚至从杜光磊对李存孝的看重来看,极有可能是大圆满。”
“以如此恐怖的根基,一旦度过真形,只怕是要一步登天。”
“李存孝将来在真传之中,只怕是难逢敌手,唯有薛天运能与之相抗了。”
“但难就难在真形这一关,奇经八脉打开得越多,与心魔争斗越难。”
郭钊摇摇头,“到底能不能成,还是两说。”
“你对李存孝的评价倒是很高。”
长孙炽有些讶异,自己的弟子自己知道。
郭钊也好,程若水、李思齐也好,不是大族子弟,就是国公、王侯之后,个个眼高于顶。
更别说郭钊祖上是收复两京,被誉为有再造大秦之功的汾阳郡王,其人一向是只把严道通座下大弟子薛天运视为对手。
“时移世易,如今国家危若累卵,弟子身为公侯之后,与国同休。不能为国分忧,又有什么资格自傲?”
郭钊叹了口气,长孙炽闻言也不由沉默,良久叹息。
“你能记住‘与国同休’四个字,便不枉为师的教导。只是家国不宁,并非你我的罪过。”
“藩镇割据由来已久,如今已经积重难返。”
“朱全忠、李翼圣这些人封王裂土、开府建牙,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怀柔的手段救不了大秦,”
“当今之势,不破不立,非得将这帮乱臣贼子全部扫除一遍,才能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郭钊听着,只觉方才的些许颓废都被胸中热血烧尽。
“但是要讨伐不臣,只靠嘴皮子是不够的,只靠高相公也是不够的。”
长孙炽的神情幽沉下来,“只靠‘太清宫’这一件灵宝,也是不够的。”
郭钊闻言忍不住发问,“您真的觉得太乙师伯拿到了龙舟?”
如同秘境出世这样的事,当时那么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无人注意。
一个月过去,如今天下各处,或多或少都已经得到了消息,不少人蠢蠢欲动。
一件灵宝,便是一座圣地,在当今的局势下,更是问鼎天下的入场券。
当初大秦太宗皇帝能马踏天下,甚至强令楼观道迁移,压得世间无人出头,除了他个人的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太清宫”的助力也功不可没。
当初秘境出世时在场的几位宗师,秦奉权重伤遁逃,如今伪齐和朝廷频频交手也不见其动作,几率最小;
荥阳郑氏近来则被意图掌握河南道全境的朱全忠逼得苦不堪言,郑朗若有灵宝在手,断不至于如此忍气吞声;
众多节度使也并非全都是宗师高手,如江南道之主钱具美,玄关修为也不算低,但是面对圣地麻姑山,显然就要矮一头。
羊灵均早早回了麻姑山,近来淮南杨化源发兵南下,她也没有露面,是门中另一位宗师下山处理,说起来也有些许可能。
“但是我之前问过郑朗,太乙和那布袋弥勒当时已经联手”
“除非郑朗虚言诓骗我,否则他二人最有可能夺走灵宝”
“况且如今太乙回山,那布袋弥勒却不知所终.里面只怕有蹊跷。”
第236章试探,女冠
郭钊若有所思,随即又有些头疼:
“弟子近来也常邀约李存孝,只是那人入门后便一直闭关,想摸摸他的底都做不到。”
长孙炽正要再说什么,这时外面忽然有人通传。
“师父,叶师姐出关了,正在门外请见。”
师徒俩的双眼一下亮了。
“淑仪本就擅丹道,若以此相请快,让叶师妹进来!”
天下修行之道,儒释道三教分立。
宗派之外,又有各地家族传承法序,别开支脉。
除了五姓七望这等绵延两朝的老派世家,自然也有太宗皇帝定鼎之后扶持起来的新兴家族。
安史乱军祸乱中原之时,如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赵郡李氏等大家族为战乱波及,实力大损,但也有新秀趁此时机青云直上。
百余年前,大宗师叶道元横空出世,与汾阳郡王郭华阴在收服两京的过程中屡建功勋。
相传其先师从上清茅山一脉,后独立门户,为玄宗皇帝所器重,敕建景龙观。
叶道元死后,朝廷追赠其金紫光禄大夫、鸿胪卿、越国公。景龙观从此成为楼观道之外,与皇室最为亲近的一支道门。
叶家传至这一代,当代景龙观主叶静能并未成就宗师,但其女叶淑仪却拜入楼观道,成为长孙炽座下真传,尤其以丹道见长。
“参见师尊,师兄。”
静室之外,一位女冠款款走来。
金冠紫袍,衣袂飘飘。眉弯新月,鼻腻鹅脂。
其人既有一种飘逸出尘的清净,又有一种养尊处优的贵气,二者相互映衬,叫她端庄的面容越发静美。
“师妹,你登上天梯了?”
郭钊察觉到周围灵气的扰动,不禁露出几分喜色。
“淑仪毕竟打熬了五载,水到渠成,最难的一关已经过了,直至打破玄关之前,都可叫人松口气了。”
长孙炽欣慰点头,让弟子入座之后,与郭钊对视一眼,后者便似无意提起话题:
“师妹闭关三月,门内门外,发生许多大事。”
“伪齐贼人占据东都之事,我已听说了。”
叶淑仪叹了口气,“天下倾颓,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流离失所。”
“乱臣贼子,着实可恨。不过掌教师伯回归在即,倒不怕奸人作乱。”
“为兄想说的是,太乙师伯一月前新收了一位弟子,十分器重”
“嗯?”
叶淑仪眼前一亮,“太乙师伯回山了?”
“正好,登天梯之后,真元驾驭灵气,又为炼丹生出许多变化,我正要前去讨教.”
“师妹”,郭钊看着跃跃欲试的女冠,有些无奈。
这位叶师妹痴迷丹道,还要胜过习武,俨然是个小号的太乙真人。
当初其父叶静能觉得女儿日渐成人,想要许配婚姻。
结果叶淑仪却说,丹道造化博大,穷尽一生不能明了。若嫁为人妻,相夫教子,更加无望更上一层楼的风景。
如此百般推脱,又出家为道,叶静能没法,只能由着爱女性子。
好在国朝以道教为第一,贵族女子颇多出家为道士,甚至在皇室公主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一种风尚。
不过与那些名为坤道,实则是借机逃避家族、纵情声色的公主们不同,叶淑仪出家为女冠,便真是青灯古册,每日所务,唯有道经丹炉。
郭钊身为汾阳郡王世子,早已成家娶妻生子,平时独处都要避嫌,自然没法管教这师妹。
“你这小娘,十分无礼。我朱雀一脉也擅长炼丹,如何一出关去找那李药师?岂非存心让外人看为师的笑话?”
长孙炽佯装恼怒之态,叶淑仪这才收敛几分。
“师父见谅。您和师兄操持门中,又心忧朝廷,弟子不愿搅扰。”
“太乙师伯在丹道上自然不能压您一头,只不过他老人家将事务都丢给了李思齐师兄,要更.清闲些。”
长孙炽顿时笑了,“你呀。”
“不喜与人往来,从来只在丹炉古书中下功夫。可说你笨拙,要紧的时候也不缺少急智。”
“叶兄有你这么个独女,不头疼才怪。”
“师父若是数落完了,弟子便去找太乙师伯讨教了。”
叶淑仪听出师父没有责怪的意思,说着便真的站起身来。
“去吧,顺便帮为师看看,你太乙师伯新收的那个弟子,是什么成色?”
女冠闻言左手抱右手,掐了个子午印,随即缓缓告退。
郭钊看着师妹的背影,眼神中有些担忧。
“师父,师妹一门心思都在丹道上,只怕是试探不出什么来。”
“倒也未必要一次就试探出什么来,来日方长。”
长孙炽端起滋味丰富的茶汤喝了一口。
“说不定,她能和李存孝有些别的际遇,也未可知呢.”
“叶师弟,魏师弟,最近在外门如何?”
“托师兄的福,并未遇到什么麻烦,反倒是遇到不少示好的人,送了不少金银丹药。”
“我和魏河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所以特意来找师兄示下。”
“哦?”
李存孝看着分坐左右的两人,有些意外。
叶乘霄原本就是二练大成,且练习的是楼观道的入门拳法之一的虎魔拳,到此之后直接便转修了《四火禽功》,眼下已经三练大成。
这速度和他比当然不算快,但是放在楼观道外门里面,也算是不错的,有望在二十岁前晋升脏腑。
而魏河本来就在气血圆满,得到虎魔拳诱魔法和充足的丹药之后,厚积薄发,刚突破筋肉境界便三练小成,不输当初的李存孝了。
修为突飞猛进,又来到了天下前列的道门圣地,结交了许多新朋友,平常人都难免有有些膨胀。
魏河有些迟钝,或许还无法切身体会这种变化,但是叶乘霄却表现得相当机敏。
门中弟子一示好,立刻便来找到靠山请示来了,觉悟高得不是一点半点。
“礼物当然可以收,但最好不要超过你们的能力范围。那样贵重的东西,往往不是礼物,而是陷阱。”
“叶师弟,魏师弟,我们都来自一个地方,既是同乡又是同门。”
“帮你们的忙,我很乐意,我也相信,以后我遇到麻烦,你们肯定会伸以援手。”
“但若是别人找到你们请托,要我办事,那,我就只能闭门谢客了。”
李存孝话音刚落,叶乘霄立刻拍着胸脯:
“师兄放心,我们拎得清事情轻重。能来楼观道这样的大门派习武已经来之不易,哪还有空管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我也一样!”
李存孝满意地点点头。
恩威并施,从来都是一体。他不说要把这两人训练成忠心鹰犬,至少也要树立权威,当好带头大哥。
毕竟,叶乘霄和魏河是第一个,却不会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