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拍价——两百干虾!”
第二排靠中的位置,一年轻男人豁然起身,举牌喊道:“舵叶翻浪,请诸位赏脸。”
这是无肠竞买行的行话,意为把价格直接翻番。
此举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有些本打算举牌叫彩的也把手放了下去。
拍卖师摇响铜铃,将众人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他的身上:“堂中公子捧价,翻出四百干虾!”
铜铃一响,已是给足了年轻男人面子——意味着只剩一轮叫价,若是无人再举牌,红海棠便是年轻男人囊中之物。
却见年轻男人不远处,一戴宽檐帽的络腮胡慢条斯理举起木牌:“且慢落锤,我出十根蟹脚。”
年轻男人盛怒,瞪眼看去,不禁破口大骂:“朱宝财!莫以为戴个帽子我就认不出你!你个不要脸的猪油包,都到这儿了还跟我抢海棠姑娘!”
名叫朱宝财的络腮胡冷笑道:“秦公子莫要说笑,四百干虾也拿得出手?也配得上海棠的身份?朱某在烟波乐一晚上撒出去的都不止这么点。”
拍卖师摇铃打断二人争吵:“匿名老客叫彩十根蟹脚!”
朱宝财挑起帽檐,朝秦公子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场上众人几乎全把秦公子盯着——都被踩到头上了,这时候要是不接着出价,脸面可就掉光了。
冯绣虎忍不住喊了一声:“那谁!你倒是跟着喊呀!”
眼看铜锤已经敲响两次,秦公子脸色涨得通红。
不等第三锤落下,他愤恨瞪了一眼朱宝财,竟扭头径直走了。
咚!
第三锤落下,拍卖师高呼:“大彩贯虹!恭喜!”
红海棠在玻璃柜里朝朱宝财抛了个媚眼,被女侍推了下去。
朱宝财起身朝周围拱手,满脸得意——然后也先一步离场,急不可耐地奔着后台去了。
“真刺激!”
虽说两轮竞拍都没参与,但冯绣虎整个人兴奋得很。
可刚才的争风大戏过后,反倒衬得接下来几轮竞拍索然无味,多是些走私而来见不得光的器物,有古董字画,也有某某名人用过的珠宝之类的。
冯绣虎的耐心被渐渐消磨:“这些破玩意儿也能叫好货?我非找那管事去闹不可。”
就在此时,又一轮拍品被端了上来。
只见此物乃是一平平无奇的竹筒,足有半人多高,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拍卖师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他环视一圈台下,开口却不介绍,而是郑重提醒:“鳅滑难抓,小心落水。”
这是在提醒众人,此物来头颇大,但来路不正,若是拍下,可能会成烫手山芋。
众人纷纷坐直——甭管拍不拍,但好奇心全被勾起来了。
只见拍卖师打开竹筒盖子,从中抽出一捆卷好的宽大图纸,朝众人展示。
“此物乃是威尔斯造船厂设计图纸,内含五艘不同规格铁皮船的详细注释,大至冶炼铸材,小至毫厘数据,一应俱全。”
堂下众人惊声哗然,一时议论不止。
冯绣虎不明所以,自来熟地拽过坐在右手边的陌生人:“这设计图有什么问题?他们在吵个什么?”
陌生男人打量两眼冯绣虎,小声道:“外地来的吧?”
冯绣虎点头。
陌生男人把声音又压低了些:“难怪你不知道。威尔斯造船厂就是千屿城内在建的那个,洋人一手操办的,如今厂子还未建成,造船图纸反倒先泄露出来了,你说这能不严重么?而且铁皮船的造船技术一直被西大陆的洋人攥在手里,如果这份图纸是真的——你说它能不值钱么!”
冯绣虎恍然大悟,旋即又意兴阑珊——这事跟他没关系。
遂朝台上喊话:“快点的!我还等着下一个呢!”
拍卖师瞥来一眼,举锤喊话:“此物慎拍,诸位心里自己掂量——起拍价一百根蟹脚!”
这个价格不可谓不高,可对这件十足的“硬货”来说,简直就是贱卖了。
价格一出来,堂下立马安静——不是出不起价,而是不敢去碰。
短暂沉默过后,只听上方珠帘响动,叁号贵宾包厢里亮起一盏红灯笼。
拍卖师一眼瞧见,喊道:“叁号厢贵宾叫彩,一百五十根蟹脚!”
冯绣虎转头去看,却只见亮光,看不清人影。
可随着叁号厢出价后,厅内众人尽数沉默,竟无一人加价。
拍卖师似乎也早有预料,走流程似的喊了几句,便将三锤落下。
“大彩贯虹!恭喜叁号厢贵宾!”
冯绣虎若有所思——叁号厢里的人,似乎不是普通人。
至少不是做普通生意的人。
第392章最后的咆哮
胡思乱想间,下一件拍品被呈了上来。
只见那是一做工精美的长条形木箱,份量看上去不轻,两名男侍前后抬着竟显得吃力,待放上桌台时,还听见咚一声闷响。
场下众客的心思还沉浸在上一件拍品里——设计图的流出,其所带来的后续影响必然是巨大的,但那些都是后话,只眼下来说,此事却是十足的蹊跷。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家竞买行里?它在哪里都行,唯独不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
在座都是家大业大的生意人,何其敏锐,所以此时已嗅到了凶险的味道。
场下众客窃窃私语声经久不绝,更有甚者已经悄然起身离席,以至于竞拍无法继续进行,拍卖师连敲数下铜锤都没能让场中恢复安静。
冯绣虎等得不耐烦,起身朝后面大吼:“都给我闭嘴!”
场中霎时安静,所有目光齐齐汇聚在冯绣虎身上。
冯绣虎满意点头,回身对拍卖师道:“你继续。”
拍卖师干笑两声,朝冯绣虎拱手。
他清了清嗓子:“接下来这件硬货可不是凡物。”
“诸位老板请注目!”
拍卖师在两位男侍的协助下,将盒子之物端了出来——原来那是一把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大枪!
拍卖师朗声介绍:“产自赫列托泽帝国的双喉喷子!”
见众客都凝神打量,拍卖师重新找回了节奏,他的手掌从枪管上抚过,笑道:“诸位莫看此物无甚特殊就小瞧了它,这支喷子可是正儿八经的法器。”
冯绣虎来了精神,再次拽住旁边的陌生男人:“赫列托泽帝国又是哪儿?”
陌生男人告诉他:“西大陆五大帝国之一,战争教会的地盘。”
台上拍卖师还在继续介绍。
“此物有名有姓,唤作‘最后的咆哮’,出自一名炼器大家之手——姓名不便透露,诸位只需知晓,此人与战争教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好教诸位放心,此物并非战争教会在籍法器,无肠竞买行可作担保,买回去不会有任何麻烦。”
关于这方面的内容冯绣虎就比在座普通人要了解得更多了,从拍卖师的介绍中不难猜出——这把双管猎枪的制造者来自战争教会,现在要么是已经脱离出来隐姓埋名,要么就依然是属于教会的一员,只不过偷偷接了私活。
所以这把枪才算得上跟教会没有牵连。
更令冯绣虎惊喜的是——这把枪有名字。
说明它大概率是一把高阶法器。
冯绣虎下意识坐直了身躯,凝眸仔细打量。
只见这把猎枪与寻常喷子尚有不小区别,它采用一体式合金铸造,从枪口到枪托,通体都呈现出暗银色。
握柄处压制出鳞纹状防滑层,鳞片缝隙间可见细密的圆形孔洞;枪口前端环嵌着一枚齿轮,看样子是用作准心的用途。
“诸位都是有见识的人,想必应该清楚,大多数火器类法器之所以能发挥出强大的威力,主要依赖的其实是各类法器子弹。”
拍卖师拍了拍枪身:“这把喷子也不例外。它可以装填通用口径的散弹(注1),也可以装填独头弹——只不过这类口径的法器子弹可不好找,诸位若拍下,须自己费心思。”
“可能有人会问了,要是没有法器子弹,这不就是把寻常喷子么?诸位莫急着叹气,既能端上夜场,这把喷子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只见拍卖师折下枪管,将其内枪膛展露出来。
“诸位注目!这把枪的精妙之处就在这里,膛内铭刻有小型法阵,辅以符文之效,可大大增强射击威力——试问如何增强?只因它喝的是心头火,吐的是要命咳!”
“膛内法阵能感应使用者的愤怒心绪,越是愤怒,射击威力也就越大!本行做了测试,一名心怀怒意的普通人,只装填普通子弹,就能用它轰穿半米厚的土墙!”
“但它的精妙还不止于此。”
拍卖师示意两名男侍将双管猎枪竖直倒举,枪口朝下,然后伸手转动枪口处的齿轮——也就是冯绣虎以为是准心的那个东西。
咔哒一声机拓轻响,枪托握柄的鳞纹缝隙中瞬间弹出密密麻麻的尖刺,锋利处闪烁着幽森寒光——竟是直接变作了一把狰狞的歪头狼牙棒!
“好东西!”
身边传来顺子的惊呼。
冯绣虎转头一看,只见顺子双眼放光。
“想要?”
冯绣虎问。
顺子舔舔嘴唇,正要点头时却犹豫了,到嘴边的话也变成了:“先听听价吧。”
拍卖师的介绍还未结束,他来回拨动齿轮机关,托柄处的尖刺弹出又收回。
“远可作枪,近可作棒,正是最精良的防身利器。”
“这枚齿轮的内环也刻有符文,在拨动时符文所处于法阵内的位置便会发生变化,同时也改变了法阵的效用。”
“用作枪时,法阵会感应怒气;而用作棒时,法阵则是另一种效果——它会激发使用者的斗志,使其有万夫不当之勇。”
冯绣虎默默点头,拍卖师不懂其中门道,所以讲得粗略。但冯绣虎却晓得,实际情况应该是,两种法阵分别指向了“怒火”和“争斗”两种权柄,所以才会呈现出不同的效果。
而这两种效果正好都属于战争之神的权柄。
证明这把猎枪确实是“正品”。
拍卖师竖起一根手指:“若真要细究它有什么不足之处的话,便只有一个——此物分量不轻,光是随身携带就已经极耗力气,如果是端着开枪,怕是开不了两枪就要放下歇手,更别提抡着当棒使了。”
“所以起拍价定得非常公道,既符合它的身份,也不让诸位吃亏——十根蟹脚!”
冯绣虎想也没想就举牌了。
拍卖师的铜锤立刻指过来:“东南角新客叫彩!十五根蟹脚!”
场上一时无人跟价。
倒不是说这些人怕了冯绣虎,而是大多数人都还在犹豫。
甭听拍卖师吹得天花乱坠,这喷子是法器不假,设计也确实精妙,可归根结底——它就是一把威力足够大,却不实用的枪。真买回去,估计也没几时用上,所以收藏意义远大于实际用途。
可问题来了,谁买法器是奔着收藏去的?
注1:在旧社会时期,“霰弹”这个叫法并未普及,真正广为流传的叫法是“散弹”和“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