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听雨楼,背后却是横跨四国边境的杀手组织。
东瀚郡郡丞,大秦四品官,竟然是一位杀手组织的执掌者。
片刻之后,穿着麒麟玄袍的青阳侯张远,背着手走入后堂。
张远身后,穿着四品官服的两道身影,分明就是刘培元和赵德芳的模样。
张远走到桌前坐下,淡淡道:“刚才在前厅时候,刘大人已经答应本侯挽留,继续在东瀚郡担任郡府司马一职。”
“至于赵郡丞你,”张远看向赵德芳,“接了本侯安排的巡抚差事。”
“黑冰台中有一本卷宗,其上记录东瀚郡官员买卖官职,以权谋私罪责,还有世家专横,侵占地方的罪证。”
前厅中答应?
刘培元看一眼那假的跟真的似的刘培元,微微低头。
连他自己此时都不知道谁是真假了。
目光投向前厅方向,张远神色平静,轻声开口:“二位大人,等会是你们走出这道门,还是他们走出这道门?”
看着张远身后这两人,刘培元和赵德芳对视一眼。
这等不只是面容变幻,连身上气息都分毫不差的手段,恐怕只有镇天司能有。
也就是说,今日他们要是不臣服青阳侯,那走出此地的就是这两人。
赵德芳将衣衫一整,向着张远躬身:“青阳侯放心,赵德芳必全力以赴,为青阳侯肃清东瀚郡官场世家。”
一旁刘培元面色微微变幻,向着张远躬身一礼。
张远轻笑着点点头,站起身,走出后堂,他身后那两道身影中的赵德芳忽然转身,看向刘培元。
“刘兄,往后你我还是要在侯爷麾下为官。”赵德芳向着刘培元躬身到底,“今日嫌隙,还望刘兄莫要计较。”
“赵德芳在此保证,今日之后,绝不再有图谋刘兄之事。”
刘培元浑身一震,呆愣抬头。
他身侧,一直陪着他在后堂的赵德芳,此时化为暗影卫统领无面,随着另外一位暗影司中人,一起径直走出后堂。
“刘兄,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青阳侯的可怕之处。”
赵德芳看着刘培元,低声道:“就比如此时,你我都不敢信对方身份是真是假。”
“往后你我行事若是不能让青阳侯满意,便是悄然死了,也无任何外人知晓。”
刘培元点点头,掌心全是汗水。
正如面前的赵德芳所言,他现在已经不知道面前的赵德芳是不是真的赵德芳。
青阳侯的手段,实在太可怕。
郡府侧园,厢房之前,陶公子面带好奇,看向张远。
“以你手段,最喜欢直来直往,为何这一次要留了刘培元和赵德芳性命?”
“就他们罪责,死十回也够了。”
陶公子提前到东瀚郡,手中搜寻的刘培元与赵德芳罪证可是厚厚一叠。
张远看着园子之中池水,开口说道:“王启年传讯给我,说当年创建听雨楼的赵蕈,有暗影司背景。”
“还有,对于东瀚郡的官员和世家来说,刘培元与赵德芳不死,才是最让他们寝食难安。”
陶公子微微一愣,轻轻点头。
一直以来,希望东境乱的,不只是齐赵魏三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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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瀚郡乱了。
青阳侯奉命执掌东瀚郡,任镇守使的第二天,原代郡守,现任东瀚郡司马刘培元,领黑冰台八百黑骑,锁拿郡城世家涂家,孙家,郭家等九世家主事,调边军和巡卫八千,封禁三府。
另一边,郡丞赵德芳持河道衙门官员贪腐罪证,率领一千武卫,直奔九川河,所有河道衙门官员,尽皆押入大牢。
官府才动,东瀚郡世家陆家为首的三十余世家,已经开始退田退矿,退药山药田,其他不能同进退的世家,断绝往来。
东云阁等数十江湖宗门,则是将东魏,齐,赵三国暗探,探谍数百人,扭送到郡府武卫衙门。
驻守东瀚郡的五十余营边军,积极配合郡府行事,整训内务,大军集结,封堵边境。
东瀚郡,变得让东瀚郡人都陌生起来。
东瀚郡郡城,东顾楼。
三层阁楼之上,身穿青色儒袍的中年文士看着窗外,面上尽是好奇之色。
“老师,这位青阳侯到郡城之后,分明什么事情都没做,为何东瀚郡变化如此之大?”
听到他的话,坐在窗台前,须发花白,一身月白儒袍的老者轻笑。
“他是没做什么,可他手中有做事的人。”
“刘培元和赵德芳都是在东瀚郡多年,与世家,官员,沉沆一气,大家都是知根知底。”
“相比与青阳侯的杀伐酷烈,其实东瀚郡官员,世家,更惧怕刘培元和赵德芳的背刺啊……”
自己人背刺自己人,比外人更疯,更狠。
中年文士点点头,低声道:“这位青阳侯我只当其杀伐果断,没想到,权谋手段也如此……”
他的话没有说完,抬头看向门口方向。
门口处,身穿黑色武袍的张远腰悬秋寒刀,背手而来。
“官爷,就是他们俩,一来就要靠窗户的包间,说话还鬼鬼祟祟,一口齐国腔调,怕不是好人,掌柜让小的赶紧到衙门报官……”张远身后,跟着一脸义愤填膺的伙计。
张远的目光落在白袍老者身上,抬手止住伙计的话语,朗声开口:“采薇书院大宗师姚白月前辈亲至东瀚郡,该是张某设宴相请才对。”
老者轻笑着回头,看向张远,轻声道:“青阳侯,你见过王梦溪吗?”
第595章 他,怎么敢变大秦之法,怎么敢改国强民弱之局
张远没见过王梦溪。
可张远却又见过王梦溪。
王梦溪的春山图,成就了张远武道之外的很多修行。
春山图,春山洞天,也是张远手中隐秘之一。
“姚山长认识梦溪先生?”
张远走到桌边坐下,看向面带笑意的姚白月。
姚白月点点头,轻笑道:“老夫认识他时,他还不叫王梦溪。”
真的认识。
张远点头,伸手去提了面前茶壶,给姚白月面前茶盏斟满,又给一旁的中年儒士倒一杯,再将倒扣的茶盏拿起,在自己面前倒一杯茶。
他抬手将茶壶提着道:“去泡一壶新茶。”
立在门口处,呆愣的伙计直到此时方才回过神,浑身一颤,面上涨红,走上前,双手哆嗦着接过茶壶,然后转身走出去。
直走出门外,他面上神色激动,脚步加快:“掌柜的,侯,侯爷,侯爷,来咱茶馆了——”
包间之中,姚白月双目眯起,定定打量张远。
张远也不急,只端着茶盏,慢慢喝茶。
一旁的中年儒士看看张远,再看看姚白月,默然不语。
茶馆掌柜慌乱的端着些果脯小碟,与那伙计一起提着茶壶送来,结结巴巴说几句话。
张远开口问了掌柜生意如何,又问茶叶行情。
等掌柜都答过了,方才摆手让其离开。
“青阳侯对民生这般关心,是真要在东境久驻?”
包间之中,姚白月看着张远,轻声开口。
张远点头道:“张某如今执掌东瀚郡,当然要在东境久驻。”
姚白月沉吟一下,再次出声:“世人皆知青阳侯武道绝伦,又是武御司司首。”
“你该是大秦陛下手中刀,如今这刀却似乎在东境闲置,你就不怕,落得个凄惨下场?”
姚白月的话,让一旁的中年儒士也是抬头看向张远。
张远这种帝王近臣,最怕的就是失去帝王信重。
青阳侯不在大秦皇城,有的是人想去顶替其在大秦皇帝眼中地位。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就该在东瀚郡快刀斩乱麻,一场杀戮,让东瀚郡局势平稳,然后快速回归皇城。
可现在这位青阳侯,竟好似要在东瀚郡常驻样子。
他就不怕失了帝王信重?
“姚山长,谁说我在东瀚郡就是将这长刀闲置了?”张远将手中茶盏放下,再提茶壶。
“官场,世家,江湖,乃至于三国之敌,本侯只觉杀不过来。”
“何来闲置一说?”
对面,姚白月原本平静的面色,缓缓化为凝重。
双手压在面前小案上,姚白月目光紧盯张远。
儒道大宗师境的神魂与浩然之力,在这方寸斗室之间弥漫。
这一瞬间,方圆丈许天地,似乎都完全凝固。
“官场,世家,江湖,外敌,你都要杀,”盯着张远,姚白月缓缓开口,“你为谁杀?”
“为百姓。”张远朗声回道。
“官员,世家,江湖,这是大秦根基,你为了蝼蚁一般的寻常百姓,就要毁了大秦根基?”姚白月双目眯起,“这般说,老夫要代大齐皇帝陛下感谢青阳侯你才对。”
“大秦的根基,是在这兆亿生民。”张远面色不变,双手按住盘坐膝盖,“官员也好,世家也罢,还有那些江湖武者,都起于百姓之中。”
“恐怕等东境百姓富足强健,兵源无尽之时,姜元良会连觉都睡不好。”
姜元良,齐国皇帝名讳。
坐在一旁的中年儒士眉头皱起。
他是齐国人,且有齐国官身。
张远话语之中,对齐国皇帝实在是毫无敬意。
“呵呵,百姓富足强健,兵源无尽,青阳侯觉得你能做得到吗?”坐在原处,姚白月指尖轻颤,缓缓开口。
他的目光之中,此时竟是有几分飘忽。
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姚山长,不如你我打个赌,如何?”张远坐直身躯,看着姚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