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郡。
郡城中心,巨大的百炼熔炉正喷吐着赤炎。
一群袒露古铜色上身、汗流浃背的匠师围着一块被煅烧得通红的陨铁胚,手中铁锤将落未落。
倏地,炉中熔液翻滚不息,炉身铭刻的古朴符文嗡然共鸣,发出低沉吼声!
“地脉异动?”
为首的铸剑大师猛地抬头望向工坊天窗之外。
郡城上空,玄龟巨影踏破云海,背负的青铜巨柱符文流转,释放出沛然莫御的古老锻造气息与封镇之力。
“镇海柱……上古神工再现!”
大师手中铁锤“咣当”坠地,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
周围的学徒们更是扑到窗边,恨不得将那柱身灵纹烙入脑海。
“天佑大秦啊——”
城头,有穿着锦袍的老者仰天长笑。
陇西郡。
广袤的牧场上,千匹良驹正沐浴落日余晖。
一群游侠儿在营地边篝火旁烤炙新猎的野味,吹嘘着斩过几个马贼。
突然,所有的战马同时不安地扬蹄长嘶,焦躁地打着响鼻甩动鬃毛,挣脱缰绳的试图向北狂奔!
篝火也在无形压力下骤然扭曲。
“地龙翻身?”
游侠头领按刀警惕四顾,却见西北天际,残阳如血处,一头玄龟的庞大身影宛如踏破虚空,背负的青铜柱光辉刺破暮霭。
柱身锁链虚影叮当,一股源自远古、足以降服蛟龙的杀伐威压笼罩草原!
头领的手紧握刀柄,骨节发白,眼神中充满了对浩渺力量的敬畏与惊悸。
几个年轻气盛的同伴,那点刚刚升起、自以为是的桀骜,瞬间被碾得粉碎。
直到六头玄龟身形消失在天际,所有人方才缓缓舒一口气。
“这天下,真辽阔啊……”
有人轻轻低语。
“那巨龟,是往皇城去。”
“皇城,才是这天下的中心。”
……
南阳郡。
灵矿富集之地。
矿山深处,几位道袍修士正在观测灵石矿脉的灵气波动。
忽然,随身携带的风水罗盘指针疯狂旋转,随即“啪”的一声炸裂开来!
矿洞岩壁上镶嵌的低品灵石齐齐闪烁,竟溢出丝丝缕缕、平日里绝不会显化的古老地气。
“灵潮……不对!是地脉被强行引导!”
一位白发老道骇然望向洞口方向。
外界天空中,玄龟与青铜柱的投影缓缓掠过。
那柱身上流淌的地脉龙气与镇压万妖的封印之力,即使隔着重重建物,也让修炼多年的老道气血翻腾,险些道心失守。
他死死盯着投影中那清晰可见的阵纹构造,喃喃道:“这般引动地脉之力……非大贤不可为!”
“大秦,大秦到底有何大事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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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天神巡疆的画卷,六头背负镇海柱的玄龟虚影依照阵力指引,一万里一次,轮流显化在东海到皇城的核心城府空域之上。
玄龟每一次浮现,都是一次对人间百态的震撼洗礼。
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裹挟着亲眼目睹者的恐惧、敬畏与狂热猜测,沿着驰道与河流,比玄龟的行进更快一步,疯狂涌向帝国的心脏——
皇城咸梁。
当最后一站,龙脉盘踞的东陵郡山川上空,那沐浴在晨辉中的玄龟青铜柱之影缓缓淡化时,整个皇城,早已是暗流汹涌,万众翘首。
所有人心头只剩下一个共同的疑问,亦是一个无声的宣言:这撼动天地、牵动亿万人心的玄龟巨柱,即将降临皇城时,又将掀起何等滔天波澜?
这一刻,所有人抬头,看向东方位置。
“嗡——”
传送阵的光柱升起,天穹上一道金色裂缝浮现。
“来了。”
皇城的街巷上,穿着青色长袍的张横渠抬头,轻轻低语。
背负镇海柱的玄龟,来了。
皇城乾阳殿,端坐的元康帝缓缓抬头。
“陛下,臣御史台御史袁珪,参青阳侯劳师动众,劳民伤财。”
“青阳侯以传送禁术,驱六头逍遥境玄龟驮‘镇海柱’直入咸梁。”
“此柱沾染玄穹妖尊之血,所过之处‘妖气遮天’‘烽燧尽赤’。”
“若妖柱污染龙脉,或引魔鲲骸骨、噬魂海蚁等上古邪物复苏,则为倾天之祸!”
大殿之上,青袍儒官躬身下拜,声音震荡。
第668章 你不是御史,不明白谏官的为官之道
乾阳殿上,一众官员或低头不语,或轻笑摇头。
诤臣嘛。
不能鸡蛋里挑骨头的不叫诤臣。
不能在帝王兴头上泼冷水的,也不叫诤臣。
何况这家伙挑的错,还真是。
六头玄龟虽然贵重,却怎么也比不上一路开启传送大阵的损耗。
从东海传送六头玄龟到皇城所耗费物资,抵得上百头玄龟了。
青阳侯花费这么大代价将六头玄龟送来,论公论私,是功是过,还真不好界定。
“陛下,就算今日你将微臣送入镇天司大狱,臣也要说,青阳侯之罪,当重罚。”
袁珪将乌纱帽摘下,头重重磕在青玉地砖上。
大殿上首位置,元康帝身形缓缓坐直。
紫宸殿金砖映着玄龟虚影消散的余晖,御史袁珪的参奏声还在梁柱间回荡。
礼部尚书王安之执象牙笏出列,苍老身躯在青铜柱光晕里投下巍然剪影:“陛下容禀——”
“袁御史狂悖参劾青阳侯,实乃不知东海杀局之重!”
“袁御史也是为大秦律令公正,并非有私心——”
他话没说完,元康帝已经摆手。
目光扫过大殿之中众官员,元康帝淡淡道:“放心,袁卿一心为国,朕怎么可能苛责?”
“袁珪,玄龟入皇城,你带一头去北境长城,祭奠大秦先族。”
带玄龟去北境长城?
没有传送大阵,只一路穿行的话,恐怕需要一年之久吧?
再加上祭典准备,来回路途耽搁,没有两年,怕是回不来。
一位朝官,两年不在皇城,这差事,算是奖赏还是惩罚?
大殿之中,不少官员面上露出轻笑。
元康帝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帝王心术,御下手段岂非轻描淡写之间就化解难题。
“诺。”
袁珪爬起身,将纱帽戴回头上。
“袁卿说的不错,玄龟入皇城耗损极大,再举行什么庆典也是劳民伤财,就算了吧。”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礼部就别管了,户部和工部议一议,看如何找补些回来。”
说完,皇帝站起身,看一眼天穹上那山峦一般缓缓出现的玄龟,转身离开。
大殿之中,一众官员躬身。
直到皇帝离开,众人才三三两两退出乾阳殿。
“哼,若不是袁珪,礼部主持献瑞庆典,多少也是一场功绩。”
一位礼部官员一边走,一边低语。
“呵呵,他自己也不爽快,去北境长城,那边人会待见他?陛下是将他撵出去呢。”
另一位礼部御史台官员轻笑,拢着手走下台阶。
袁珪神色不变,一步步往石阶下走。
“定台,你为何此时出言参奏青阳侯?”袁珪身侧,穿着青袍的中年文官低低开口。
“以你阅历,不该有此举才对。”
那官员转头看向袁珪,面上都是疑惑。
袁珪抬头看向天穹上巨龟,顿住脚步。
“青阳侯,太年轻。”袁珪的声音响起。
他身侧官员一愣。
“战侯五等,武安,破军,镇国,征天,镇天,青阳侯之功太盛,若是真平定东海,岂不是要一战镇国?”
“如果不想功高震主,要么他自污,要么,外人寻他错处,压住他升迁速度。”
袁珪面上露出轻笑,淡淡道:“陛下不能大功不赏,又要保住青阳侯这宠臣,那我这做臣子的,只能为陛下分忧,为青阳侯谋长久。”
“润安兄,你不是御史,不明白谏官的为官之道。”
袁珪说完,径直离去,只留那中年文官立在原地,面上神色茫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