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
当最后一缕传送灵光如潮水般在皇城东郊的上空褪去,那庞然巨物终于真切地砸在所有人眼前。
六头山岳般的逍遥境玄龟,沉默地伏在特意清空的校场之上。
它们的呼吸如闷雷滚动,带着东海特有的咸腥与铁锈般的血腥气。
最令天地失色的,是它们背甲之上稳稳定格的六根擎天青铜巨柱。
镇海柱!
它们不再是虚影,而是实打实的上古造物。
带着青铜的森冷光泽,铭刻着“禹镇九川”、“分海定波”的古篆与繁复莫测、仿佛蕴藏星河运行的灵纹。
柱身上,九首玄蛟被抽筋剥魂的凄厉妖纹若隐若现,残留的血气与镇压万古的威严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压迫感。
柱底清晰可见新鲜的修补痕迹,那熔铸手法独特,正是工部大匠李虞的徽记,沉默宣告着这上古神器在今朝被大秦重新握在手中!
最初的瞬间,整个皇城仿佛被扼住了咽喉。
飞鸟噤声,车马停滞。
紧接着,如同水滴落入滚油,全城轰然沸腾!
“轰——”
“神龟!”
“神柱!”
“东海龙王献宝了!”
靠近城郊的百姓是第一批见证者。
他们推挤着,嘶喊着,更多的是不由自主地跪拜下去。
香料铺子掌柜将自己珍藏的龙涎香点燃,青烟袅袅直上天际,他喃喃道:“值了,这辈子值了!沾沾青阳侯的威光,沾沾神柱的福气!”
孩童们唱着不成调的谣曲,在大街上奔跑。
对孩童而言,这是远超年节庙会的神奇景象。
无数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在市井间传递扩散,酒楼茶肆瞬间爆满。
人人争说“驮柱神龟入皇城”的盛况,语气中充满了对帝国强盛的自豪和对东海无尽玄奇的向往。
“你瞧那柱子上的印子没?那是九首蛟留下的!青阳侯一刀就斩了九个脑袋!”
故事在转述中被不断加工,张远的形象在市井传说里越发神化威武。
临街楼阁之上。
巨富盐商和矿主们在高楼凭栏远眺,面色复杂难言。
震撼过后是深深的敬畏。
“这便是……青阳侯巡猎东海的收获?”
“竟不是金珠珊瑚,而是此等镇国神器!”
“大秦气运之隆,竟至于斯!”
行商天下的商贾们见识不是寻常百姓能比。
他们清晰地意识到,这样的器物出现,代表着东海航路的潜力,以及背后蕴藏着巨大的商机。
更意味着,朝廷对远海的掌控力将空前增强!
五层楼阁上,穿着锦袍的老者抬头,看向东方,低低轻语。
“无涯海啊……”
楼阁之下,快马奔行而来。
“户部与工部联席议事,请瑜远商行玉若郡主,以及九川盟等三十六家商盟主事列席。”
第669章 荒谬!天子脚下何须镇妖?
龙驹在皇城之中奔行,讯息瞬间传遍。
户部与工部联席议事?
议什么事?
各大世家纷纷派人打探更多细节。
乾阳殿中讯息,也被人悄然传出来。
陛下让工部和户部处理玄龟与镇海柱?
这事情,可不简单!
所有人关注的重点,除了神器本身,更在于这背后的政治意味。
“六根!上古失落的镇海柱重现六根!”
“这是张青阳献给陛下的大礼,更是要彰显自己功勋!”一座古朴大宅之中,身穿黑袍的老者抬头,双目之中透出深邃。
“他这是在‘铸鼎’!”
“大秦失九洲,断绝无涯海,如今张青阳想将失落之地寻回来,这也是陛下的心思……”
老者身前,青袍中年面色凝重。
“父亲,青阳侯的影响力越发深厚,镇天司已经完全在其执掌之中。”
黑袍老者点点头。
以他所见,青阳侯的权势和影响力,将随着这六根柱子的落地而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皇城世家,恐怕真的要多一个张家了啊……”
……
皇城东郊。
玄龟落脚之巨型校场。
天光正好,但校场上的气氛却比东海的风暴前夕更加凝滞。
六头山峦般的玄龟如同古老的洪荒巨兽,沉默地伏卧着。
粗糙龟甲上深嵌的青铜巨柱直刺苍穹,柱身斑驳的“禹镇九川”、“分海定波”古篆和未散尽的妖血气息,无声地诉说着东海的惨烈与青阳侯的滔天威势。
海腥与铁锈气弥漫在干燥的空气里,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窒息的氛围。
围绕着这震撼人心的战利品,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已是济济一堂。
皇亲贵胄、中枢重臣、军方悍将、各部主官皆列席其上,目光如同探钩般在玄龟与青铜柱间逡巡。
而在这片权势与贪婪交织的焦点之中,临栏而坐的女子尤为引人注目。
瑜远商行主、九川盟执掌者、未来的青阳侯夫人——玉若郡主。
赵瑜并未着繁复宫装,一袭烟霞色云锦常服衬得气质清贵无双,纤纤玉指间把玩着一柄白玉为骨、素纱为面的精巧折扇,姿态从容娴雅。
其实她也很少穿女装的,今日是难得的雍容装扮了。
在她身侧,自有内侍奉上清茶细点,以及几位同样气度不凡的大商主作陪。
只是这些在皇城跺跺脚地皮也要颤三颤的人物,此刻望向她的目光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与敬畏。
众人皆知,这位才是青阳侯府在朝堂之外的定海神针。
她背后站着琪贵妃、潜藏的力量连皇族也要礼让三分。
更何况玉若郡主自己,靠着商道天赋与手段,一步步走到今日地位。
皇城之中,年轻辈强者不少,妖孽天赋的也多,可论商道手段,无人能望玉若郡主项背。
台下,工部那位鬓发花白、眼神却异常锐利的宗师级大匠吴道远,并未急着参与争论。
他步履急切地靠近其中一根巍峨的镇海柱,布满老茧的手指近乎虔诚地抚过柱身新补的“首山铜”熔铸痕迹,那暗记正是他的弟子李虞徽记。
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深嵌铜柱的“禹镇九川”古篆和繁复莫测的星纹灵络,口中念念有词:“天外陨铁、北海玄冰铁、地肺毒火熔融……”
“这铸造手法、这阵纹结构……巧夺天工!每一条符文的流转,都蕴藏着上古神工的极致智慧啊!”
他对这件神物的珍视,远超寻常器物。
不远处,一位年轻的新锐军将,身着崭新玄甲,腰挎长刀,独自立于一头玄龟侧前方。
那逍遥境大妖残留的滔天妖气虽被镇海柱压制大半,却依旧如无形的寒潮与威压阵阵袭来。
年轻军将胸中气血被激发得沸腾如熔炉,按在刀柄上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双目锐利如鹰隼,死死锁住玄龟紧闭的巨目,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出鞘,斩妖除魔,以自身热血检验这传说中的“镇海”威能。
那无形中碰撞的气血战意与森冷妖气,在周遭形成一片令人心悸的静默地带,无声诉说着此间巨物的不凡与年轻一代的锐气。
“这般镇国重器,合该置于皇城大阵核心!”工部一位年轻官员忍不住低呼,“有玄龟妖气与镇海柱共鸣,京畿防御可固若金汤!”
“荒谬!天子脚下何须镇妖?”另一名文官当即驳斥,“北疆妖族年年叩关,此物当送往边关……”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礼部一位清瘦的中年儒官捻须冷笑,声音尖利而清晰,“此物妖气未散,煞气冲天!送入北疆或深宫研习,恐反引妖邪觊觎,酿成祸端!”
“袁御史虽直言获咎,但其‘妖气遮天、恐污龙脉’之虑,非虚言也!”
“依我看,当由礼部主持,遴选天德纯阳之地深埋封存,辅以圣人经义常年化解戾气,待数十年后方可考量其用。强行催谷,必受天谴!”
虽然皇帝安排了工部和户部处置玄龟与青铜柱,但工部与户部在朝堂上一向声音不大。
便如此时,一位礼部员外郎,就能挥斥方遒。
不过礼部官员话语才落,周围顿时一片声音响起。
“埋起来?!暴殄天物!”
“你懂什么?镇海柱,不用来镇海,难道摆在你们工部当花瓶?”
“此柱乃青阳侯血战所得,其价值岂是尔等腐儒以经义能度之?”
“血战?哼,焉知不是耗尽了国库?后续维护所需几何?这笔账算过没有?”
台下,争执已然白热化。
“胡言乱语!”
一位身着甲胄、面色赤红如同铜铸的军中大佬猛地一拍扶手,声若洪钟,震得高台似乎都晃了一下。
“此等蕴含无上镇妖伟力的神物,唯有置于北疆巨城之首,镇龙脉、慑群妖、锁国门,方不负其名‘镇海’二字!岂容尔等私利玷污?”
“此柱布于北境大阵枢纽,可添防御之固!”
话音未落,工部一位鬓发花白、眼神却异常锐利的大匠已经霍然起身。
他指着柱身上那些深奥繁复、闪烁着微光的灵纹和新补的工部火漆印记,激动得胡须直颤:“赵老将军此言差矣!”
“北境稳固固然重要,但此柱乃上古神工造化,其灵纹结构、材料融合之法乃至封妖符文,皆蕴藏着我大秦炼器一道跃升之机!”
“你看柱底那新鲜修补的痕迹,所用‘首山铜’熔铸手法,乃我工部秘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