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只是在空中似缓实疾地划出一道看似平实无奇、却又隐含渊深莫测的轨迹,似引动涓流汇海,又如大河初开。
轨迹末端,气机隐隐指向沧浪阁深处一方用于测验弟子对水之意境共鸣强度的万年“定元石鼓”。
“嗡——!”
一声低沉如深海暗涌的共鸣轰鸣!
数十丈外那方足有丈许方圆、表面光滑如镜、寻常剑气难伤的古老石鼓竟骤然震荡!
中心处,一道清晰的凹痕无声显现,深达寸许!
其边缘并非光滑如切,反而带着潮汐冲刷的天然纹理,一股沉重似渊底、绵长如奔流的磅礴“水”意凝聚其中,久久不息!
“这?!”
沧浪阁深处,一位似与周围水汽融为一体的值守老道猛地睁开微眯的双眼!
浑浊的眼眸深处精光大放,如同骤然穿透迷雾的灯塔,死死锁定了那石鼓凹痕和手掌虚握缓缓放下的张远。
他嘴唇无声开合,震骇莫名:“三日!竟引‘定元石鼓’共鸣,显沧浪无尽之相!此子之悟性,与剑意亲合乎?”
张远在沧浪阁的异常举动,引起了精英弟子的关注。
一股混杂着不服、窥探与较量的气氛悄然涌动。
……
入宗第四日暮色初临。
当张远离开沧浪阁时,一道身负三柄形态各异、波光流转水蓝长剑的身影恰挡在了他的去路上。
正是之前在踏浪坪上目光凝重的凌昊。
他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拱手道:“张师弟这几日沉心感悟,令人钦佩。师兄我今日特设‘迎客宴’,为师弟洗尘,务必赏光!”
“几位同门都在,也好向师弟讨教一二。”
话语看似热情,实则以同门身份将张远架住了。
张远目光扫过凌昊,和他身后隐隐出现的几名气息不弱的弟子,眼神古井无波:“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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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位于悬瀑之侧的临水精舍内,灯火映照着粼粼水光。
玉案上摆着灵泉佳酿和水域奇珍。
七八位身着玄青浪纹道袍的精英弟子已然落座。
气氛看似热烈,但张远踏入的瞬间,觥筹间的声音仿佛凝固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与好奇。
酒过两巡。
一名曾在踏浪坪出言讥讽、身形颇为壮硕的汉子突然起身,端着一杯酒,笑着走向张远:“张师弟真是悟性惊人啊!”
“不过入我大河剑宗,终究要落在这‘剑’之一字上。”
“来,和师兄过几招,给大家伙儿开开眼,也让我们见识见识慕白师叔青睐的弟子,有何等精妙的水之剑道!”
“正是,张师弟露一手吧!”
“点到为止,助助兴!”
附和声四起,眼神灼灼。
话音未落,那壮硕汉子脸上笑容骤然转冷,眼中戾气一闪!
手中玉杯“啪”地捏碎,一股阴柔如水底暗流、却暗藏狂暴撕裂之力的剑罡勃然而发!
“呜——!”
一道幽暗沉凝、无声无息、形如水中涡旋的诡异剑光,竟随着他翻掌急推,直刺张远胸腹要穴!
剑光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卷入无形漩涡,粘稠迟滞,正是其压箱底的阴毒杀招“逆漩涡涡手”!
洞玄境巅峰修为配此诡秘剑势,大宗师境初期也难正面硬扛!
电光火石之间!
张远甚至未曾站起。
他只是搭在身侧那柄黝黑厚重的“断涛”重剑粗粝断柄上的右手,手腕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微小幅度,向外一顶!
下一瞬!
那门板般的漆黑重物,仿佛被赋予了浩瀚水魄的魂魄,骤然苏醒!
它以一种笨拙却又霸道到不容置疑的轨迹,悍然迎上!
没有精妙格挡,没有剑气激荡。
只有绝对的、厚重的、无可匹敌的——“挡”!
如同孤崖迎巨浪,如同砥柱立中流!
巨大的尺身破开那阴柔的剑罡涡旋,发出沉闷如重锤砸入深潭的撞击声!
“咚——!!!”
一声震人心魄、似水底闷雷的巨响!
那壮硕汉子脸上凶悍的表情瞬间扭曲,化作惊骇与不可思议!
他只感觉自己倾尽全力催发的阴柔剑罡撞上了一片凝固万年的无尽死水!
不,是比死水更可怕的无垠重岳!
所有漩涡之力如泥牛入海,沛不可挡的巨力反震而回,胸腹间的护体罡气如同泡沫般碎裂,五脏六腑被巨力猛地搅成一团乱麻!
他甚至来不及哼一声,魁梧的身体便像一个破麻袋般,被那无可抗拒的力量轰飞出去!
第797章 此去血海,当以万钧水魄,开此海岳之锋!
“哗啦!”
“轰隆!”
连续撞塌了临水的精舍栏杆,摔进下方轰鸣的悬瀑激流中,溅起大片水花,被汹涌水流裹挟着冲下深潭,生死不知!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悬瀑撞击潭底的巨大轰鸣声在提醒着众人,眼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前一息还在起哄的弟子们,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眼中的热切瞬间被惊恐和呆滞取代。
酒杯失手掉落的碎裂声格外刺耳。
整个临水精舍再无喧闹,只有水声轰鸣和那深潭下游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呻吟,如同催命的低诉。
凌昊脸上的假意瞬间化作冰冷的阴沉!
一股怒意混合着对那恐怖力量的心悸直冲顶门!
他霍然起身,周身凌厉的大宗师二重巅峰剑气轰然爆发,引得悬瀑水珠四溅。
“张远!你下手未免太重了!”
凌昊声音如寒泉激石,他死死盯着张远。
“同门切磋,竟动此狠手!视我大河剑宗门规为何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惊怒。
“此事我会禀告长老!至于现在……让我掂量掂量,你到底凭什么让慕白师叔青眼相加!”
凌昊话音未落,身后三柄水蓝长剑已化作三道咆哮的怒蛟剑光,挟裹着大宗师二重的磅礴剑罡直扑张远!
剑光未至,精舍内的水流已被剑气引动,凝成数十道漩涡尖刺封死张远退路。
张远右手仍按在黝黑重尺“断涛”的断柄上,身形稳如礁石。
面对绞杀而来的剑光漩涡,他手腕猛然一振!
“轰——!”
重尺“断涛”豁然掀起一片沉浑如渊的墨色罡浪!
没有精妙剑招,只有纯粹的、裹挟万钧水魄的横击!
尺身撕裂空气的轰鸣压过了剑吟,狂暴的力量直接撞碎封锁的水涡,悍然撞上三道剑蛟!
“铛!铛!喀嚓——!”
金铁爆鸣乍响!
两柄水蓝长剑悲鸣着倒飞出去,第三柄竟被硬生生撞断!
凌昊如遭雷击,虎口炸裂鲜血淋漓,踉跄暴退撞塌半面石墙,眼中尽是惊骇——
他引以为傲的“三江分浪剑”,竟挡不住对方一记蛮横的尺扫!
张远收尺而立,玄袍未损分毫。
他无视周遭死寂的目光与凌昊苍白的脸,只留下淡淡一句:“重剑无锋,何须取巧。”
言罢提步踏出破碎的精舍,足尖一点悬瀑激流,竟踏浪如履平地,身影没入暮色水雾,直向九曲剑壁方向而去。
所有人看着张远离去背影,目中只剩下惊骇。
大河剑宗年轻辈第一人凌昊,一招而败!
这位慕白师叔收的弟子,到底是什么人?
其实他们不知道,张远根本没有动用一丝力量。
大圣之身,五穹之力,抬一根手指也能碾死凌昊。
何况此地是阳天洲。
没有了雍天洲的大道压制,张远到底能发挥出多强的力量,他自己都说不清。
他也有些好奇,如果他全力出手,会是怎样的场景。
……
三日后的清晨。
大河剑宗禁地之一的“九曲剑壁”前,雾气蒙蒙。
这道天然形成的陡峭石壁蜿蜒如山涧,壁上布满了历经无尽岁月流水冲刷、又经宗门高手刻意引导留下的天然剑痕。
每逢悟剑日,弟子可引动壁上蕴含的浩荡流水剑意冲击、淬炼己身剑心。
值守长老立于壁前水畔,朗声道:“参悟时辰已至,各寻其——”
话未说完,一道玄影已然如流星般划过水雾,落在剑壁最内侧一处水流最为湍急澎湃的凹陷处。
正是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