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是我?”
“因为你和两院山长有交情。”
章台柳后院合欢笼,阮国藩借抿茶之际,抬眼观察丁岁安,见他眉头不展,便又苦口婆心劝道:“他们打出一拳,咱们才好应对。但初八之后,除了郝掌教,国教毫无反应,让人不安元夕你和两院山长都有交情,由你前去探探底细,最为合适。”
丁岁安却道:“不妥。初八之后,国教必然警惕,我主动上门,动机太明显。”
“你可以说,自己被西衙所迫.”
“什么意思?”
阮国藩细细讲了一出诈降计,见丁岁安仍不吐口,不由道:“元夕还有何顾虑?”
“我没保命手段。”
这是来讲条件了,阮国藩似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了过来。
丁岁安接了,见泛黄封皮上写有‘三元遁影’四个字,一旁的阮国藩适时讲解道:“这本法诀,可称天下最妙身法。入化罡后方可修习,如今你刚刚好。先练好人元部中的空蝉、缩地,便可受用无穷”
丁岁安翻开扉页,目录中,三元遁影术分‘人元、地元、天元’三部分。
人元部中,又分身法和步法,身法叫‘空蝉’,意在隐藏自身气息,并非视觉上的隐身,而是依附某物便与某物融为一体的‘存在感消失’,除非主动攻击或情绪波动剧烈,否则很难被发现。
另一个步法‘缩地’就好理解了,字面意思,足下生风、身形灵活,突进速度大幅提升,直线速度惊人,且转折自如,不留迟滞之感。
丁岁安翻到地元部,缩地步法进阶叫‘幽魂’,空蝉身法进阶叫‘夜隐’!
登时想起了高素质黑衣人.
“三元遁影乃殿下特赐,元夕需当尽心。”
丁岁安尚未翻看完目录,闻声道:“殿下还知道我?”
“自然是知道的。”
“世叔~”丁岁安扬了扬手中的册子,笑道:“这么好东西直接给了我,世叔不怕小侄收下之后不办事么?”
“哈哈哈~”阮国藩一阵爽朗大笑,随后坦然道:“元夕是我看大的孩子,这点信任还是有的,若世叔看走了眼,那便怪世叔蠢。”
七月十四。
崇礼坊,律院。
丁岁安站在院门外等待通禀的时间里,已经引来不少目光。
整个律院,从门房到灶房、再到山长教谕学生,全是女子。
他一个男人突兀立于院门,自然成了闯入女儿国的异类。
偶有抱着各色乐器的女学子结伴经过,或绢帕掩唇,或低语窃笑,也有大胆的,目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一绕再绕。
片刻后,门房妇人将他引至律院清角馆。
徐九溪端坐在堂内一张紫檀嵌螺钿宽大书案后,手持书卷。
凤仙花汁染就的指甲,不是正红,而是更靡丽的珊瑚色,越发衬得纤指如雪。
见丁岁安入内,她并未起身,望过来的桃花眸中有着不解、甚至不悦。
前些天,她亲自夜访岁绵街,正是因为初八夜那场风波后,国教和朝廷之间的微妙关系。
她不愿暴露丁岁安这个好不容易安插在禁军中的暗子,谁料,他自己竟光天化日跑过来了!
这是怕别人不知道么?
“你最好有天大的事。”
“山长!救我!”
“怎了?”
徐九溪缓缓起身上前,松松簪在发髻间的金丝坠珠步摇随着她的妖娆步态轻轻摆动。
“昨日,西衙的人忽然找上了我!”
“他们找你做什么?”
“他们逼我做密谍.从山长这里刺探国教动向.”
“哦?”
徐九溪闻言,不但不怒,反而偏嘴轻笑了起来,“这么说,今日也是西衙逼你来的?”
“对!”
“你打算怎么做?”
“我山长有没有法子将弄入律院。”
丁小郎这是不愿做密谍,要寻求律院的庇护了。
可徐九溪怎舍得,让一个如此重要的暗棋仅仅成为一个寻常供奉。
想了想,她侧身以肘支桌面,十指交错抵了下颌,那双上扬的桃花眸这才真正落到丁岁安脸上,眸光流转,似笑非笑,妖媚逼人,“那你就听西衙的话,好好为西衙做事.”
疑似天启之人、禁军军官,如今又成了西衙密谍。
暗棋的分量还在上升!
必须稳住
“山长!西衙的手段.若被他们知道我暗地里为山长做事,我会死的很惨!”
“我说过,你是我的人!我自会保你,怕什么?”
“.”丁岁安憋屈的撇过头,似乎十分不满这样的安排。
“不高兴呀~”
徐九溪换了一副媚甜腔调,红衫领口微微敞着,露出一段腻白如玉的颈子和伶仃锁骨。
“我我本领低微,怕耽误了山长大事。”
丁岁安语气软化了一些,“岁绵街人多眼杂,也怕被人窥见了秘密。”
徐九溪柔柔一笑,转头招呼道:“舒窈,取寂铃来~”
少倾,舒窈拿来一只没有任何包装的古朴铃铛很像挂在寺庙檐角的那种。
却.没有铃舌。
铃铛发声全靠铃舌,没有铃舌自然就发不出声音。
丁岁安以为‘寂铃’名字中的寂是这么来的,却听徐九溪道:“这是寂铃,挂在房内,方圆三丈声不外泄,若有不速之客,还可自震示警。你拿去,便不怕再有人窥探你了。”
这个好啊!
有了这个,下回朝颜再敢偷偷爬霁阁窥春就能提前发现了!
啥事都还没办,西衙和国教的礼咱就收了。
丁岁安接了寂铃,纠结一番后,应下告辞。
刚转过身,却听徐九溪娇声道:“这便走啦?”
“山长,还有吩咐?”
“西衙让你来刺探国教情报,你就这么空手走了,怎好交差?”
徐九溪一副很体贴的样子,“过来,附耳过来~”
丁岁安憋了口气,好让脸蛋浮起羞涩青年独有的红晕,下一刻,徐九溪便已凑了过来,呵气如兰、柔暖气息拂过耳廓,“你回去,便说打听到郝掌教欲降天罚损毁朝廷威信,西衙若想阻止,需早早除了他~”
“嗯!”
好一招驱狼吞虎!
早先朝颜入梦,窥见徐九溪和郝掌教不睦。
现下,她是想借西衙之手除了郝掌教啊.反正在她眼里,两边狗咬狗,稳赚不赔。
“去吧,西衙那边有何动向,悄悄报与我~”
第103章 清早起来去练功
出了清角馆。
大约巳时正。
丁岁安想了想,拦住两位路过的律院学子,客气道:“敢问小娘,你们平日在什么地方修习?”
两名小娘彼此对视羞笑,一名胆子稍大些的小娘,上下打量他后,道:“在徵羽阁,你寻人么?”
“嗯,我想找下姜妧,你们认得么?”
“认得!我们带你去!”
“谢了~”
入化罡后,体内所容罡气呈倍数递增,仅靠姜轩那小皇文已有点不解渴。
但姜妧这边,好像始终未曾发全力。
至少,当初传授她的减字谱、工尺谱,至今也没在天中流传开。
问问咋回事。
徵羽楼。
“妧儿!”
姜妧正俯身筝前,指尖虚按琴弦,正与同窗低声探讨着一个轮指的细微处理,忽听外头一声兴奋喊叫。
转头见是同窗好友薛云晚兴冲冲站在门口,不由微笑轻嗔,“晚儿你作甚,大吵大嚷,吓了我一跳!”
薛云晚却挤挤眼,非但没收敛,反而拔高了嗓音,语调促狭道:“有位郎君~找你!”
故意把郎君两字拖的很长。
原本萦绕着零星琴声、窃窃私语的琴堂,霎时一静。
同窗齐刷刷看了过来,好奇的、打趣的、探究的,全聚在姜妧身上。
她们这个年纪,正是对男女之事既懂又不懂、既羞怯又好奇的时候,八卦之火顿时熊熊燃起。
“你胡说个甚~”
姜妧只当薛云晚在取笑她.
这里可是国教律院!
轻易没有男子,怎会有郎君跑来寻人。
“真的!你不信出来看看,就在楼下呢!”薛云晚言之凿凿,眼睛发亮,“模样还十分俊俏呢!”
见她说的认真,姜妧半信半疑走到外头,凭栏往下一瞅.
只一眼,身上的血液仿佛瞬间都涌到了头上,脸上充血红透,胸腔‘咚咚’作响。
他.怎么找到律院啦!
想起弟弟前些日子的话,脑子嗡嗡个不停的姜妧第一反应竟想转身逃开、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