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绵软无力,指尖微微发麻,一步也挪不动。
薛云晚凑过来,见她从脸颊到脖颈都红得要滴出血来,哪里还不明白,不由嘻嘻哈哈笑道:“好哇妧儿,竟藏的这般严实!把他喊上来吧,给我们介绍介绍。”
她话音刚落,已有更大胆的同窗,探出半截身子往楼下喊道:“喂,我们妧儿让你上来~”
“.”
姜妧倒抽一口气,再顾不得其他,提起裙摆腾腾腾跑下了楼。
她怕丁岁安真的上来
楼下。
丁岁安见姜妧低着头、连耳垂都红成了剔透红玉,不免奇怪.两人虽说近来没见过面,但在兰阳时,总也算的上熟人。
至于羞成这样么?
随后,抬头看见徵羽楼二楼栏杆旁那一堆探出来的脑袋,意识到了姜妧窘迫的原因。
左右环顾,道:“那边有片小树林能遮阴,去那边说?”
脑子嗡嗡响的姜妧压根没听清他说的是啥,含糊应了一声,便晕乎乎跟着他走向了不远处的树林。
待走入林下,喧闹渐渐被甩到了身后,耳边只余风吹叶片的沙沙声,以及自己如擂鼓般响亮的心跳。
“姜小娘~”
丁岁安开口。
“丁,丁兄~”姜妧却像是被惊到一般,猛地抬起头,语无伦次的抢先道,“现、现在.娘亲、我,我还不能.现下真的不行~”
“什么不行?”
什么乱七八糟的。
姜妧顿时语塞,难道要直说因为娘亲的态度,她此刻根本无法接受他的情意么?
这话她有些不忍说出口,只能低了头,盯着自己鞋尖上绣的一朵小小玉兰,手指紧攥袖口。
“我过来是想问问你,当初传授你的减字谱,你没教给其他同窗么?”
“啊?”
这回换她‘啊’了。
姜妧抬头,满眼措手不及的惊愕。
“没教么?”丁岁安又问。
“没”
“为什么啊?”
“年初.”姜妧平抑了一下大起大落的心情,缓声道:“年初,我先将减字谱教给了恩师,后来恩师说,此法不能外传。”
“为何?”
“恩师说律院选拨人才,总归会甄别品性。减字谱流传出去,会造成人人修习的局面,其中不免稂莠不齐,若被坏人学了去不是好事。”
被坏人学了不是好事,那怎不说还会让更多进不了律院的好人也有机会修习了呢?
说到底,无非‘垄断’二字。
“行吧,我知道了。”
丁岁安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
姜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是沉默。
阳光透过树荫,在那道逐渐远去的青衫上投下一片斑驳。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忽地涌上姜妧心头,庆幸之余又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让她心口微微发酸发胀。
温热微风,卷起落叶三两片,在林间慌乱的打着旋儿。
一如少女心事,无处安放。
后半夜,寅时。
丁岁安盘腿坐于后宅花园内,身体完全放空,也不去约束体内罡气,任由它如墨晕宣纸一般、缓缓在身体内外漾开。
这便是三元遁影入门的修行方式。
趁夜深人静之际,不去刻意控制身体,任内外气机交换,和周边融为一体。
附着于皮肤、纤细毛发上的罡气,像是无数支微小的神经脉络,帮丁岁安感知细微的空气流动尝试引导吹过自身的夜风,不发生任何风向、气流的改变。
风来则走,风止则停。
今晚才是他修习‘空蝉’身法的第一晚,完全将气机隐于风,暂时做不到。
但这种身法若能修成,无疑会是一种极为重要的保命手段。
卯时二刻,天光微亮。
丁岁安收功,虽然坐着不动,但空蝉身法需要不停感知自身、外界,极耗心神。
稍觉疲惫,便去井旁冲了个凉。
回到卧房光溜溜的朝颜呈一种动物特有的方式,蜷着身子、抱着尾巴,睡的正香。
除了前天,林寒酥回来那晚,她老老实实在东厢楼待了一晚,剩下这几日,朝颜可算认准了这张拔步床。
就算把她抱回东厢楼,她半夜睡醒也要溜回来。
丁岁安踱至床边,托着挂在床头的寂铃看了起来.他在想,这种法器还能不能开发出别的用途。
既然启动阵法便能隔绝声音,下次如果遇到国教仙师使国教神通,让小伙伴们躲在寂铃方圆三丈之内,是不是就听不到仙师的勘妖真言了?
或者丁岁安带着寂铃,直接将自己和仙师之间的距离锁死在三丈内,勘妖真言传不出去,就发挥不了作用了吧?
得找机会试验一下.
正思索间,朝颜大约是察觉到身边有人,缓缓醒了过来。
她先是本能地抬起纤白小手,胡乱抹了抹睡觉时淌出的口水,又揉了揉惺忪迷离的狐眼。
视线好不容易聚焦,见丁岁安直愣愣杵在床边,小狐狸顿时会错了意。
她也不起身,掩嘴打了个娇慵呵欠,狐尾轻轻摆动几下,好似在彻底唤醒身体。
随后,极其自然的张臂将软枕拽过来,熟练地垫在纤柔后腰之下,再一轻巧翻身,趴卧妥当。
接着,她转过头来,眼尾天生一抹绯红的狐眼,故作娇媚的眨了眨,嗓音里还带着刚醒的软糯,“相公,我好了~”
“什么好了?”
“奴奴准备好了呀?”
“准备什么?”
朝颜歪了歪头,狐尾轻轻动了动,似乎不解他为何多此一问,“准备好练功了呀!两仪和鸣!相公站在这儿,不就是想练功么?”
她微调了一下姿势,催促道:“快点呀~快点呀~”
第104章 天罚
“兄长,一隔不见,如日三秋啊!哈哈哈~”
“.”
鸿胪寺坊军巡铺外,姜轩抬手指向站在台阶上的丁岁安,回头对身后几名小伙伴趾高气昂道:“叫兄长!”
“兄长!”
“见过兄长!”
“兄长,久仰大名啊!”
一片乱糟糟的叫嚷。
引得左右街临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咱一个良家子,搞的像特么黑社会似得。
丁岁安还没开口,姜轩便主动道:“兄长,这几位是我的结义兄弟,喏,他便是礼部书监局刘大人的公子刘浮舟,这位是户部主事张大人的公子张宝泉”
叭叭一阵介绍,丁岁安一个也没记住。
姜小胖近来可谓春风得意.自从丁岁安在章台柳帮他出了一回头,那余博闻再也没寻过他的麻烦。
偶尔在外头遇见,若姜轩主动上前招呼,余博闻便客客气气回礼,若姜轩不主动上前,他也装作看不见。
比起以前,见面就得讹诈些油水,变化可谓天差地别。
刘浮舟等结义弟兄自然能察觉到这种变化,姜轩又不是个能藏住事的人,当即把丁岁安在章台柳的行为添油加醋了一番。
恰好,近来丁岁安因为教坊司、小校场两桩事,声名鹊起。
他们这帮小官二代别的本事没,但政治敏感却都遗传了一些,他们得出一个统一结论姜轩这位兄长能连续把秦寿搞得灰头土脸,背后一定有大人物撑腰。
再结合他们偶尔从父辈口中听来的、歪曲厉害的零星信息,有人说,丁岁安因为南征表现突出,已经简在帝心。
也有人说,丁岁安在南昭救下的人里面,有皇家血脉.毕竟圣旨上又没写他救了谁。
还有人说,他是文院供奉,背后的靠山自然是国教。
更有甚者,见他和李美美来往甚密,猜测他是刑部侍郎李秋时的私生子
总之,背景很复杂,也很神秘。
反正,他越神秘,姜小胖就在兄弟们面前越有面子。
丁岁安招呼众人进了军巡铺,姜轩一坐下便道:“兄长喊我来,有事么?”
“嗯。”丁岁安想了想,“我觉得,我们的话本生意可以再大一点。”
“哦?兄长把后面的故事写出来了?”
姜轩兴奋的苍蝇搓手.他早就想做大做强了!
如今,他刊印、销售链条都打通了,奈何丁岁安作为唯一的内容输出者不给力。
靠着以前他做王府侍卫的存稿,金瓶梅刊发到了第三卷,但丁岁安越来越忙,根本没时间再写.第四卷拖了又拖,书铺老板催促姜轩好几回了。
“没写出来,但我有了个新故事。”
丁岁安的回答让姜轩先失望、而后又燃起了希望。
“兄长,给我看看稿子!”
丁岁安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姜轩接了,他一帮弟兄呼啦啦凑了过来。
只见小册子上写着‘白娘子传’,但掀开第一页.白纸一张,再翻、又翻、还翻。
竟一个字都没有。
姜轩不由沮丧,“兄长莫耍我!”
“谁耍你了!”